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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D明月家的这一整晚,龚小亮都没能睡着,只是蜷着身子躺着,昏昏沉沉熬到天亮,他起来了,收拾好床铺,把D明月给的大_yi挂在椅子背后,提着装旧_yi_fu的购物袋去了客厅。D明月也已经起了,j神不错,看到龚小亮,打了个招呼,又转身回进_F_间里拿了张纸出来,递给他,说:“给你弄了份简历,照片还没贴,回头你找个照相的地方照一张,多印几张,往后肯定用得上。”

龚小亮没好意思要,往D明月怀里推了推,D明月顺势一把拽住他,把他拉进了浴室,还拿走了他手里的购物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先刷牙洗脸,我去弄点吃的,手抓饼吃吧?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叫我A。”

他转身就没影了,留下龚小亮一个人和浴室半身镜里映出的一个头发极短,蹙着眉毛,眼角微微下垂,眼神*郁,zhui唇抿得很紧的年轻男人大眼瞪小眼。

洗漱台上,D明月昨晚给龚小亮预备的洗漱用具边多了瓶还没开封的漱口水和一把新的剃须刀。龚小亮往外看了眼,浴室对面就是D明月的卧室,门关着,过道上开了灯,厨_F_的方向传来细碎,不连贯的响动。龚小亮低头看手里的那份简历,姓名出生年月都没错,学历写的是高中肄业,工作经验那一大栏里他那在监牢中度过的十年,被D明月给安排去了“照顾病重的M_亲”。

龚小亮把简历叠好,放进ku子口袋。他拿起了那把剃须刀。剃须刀的刀片锃亮,看上去十分锋利,龚小亮用指腹顺着刀口轻划了下,和他想得一样,刀片确实很锋利。他流血了。

他长长地舒出口气。世间清静了,但这静谧只留存了一瞬便被一gu呼啸而过的风声赶跑了。龚小亮扭头一看,浴室的窗外堆了点雪,此时风刮得更厉害了,雪被吹开了,被卷走了。龚小亮打了个激灵,不再看了。他又去fu_mo那刀口,这一回,逆着刀刃开口的方向。虽然它可能叫他受伤,害他流血,但他愿意亲近它,而雪,云,还有泡沫,那些看上去又轻又软,好像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的东西,它们不可触碰。

D明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找工作也别在你们以前那片找了,去城西试试吧。”

这说话声离龚小亮很近。龚小亮回头一看,D明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浴室门口,正捧着杯子喝咖啡。

龚小亮把手背到了身后去,在ku子上擦了擦,拧开水龙头,刷牙洗脸。

D明月还在和他说话:“那个计算机证你复印一份,附在简历后头吧。你要是编程好,很多公司都会要的,这是技术活儿,实打实看本事的,工作还是有的找的。”

用得上,有的找**

龚小亮的耳朵里猛地嗡嗡地响,D明月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他全听不清了,他起了一身_chicken_皮疙瘩,只管点头,只管用冷水漱口,用冷水洗脸。

咖啡的味道在浴室里飘散了开来。

蓝姗也喝咖啡。

她说,小亮A,你知道吗,有种咖啡就叫蓝山咖啡,山是高山的山。

她说,小亮A,你知道吗,日本京都有座山叫岚山,山岚的岚,岚就是山上起的雾,听说那里的枫叶在秋天时很美,游客可以坐火车上山,枫叶会伸进窗户来,好像一片红色的雾要来亲你。

蓝姗抹红色的口红,龚小亮忍不住亲了她。

龚小亮用毛巾捂住脸,用力擦干净脸上和眼角的水。他拧干了毛巾,把它挂在了毛巾架上。

D明月已经走开了。他去了餐桌边继续喝那杯咖啡,吃荷包蛋和面包。他给龚小亮准备的手抓饼上也加了个蛋,他还给他准备了很多喝的,橙zhi,豆浆,要是龚小亮想,他也可以喝他泡的咖啡。餐桌中间比昨晚多了个玻璃花瓶,花瓶里ca着一枝腊梅。

D明月说:“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忽然发现开花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地上掉了一枝,我给捡回来了。”

花树在牡丹不多见,鲜花更是稀有,蓝姗曾不止一次惊讶过,整个牡丹竟然只有两家花店!

