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来了……”似叹息般,一名玄衣男子望着那葱葱郁郁的须臾山,神色中闪过一丝放松。
“是的,回来了。”在玄衣男子后边的是一白衣男子,与玄衣男子微微错了半步,大约三十来岁,带着令人安详的温润气息:“回家了。”
似乎想到什么,白衣男子嘴角嗫着一丝笑。
“据说,西燕国最近突然冒出个十六公主。”白衣男子笑眯眯地看着玄衣男子:“幽雅如兰,婉约如画。教主有什么想法么?”
玄衣男子侧头直对上白衣男子的眼,忽的勾起笑,带着邪意:“你说,我能有什么想法?”
白衣男子敛了笑容,恭敬道:“禀教主,前日畜牲道传来消息,西燕国七王子似乎有意与神教接触合作。”
“哦?”玄衣男子轻哼着:“那么,那个十六公主就是这次合作的筹码?”他微笑着,抓住一片飞到眼前的粉色花瓣。“或者说质子更为恰当?”
白衣男子垂着眼,恭敬地立在身后:“是,教主。”
“也好,各需其所罢了。”玄衣男子冷笑一声:“西燕国自古宗教至上,国师为尊,所有西燕人都信奉虚无神,神教在那里很难站得住脚。这不得不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是,教主。”
“那么,那个所谓的十六公主现下在哪?”
白衣男子有些踟蹰:“回教主,七王子那边说十六公主已启程来神教,只是为了保密而决定让十六公主只身前往神教,接触时有令牌为证。”
玄衣男子眯了眯眼:“这真是好法子,如果那个所谓的十六公主在路上不知所云后,岂不是我教招待不周?”
“回教主,七王子已说过,如果一个星转后十六公主还未到达神教,他会亲自带领手下前往神教以表诚意。”白衣男子顿了顿,接着道:“关于这点,畜牲道已派人手去探查情报。”
玄衣男子没有说什么,深邃的瞳眸看不出情绪。
“……如果那个十六公主出现后将她供在甲三分部里。”
“是,教主。”
玄衣男子率先向极乐林深处走去,白衣男子紧随而上。
“阿容,我们回去。”
***
“……萧公子有服侍过他人的经验么?”离开畜牲道的青阁,那位名为洛绎的男子带领着扶笙向西北走去。听到洛绎的问话,扶笙摇了摇头。
想来洛绎也是知道自家主子的事迹,所以灰衣男子有些尴尬地笑笑:“这个……其实不必担心,锁云少爷很好服侍——只要不要忤逆他,其他没什么特别注意的。”
扶笙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因为锁云少爷的性子有些……”洛绎顿了顿,似乎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有有些孤僻,所以贴身服侍他的人只有我,现在再加上萧公子两个,其他的人只有在锁云少爷不在的时候才会去打扫一下院子什么的。”
他侧过头,看着旁边如竹一般淡然的青年。
“有什么不懂的,萧公子可以问我。”洛绎的眼中带着许些兴奋和好奇:“据说萧公子也会一些医术。”
“只是牛毛而已。”扶笙看着洛绎,唇角似乎勾起:“直接唤我扶笙,从今天开始我也是少爷的小厮了。”
洛绎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磕巴地唤道:“扶扶笙……”
“恩。”
“扶笙。”再叫时已经自然很多,洛绎露出憨憨的笑:“以后可以一起去饿鬼道,我的医术不精,可能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你……”
话语间,一片葱葱郁郁的深林已近在眼前,这是轮回教的禁地。扶笙没有看那将禁地隐藏的层层巨木,而是眺望着禁地的东南方,那里坐落着几座楼,以红白为主调,瓦被漆成红色,墙上勾画着暗红的符号,诡异魔魅。
那是红殿,也是那个人住的地方……他已经这么近了么?