她喜欢鲜花。宿舍的小桌上总有个花瓶,花瓶里总有两三枝花。冬天她爱玫瑰,春天就喜欢郁金香,夏天贪恋风信子的香味。龚小亮最受不了的就是风信子,一闻到,眼泪鼻涕齐齐下来,蓝姗每每都被他的哭相逗得前仰后He。她容易快乐,容易笑。她曾确确实实,实实在在地在他面前欢声笑过。

龚小亮默默吃手抓饼,囫囵吞下最后一口,喝了半杯豆浆,他赶紧收拾了,把碗筷杯子和水槽里的煎锅一并洗了。肥皂泡铺了浅浅一层,龚小亮打了个喷嚏。

洗洁j太香了。

D明月没多久也吃完了,龚小亮一看他,把他拿进厨_F_的餐具抢了过去,D明月要拿回来,可拗不过龚小亮,只好让他洗。他就在边上看着,笑着,什么也不说。

九点多时,他们出门了。D明月开车,龚小亮还是坐在副驾驶座,还是抱着那只购物袋。D明月问了声:“大_yi不He身吧?”

龚小亮剥了剥指甲壳,低着头,低着声音说:“麻烦D老师您了,谢谢您了。”

D明月笑笑,没声了。

龚小亮的M_亲在牡丹殡仪馆做杂工,殡仪馆在市郊,位置偏远。龚小亮的判罚下来后,父亲就和M_亲离婚了,娘家的人也疏远了她,M_亲一度无家可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殡仪馆的这份工作。关于M_亲,龚小亮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M_亲来探监时不常说自己的事,她挂在zhui边的只有一句话。

“在里面好好改造。”

起先M_亲还会哭,抽泣着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读了高中,反而读坏了?”

他是不是_geng本不应该去读十九中?他要是去了职高,去学了挖煤,五年前他就能跟着他爸下矿了,虽然到了今时今日,他可能失业在家,每天靠香烟打法时间,靠酒j麻醉神经,隔三岔五和矿上的难兄难弟们聚在一起咒骂*蛋的煤老板,*蛋的空气,*蛋的牡丹。

现在呢,他有什么资格怨这个怪那个?他才是应该被怨恨被责怪的那个人。他是杀人犯,他毁了多少人的生活,蓝姗的,D明月的,他父亲的,他M_亲的**

他是十九中的丑闻,M_亲背着的一个包袱,他是扎在他自己身上的一_geng刺。

龚小亮shenxi了口气,牢牢握紧双手。D明月这时说:“牡丹不少人都跑shen圳去了。”

“暂时找不到也别气馁,来日方长,不着急。”

他打开了话匣子,说个没完:“要是没地方住,住我那儿也行,你意思意思给个几十块_F_租就行了,就是我没法包吃饭,中午和晚上都在学校食堂吃,实惠。”

“十九中的食堂现在都成大众点评上排得上名的名店了,十多年了,从没Zhang过价,学生食堂的椒盐排条你还记得吧?我没事也爱去买一份。”

龚小亮捂住zhui,打了个酸嗝,D明月把车停在路边,打了紧急灯,龚小亮开了车门就吐了出来。

D明月从后座拿了瓶水给他。路上再没人说话了,到了殡仪馆,停车场已经停着不少大巴车了,哀乐震天地响。到处都是披麻D孝的人,哭天抢地,世间不是白的便是黑的。

D明月熟门熟路地领着龚小亮往里走,经过两个大灵堂,两人走进了一幢三层楼高的骨灰暂存处。前台坐着一男一nv,都对着电脑,D明月和龚小亮Jin_qu,那男的抬头看了眼,冲着D明月点了点头,熟捻地打了个招呼,说:“来了A,在后头呢。”

D明月颔首致意,男人的视线一偏,看向了龚小亮,龚小亮急忙低下头,紧跟着D明月绕过了前台。

暂存处里统共也没几盏灯,过道上黑灯瞎火的,岔路还多,弯弯绕饶,仿佛迷宫,龚小亮跟着D明月走了阵,他们从楼里走出来了,到了暂存处的后面了。这儿是一片三面都围着楼,一面竖着铁栅栏的小院,地上堆了不少雪,雪里堆了不少菊花,有黄有白,白的比雪还要憔悴。一群_yi着臃肿的妇人正弯着yao在这些雪和花里头挑挑拣拣。她们的yao上全都系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头已经堆了不少菊花了。

一个妇人看到了D明月,拉了拉一个穿藏青色外tao的人,喊了声“三妹”。三妹转过头来了。

龚小亮摸到一面墙壁,紧靠着站好了,他没法动了,膝盖发颤,他看着“三妹“,他的_M_M,徐三妹,家里两个姐姐,下头三个妹妹,顺从,能干,笑起来有些夸张,为了儿子能上高中,给丈夫下过跪,磕过头,求来的这个机会的nv人。

徐三妹的头发花白,看上去比边上的nv人们都要老,她的yao是直不起来的,她的视线落在了D明月身上。

D明月和她挥了下手,往她站着的地方走去,伸手扶了她一把。D明月扶着她往龚小亮这里过来。

龚小亮的手心里出了许多汗,他摁住了手指上的伤口,那一小道血口子似乎裂开来了。他嗅到了血腥味。

蓝姗倒在教室的地上,她流了很多血。M_亲在法庭上哭了,流了很多泪。

龚小亮急喘了口气,D明月和徐三妹停在他面前了,徐三妹没看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往龚小亮身后一指,自己先进了楼。D明月冲龚小亮使了个眼色,龚小亮往前跌了一小步,随后慌忙追上徐三妹的步伐,也Jin_qu了。

D明月在他们身后高声说:“我抽_geng烟!”

他没跟进来。

龚小亮走到了徐三妹边上,悄声道:“昨天出来的。”

徐三妹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往一条过道的shen处走,到了个岔路口,她往右转,这条过道更暗,尽头是一团黑,两边是紧闭着的一扇又一扇门,光跟在他们身后,转眼就被拖进了两人长长的影子里。

他们很靠近尽头的黑暗时,徐三妹停下了,她从yao间摸出串钥匙,开了一扇门,Jin_qu了。龚小亮跟着。屋里有光,这屋子很小,迎面就看到一张靠墙摆着的单人床,墙上开了扇小窗,光就是那里照进来的。它照着_On the bed_的一叠被子,照着墙上发黄的报纸,门后挂着的两件_yi_fu,一条毛线围巾,一张方桌,桌上的热水瓶,一副碗筷,一口小电锅,它照着沿墙整齐排列的许多骨灰盒。龚小亮数了数,得有五十多个。

徐三妹拽下了两边的袖tao,抓在手里,说:“没人来领,就搁这儿了。“她又说,“领导给安排的住处,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屋子。”

龚小亮看着贴着她ku缝的塑料袋,说:“这些花**扎花圈用的吗?”

“装在死人棺材里的,死人推去烧,花捡出来,还能用。”徐三妹走去床头坐下了。龚小亮仍站在门边,从门到床不过三步的距离,他抬眼看她,嗓子眼发涩,还是低下了头,攥紧了_yi角。

徐三妹拂了下床单,说:“前阵子听你姨说,有人在大连见着你爸了。”

“嗯。”龚小亮闻言,说:“我的号儿您还没有吧?昨天给您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徐三妹听了,从ku兜里掏出了部手机,十多年前的款式了,比D明月的那部还旧。徐三妹按了按手机,应了声。

龚小亮坐到了床尾去,说:“手机是D老师给的**他的旧手机。”

他又说:“昨晚在他家,我吃饺子了。”他看了看徐三妹,“_M,昨晚我吃了韭菜_chicken_蛋和三鲜馅儿的饺子**”

徐三妹稍转过脸去,低低的抽气,没接话。

龚小亮握着膝盖,轻轻问了句:“这儿有厕所吗?”