扶笙隐在袖子里的手开始颤抖,墨色的眸子迥然异灿。
洛绎没有注意到扶笙的异状,他带着扶笙背向红殿拐了个弯,沿着禁地的树林边缘走去,不一会一个小院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到哩。”洛绎带着扶笙进入小院,小院里有几个仆人在扫着地。洛绎看见了仆人,便知道自家的主子肯定不在,他寻了个人问道:“锁云少爷呢?”
“今日教主回来,少爷被教主叫走了。少爷吩咐了,如果你带萧公子来了的话直接去教主那里找他。”仆人瞥了一眼扶笙,然后便事不关己地继续扫地。
扶笙在听见“教主”的那一瞬间抿紧了嘴,洛绎没有看见,他正在为难。
“这这不妥吧,扶笙他刚刚来,还没了解情况和规矩……”
“带我去。”一向平淡的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激动和颤抖。
洛绎对上扶笙坚持的眼,似乎被扶笙的目光所刺痛,然后不知所措地别开了视线。
“我知知道了。”
洛绎带上慌乱地往回走。扶笙紧紧跟在后方,垂下的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
红白的殿堂,两人正下着七星棋。其中一人是名绝色的少年,小巧的鼻子与薄唇形成诱人的线条,姣好的眉头微微皱着,被红衣包裹的纤细身子似乎一不小心便会碰碎,让看见他的人都会有一种恨不得把全天天下的至宝捧到少年面前的冲动。与少年对弈的男子则是一身玄衣,身材修长挺拔。一道大约一寸的刀痕横切那人鼻梁上方,再往上丝毫就切到眼睛,深色的刀痕没有破坏那张脸,却增添上尖锐的气势。
似乎看到一点生路,绝色少年眼睛亮了起来,明若星辰。他泛起得意的笑容,轻轻点了点棋盘的一处。
“GAMEOVER。”少年笑得灿烂无比,大大的丹凤眼盛满了绚丽的得意:“陨。(七星棋里的棋语,类似象棋里的“将军”。)”
玄衣男子毫不在意棋盘上的对局,他被少年的欢乐所感染,嘴角不自觉地扩大了弧度。男子敲了敲棋盘,笑道:“我输了。”然后他的笑容似乎染上丝丝疑惑:“你刚刚说了什么吗?锁云。”
锁云的笑容闪过一丝僵硬,他貌似无意地端起一旁的茶饮下,掩去了眼里的黑暗。
“没什么,只是一句曾经听到过的僻语罢了。”锁云笑着,眯起了眼:“大意是游戏结束了,就是你输了呢。”
锁云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对方:“君无戏言,之前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
“君无戏言。”玄衣男子微笑地重复,宠溺地看着锁云:“你想要什么,说罢。”
绝色的少年刚想说些什么,一位侍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走进来。
“教主,锁云少爷的小厮来了。”
锁云的眼亮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撑住扶手站起来,兴奋道:“让他们进来。”
玄衣男子将少年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只是微笑着,并没有多加阻止。男子知道锁云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从楼中楼带来的小厮,所以带着些疑问:“他们?”