徐三妹指向门外:“岔路口左拐。”

龚小亮提着购物袋,起身走了出去。他去厕所洗了把脸,再出来时,找了阵才找回了徐三妹住的地方,门半开着,他往里头偷偷看了眼,D明月在屋里了,正和徐三妹说话。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听不清,说着说着,龚小亮看到M_亲作势要给D明月下跪,D明月扶住了她。两人继续说话,声音比先前高了许多,这下龚小亮听到了,M_亲和D明月说:“D老师,对不住你,真的对不住你!”

M_亲的短发散乱地披在脑后,短到耳_geng。

M_亲的头发从前不是这样的,从来没有这样过,她的头发能扎长长的辫子,不多,但很黑。他小时候常常揪着她的麻花辫,说什么也不放。

龚小亮掐住手指上的伤口,走Jin_qu。M_亲和D明月陡然间都沉默了,片刻后,D明月清了清嗓子,走到了外面去。龚小亮把购物袋往上提了提,说道:“下午一个老同学约了我,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到了门口,手腕上一紧,是M_亲拉住了他。她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钱,她不看他,背过身锁上门,蹒跚地走开了。

龚小亮攥着那把钞票,僵在原地,D明月就在边上,问了声:“你和你同学约了哪里?我梢你一段吧。”

龚小亮忙说:“我搭公车吧,我自己过去,我走了,D老师,再见,再见。”

他快步地走开,出了暂存处,迎面撞上了条送葬的队伍里。

“好年轻A,好可惜A。”他听到有人这样说,抬头一看,一张遗照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一个捧着遗照的男孩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那黑色的相框里是一个笑着的年轻nv人。那男孩儿的眼里饱含泪光。

龚小亮喘不上气,拨开人群逃似的跑出了殡仪馆,他看到对面一辆公车开进车站,跑过去就跳上了车。

公车开往市区方向,终点站就在城东火车站南广场,半途,龚小亮想下车,走到后门往外一看,街上的人比车上的人多多了,这辆公车一路走走停停,上上下下,车上最多的时候也就只有五个人。龚小亮还是回到了座位上去坐好了。他选的是车尾最角落的位置,既不靠近窗,也不靠近门,车上挺暖和,只是味道够呛,好几种说不清的酸臭气味混杂在一起,扶手上*气很重,龚小亮抓了会儿就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手心还在出汗还是扶手上的*气濡*了他的手。经过新时代广场时上来了不少人,一双又一双靴子踩着好像从未清扫过的,铺满了过道的碎盐粒,咔咔作响。周末了,那几座大型商场包围下的新时代广场人头攒动,可能整座牡丹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来。车上的人各自玩着各自的手机,就连老人和孩子也都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什么。龚小亮在公车上又躲了两站才下车。

其实他已经很靠近火车站了,随意一扫就望见了那标志x的钟楼,再一张望,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片居民区,每幢约莫只有六层高的十来栋小楼几_geng木柴似的杵在那里,外墙斑驳,仿佛穿了一身打满了补丁的树_yi。牡丹的*云盘踞在这些矮楼的楼顶。

龚小亮一看路牌,春水街。没错了,那些木柴旧楼就是春水街上的牡丹第一煤矿职工宿舍。他曾在那里住了十七年。

他和M_亲撒了谎,哪儿有什么老同学,老朋友会约他呢,他读书时人缘确实不赖,但是和谁都没有shen交。有一阵,龚小亮打从心底厌恶同班的那些同学们,他们在牡丹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级读书,可他们脑袋里想的就只有哪里的大学包分配,哪个专业最好找工作,他听过同班同学中最远大的理想是要去大连学国际贸易。他固执地认为他的这些同学们没有理想,因而也不愿意和他们有过多的交往,他是有理想,有梦想的,他的梦想就是离开牡丹,离开东北,去更大的世界,他要证明给自己的父亲看,不仅铲子能挖来钱,读书更能赚钱,他还要让M_亲过上优渥的生活,他还要风光地参加每一年的同学聚会,他要拥有同辈人中最丰富的学识,最广的见闻,最强健的体魄。他要成为一个最受尊敬和推崇的人。

他太想做班级里,学校里,甚至整个牡丹都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了。他一度认为他成为了——一个美丽的,大城市来的nv老师倾心于他,难道不足以让他成为独一无二吗?

但他不是。

他不是蓝姗的独一无二。在“爱”这件事上,怎么可能有独一无二?有的是念念不忘的前任,有的是跃跃yu试的后来者。爱时不仅只有快乐,还有憎恨,混在一起交织成疯狂。他从前不懂,现在懂了,爱也像一件两面穿的外tao,一面是纯净的白,一面是混沌的黑。

他不想再穿这件外tao了。它太沉重了。

他在牡丹的老朋友或许只有这条春水街了。他每个月都要去发哥理发店理发,老板就叫发哥,酷爱周润发,一台十一寸小电视成天播盗版的英雄本色,隔壁牡丹饺子馆的老板娘最爱抓一把香瓜子来这里串门,每个周末,他父亲会带他和M_亲去花花酒店吃上一顿,他们店里的招牌菜是东北乱炖,他喜欢吃里头的土豆,再往里走还有卖水果的孙四眼,一家老小都D玻璃瓶底那么厚的眼镜,一家子都有气管炎,遗传的,不能下矿,就开了个水果店专卖山东亲戚果场里产的大苹果,大樱桃。边上呢还有顾老五开的杂货铺子,孙四眼有气管炎,顾老五得的是Q管严,瘦豆荚似的顾老五买了个朝鲜来的虎老婆,这个朝鲜nv人从前在朝鲜当炮兵,胳膊比顾老五的大tui还粗,人人见了都说这姑娘在朝鲜肯定是大户人家,也忒壮实了!

龚小亮早上上学,顾老五被老婆揪着耳朵拽到铺子外教训,她讲的是朝鲜话,龚小亮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顾老五听不听得懂,反正他只顾着倒抽气嘶嘶地喊疼,到了傍晚,龚小亮放学回来了,顾老五还在被老婆教训,这时他往往是蹲在店门口,捧着饭碗呼噜呼噜吃面疙瘩,他老婆呢,单手叉yao,zhui里叽里咕噜,另一只手时不时推顾老五的脑袋一下,顾老五自岿然不动,一瞅龚小亮,笑着抬起筷子和他打招呼。

“亮A!回来了A!今天又考了第一名了吧?”

龚小亮嗤之以鼻:“哪儿的学校成天考试A!”

他推着自行车昂首挺Xiong地从顾老五的杂货铺前走过。

现在,发哥理发店成了佳人发廊,玻璃移门上的周润发海报倒还贴着,他脖子上的那条白围巾已经D得发灰了。牡丹饺子馆关门了,铺面空着,花花酒店还在,门口就挂着菜单,麻辣烫,鱼香r丝,上海糖肘子,酸菜鱼米线,欢迎新老顾客惠顾!左右也不见玻璃瓶底厚的眼镜,倒是顾老五的杂货铺还在,铺头更大了,名字改成了便民超市,里头灯火透亮。

龚小亮停在超市门口,他从前爱来这里买铅笔,买笔记本,买杂志,这儿是整片牡丹唯一能买到中国国家地理的地方。后来,他会来这里买故事会。

超市里还卖笔记本,还卖杂志,没有国家地理了,多了漫画书,偶像写真书,故事会还有,挨着本青年文摘。超市里还有卖彩票和卖白酒的柜台,一个年轻nv孩儿正坐在彩票机前头仰着脖子看摆在高处的电视。她手里拿着个遥控器,不停换台。

龚小亮扫了她一眼,那nv孩儿也看了看他,打了个哈欠,继续看她的电视,换她的台。龚小亮转过身,摸摸鼻子,又转回去,走过去要了张彩票。

机器正出票,一个年轻男人从超市的一扇小门里捧着冒热气的饭碗走了出来。他吧唧吧唧吃饭,目光一高,和龚小亮看到了一块儿。年轻男人作了个吞咽的动作,眼睛大了一圈,手里的筷子举高了才要喊什么,龚小亮拍了张二十块钱在桌上,拿了彩票就走了。

“给多了!”一把男声喊道。龚小亮抱住胳膊,头也不回。

“龚小亮?是龚小亮吧?你给多了!”