进来的两人回答了男子的问题,走在前面的人是锁云之前的那名叫洛绎的小厮,一如既往带着些懦弱地垂下头不敢多看,让玄衣男子有些在意的是走在后方的那人。
“你们来了。”锁云兴高采烈地离开座位走向两人,示意唯唯诺诺的洛绎退到一旁,然后霸道地掰起扶笙的下巴对玄衣男子笑得志得意满。
“怎样?这是我新收的小厮。”像是个炫耀新玩具的小孩般,锁云扬起了眉头,如星的瞳眸倒影出隐约的暗色:“长得有点像我吧,主人。”
扶笙被迫抬起了头,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坐在上方的玄衣男子了——如记忆中那般邪气凛然,勾起的唇角又似不屑又似微笑。唯一与记忆出入的,便是那人鼻梁上那道深色的刀痕,尖锐得刺痛着他人的眼。
他便是——
“我说了很多次了,唤我佩绝。”
——季佩绝,轮回教的主人。
季佩绝似乎充满着无奈和宠溺地看着锁云,然后视线转向扶笙,带着饶有兴趣的探究。
“眼睛很像。”季佩绝评价着,对着扶笙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记得了……扶笙有些失神,心中苦笑。也是,那时候的他被挤在一群人中,毫不起眼。
扶笙微微欠身,目光却直直地对上上方的人,在那人感到诧异之前又垂下。
“扶笙。”他一字一顿地道,长发遮住了表情:“我叫萧扶笙。”
季佩绝凝视着那垂下头的人,深色的眸子有些变幻莫测,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节敲打着膝盖。一时间有些静谧,然后被因被无视而不满的锁云所打破。
“主人的眼珠子都要黏在他身上了。”锁云冰冷冷地嘲讽,目光是赤裸裸的不满和怨恨,掐着扶笙下巴的手用力得似乎恨不得把它掰断:“他比我好看,恩?”
扶笙被掐得生疼,季佩绝看着这一切,神情没有变化,轻笑道。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季佩绝狡猾地回避了问题的尴尬之处,却不知道这恰恰是对扶笙致命的一击,扶笙的脸透着苍白,仿佛是被锁云掐得痛得没有血色。
锁云满意地松开了扶笙,扶笙的下巴被掐得紫青,绝色少年笑得恶毒和得意,他从扶笙身旁向季佩绝走去,带着气趾高昂,绯色的衣袂在空中划过血色的弧度,留下了一句高傲的使唤:
“退下。”
扶笙默默地欠了下身子,与诚惶诚恐的洛绎向殿外退去,他的背后,绝色的少年站在高处,任性地揽着季佩绝的脖颈撒着娇。
“你是我的,不许看别人。”
“恩,我是你的……”
与那人的距离越行越远,声音逐渐微弱下来,最终消失在拐角处,扶笙垂着眼,袖口染上几点嫣红。
殿内,锁云抱着季佩绝轻笑着,他凑在那人的肩窝里,像个小猫讨好地蹭着,轻舔着季佩绝的耳朵,眼角的蝶染上媚色。
“别闹。”像是在安慰闹别扭的宠物,季佩绝的手缓缓地抚摸着锁云墨色的发,磁性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喑哑。
“主人……”锁云听话地不再动作,紧紧贴着季佩绝,不动声色的诱惑:“刚刚你还没有付出报酬呢。”
“你要什么?”
“我想要主人只有我一个人。”锁云皱着眉,不满地抱紧了季佩绝:“把那些讨厌的人都扔掉,只要锁云,好不好?”
季佩绝没有立即回话,依旧不急不缓地抚着锁云的发:“我早已将那些侍宠遣散了。”
“还有那些侍妾!”锁云刷的一下抬起头,狠狠地瞪着季佩绝:“为什么还要将那群贱女人留下来!为什么不肯留在我这里而要去宠幸她们!”
他死死地拽着季佩绝的衣服,脸蛋因嫉恨而扭曲着。季佩绝的手停住了,他看着闹着脾气的锁云,无奈地道:“她们只是工具。”
轮回教的教主必须留下子胤,季佩绝现在尚无一子。
“我不管,我讨厌她们,那群贱骨头!”任性地发着脾气,锁云怨毒地诅咒着,眼角的蝶拧成狰狞的形状:“我恨不得将你每次宠幸的人撕裂!你明明是我的,是我的!她们哪有我一丝好?!”
季佩绝只是沉默着,看着锁云的胡闹。
“主人刚刚答应过我,现在又反悔。”锁云对着那人沉默的眼,似乎越发不甘和不满,咄咄逼人:“你是个骗子!”
“……”
对峙良久,锁云终于意识到季佩绝的不妥协与回避,神色马上冷了下来。他从季佩绝的怀里起来,怒气冲冲地离去。
良久,空寂的殿堂婉转着一声轻微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