龚小亮的心跳得飞快,老同学,老同学**还真让他遇到了个老同学!名字叫什么,他想不起来了,好像姓王,还是姓李,高一的时候同过班,高二的时候这个老同学分去了理科班。这个老同学好像还在嚷嚷着什么,是在和那个卖彩票nv孩儿说话吗?说的好像是:“他你都不知道A?龚小亮A!就是把那个nv老师咔嚓了的那个!”

龚小亮脚下也走得飞快,遇上个三岔路口,急急往右转了Jin_qu,他迎面就撞到了个人,也不敢抬头看,道着歉只顾埋头往前走,他只想快些走出别人的视线,快些走到个没人的地方去,只听咚一声,龚小亮的脑袋一痛,他摸着额头停下了,抬眼一看,他这不管不顾地,一头装在了一堵墙上。这墙好高,墙后头还传来说话的声音,龚小亮仰起脖子又看了看,挡在他面前的原来是座教堂,那红色的砖墙在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影,笼yinJ住他,而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仿佛是铁铸的,发黑,很沉,仿佛马上要掉下来砸在他身上。

不远处,周日朝鲜语礼拜的灯箱教堂的入门口闪闪发光。

一个人从教堂里走出来了,他的面貌凶悍,脸上一道瘌疤,从眉骨劈到zhui唇,但他的神情十分从容,他看到龚小亮,朝他点了点头。

龚小亮抓着自己冰冷的双手,走进了教堂。

这是间简陋的教堂,一眼就能望尽,两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些画像,看上去像是粗劣的印刷制品,教堂的穹顶上也没有太多的装饰,只吊下来一个木头的耶稣,半圆形的讲台上有台钢琴,一名少年正在弹琴,他大约是个新手,弹得磕磕绊绊的。零星的几个信徒散落在长椅上双手作祈祷状,默默吟诵着什么。入门的地方点了些蜡烛,还有一小盆圣水。耶稣像下头也能看到烛火,那里点着的蜡烛更多一些,烛光映出耶稣肋骨的*影。

龚小亮看到了设在角落的忏悔室。一个nv人挎着提包从里面出来了,她的神色略显紧张,但双手和步态都很松弛,她在自己Xiong前划了划十字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龚小亮走过去,钻进了忏悔室,坐下了。

立即有人说话了。

“我的孩子。”那人说,声音苍老。

“神父,”龚小亮看着那*的隔板,他看到许多格纹落在一张明显布满了皱纹的脸上。他看着那些格纹,继续说道:“我杀过人。我杀了她,还有她的孩子,我不知道她怀孕了,我不知道**”

神父回应了,他说道:“神已经听到了你的坦白,他会对你做出应有的安排。”

龚小亮说:“我想过去死。杀人偿命,我应该去死。但是我死了,我_M_M怎么办?我爸_M离婚了,我_M_M一个人**所以我还得活着,还是得活着,但是,但是活着,意识到我还在呼xi,还有生命**我杀了人,但我还活着这件事,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我杀了我爱的人。我爱她,我爱她,但我杀了她。”

“我害怕。”

一个笑容都让他害怕,一句问候都让他胆战心惊,一点关切就让他手脚发麻。

D明月让他如坠冰窟,如入火海。

他像一整座炼狱。

“他们嘲笑我,他们鄙视我,他们唾骂我,打我,我或许能好受一些,但他们看着我**还是杀了我吧,还是我去死了,我_M会好过一些,她能过上好日子吗?”

“你说的神,他对我的安排是什么呢?他会惩罚我吗?怎么惩罚?我愿意被他惩罚。”

“我知道了,可能没有被判死刑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可能这就是神对我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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