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乍然想起曾几何时,徐清翊也这样望过他,那是他第一次在梦里见他,他的目光黯淡无光,毫无生气,哪里像这样清透明亮。
一个人到底是要经过些岁月磨砺,才会生出棱角的。
苏纨不以为奇。
山路曲折,沿途景致大同小异,烟绿身影踽踽独行,走在青山碧水的画卷中。
手中的聚灵囊_gan应不到附近有残留的魂气后,一直安安稳稳呆在锦囊里,直到他偶然往西南靠近时,它们会绽放一缕柔光,显得躁动不安。
“莫秋折A莫秋折,你这狗东西还知道要把碎得稀烂的自己凑齐呢!”
聚灵囊由魂气支撑着,漂浮半空,绕在他身侧,像是在为他引路。
苏纨驻足,双手抱臂环Xiong,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当初死的这么干脆,是算准了我会救你是吧?”
悬在空中的聚灵囊见他不动了,绕他转了两圈,又自行系挂在其yao带边。
“得,不孝子也得管,谁让我是你爹。”
他唇角缓缓勾起,绛朱里显出素白的尖牙,活生生是个坏心思摆在玉面上的纨绔公子哥儿。
yao间的锦囊像是听懂了一样,突然落在荒草里,不再散发着柔光。
苏纨不做理会,径直朝前走,隔老远了,耐人寻味地说一句:“你这倒霉鬼要是被老虎叼走了,别怪爹不管你。”
聚灵囊安安静静地躺在草丛里,跟赌气似的。
火堆燃得很旺,木炭发着红,被烧成灰的木片被摇曳的火苗灼得一颤一颤的。
苏纨其实不冷,只为了眼前明亮些,同时增添点夜色降临的氛围。
这方圆百里安谧幽寂,_geng本用不着自己放出神识去探查。
他虚抬眼,瞥着那林薄边稍动一动,又立刻归于悄寂,笑意无声爬上眉尾:“阿杳,过来。”
丛莽里竖起两只雪白雪白的耳朵,然后敛了敛,紧接约摸一人高的白虎挤开杂草,zhui里叼着锦袋,毛毛愣愣地朝他走过来。
这蠢东西偷摸地跟着他,他一直都知道。
它把叼着的锦袋放在他面前,原本竖起的耳朵往后耷拉下去,像准备挨训般的蹲坐好,眼里尽是茫然失措,只得垂首,用圆溜溜的脑袋对着他。
自己已经藏得很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陆杳的耳朵都快收拢到看不见了,他能想到这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定是毫不留情地赶自己回兽界。
结果等了半晌,一只手先是搭在他脑袋上,手的主人拢起食指和中指,轻轻敲了敲他的头:“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不过**”
没等他说完,他已变成少年模样,眸里金灿灿一片,欣喜道:“真的吗?”
谁知这人脸一沉,命令道:“变回去。”
他又乖巧地变回白虎,目光炯炯地看着跟前的人,蓬茸的尾巴不自觉晃了晃。
“切记,少惹麻烦。”
苏纨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莫名心满意足。
自从把这喝醉的家伙提溜起来,捞进怀里后,他发现他皮毛rou_ruan顺滑,摸起来手_gan挺好的。
反正这只老虎是个死心眼儿,怎么赶也赶不走,还稀里糊涂的把逆鳞告诉了自己,目前自己又不会真为了解灵契而杀他,那就暂且留着,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听独角火牛所言,你在兽界当是算厉害的,怎么上次还是中了那些道士的陷阱?”
一人一虎坐在火堆旁,陆杳听他发问,忙答道:“他们清楚兽类是靠嗅觉和听觉来辨别敌情,由此可借用黄符或丹药隐藏自己的气息,这种事我也难以分辨得出。”
“这样A,”他往火里投了_geng枯枝,“对了,你是老虎,不吃人吃什么?”
“师尊,只有妖兽和魔兽才会吃人,灵兽以炼化天地灵气为主,与修道一样,食晨露花果。可惜自从道魔两界大肆捕兽后,兽界的灵兽越来越少,魔兽妖兽反倒横行。”
“恨怒易生难解,横竖都在因果中,还讲究什么清心寡yu,你瞧你,就是没吃过人心,才容易上当受骗。”
“那道界炼兽之法风驰云卷,师尊为何仍要坚守本心?”
“自然是**愿为出海月,不作归山云。”
“我亦如师尊,不作归山云。”
苏纨下意识多看他一眼,缓缓笑了起来,字里行间浮泛出恣肆无忌:“主要还是因为我厉害。”
陆杳不假思索,恳切点头:“这世上,师尊自是无人能及的。”
越朝西南方走,路上并行的人就越发的多,去往的都是同一个地方——锦州城。
地洲边境以捕兽为主,寻常人家较少,还是少了属于人间的烟火气,而锦州城就不同了,还没进城,城外已是摊贩的吆喝声以及来往行人的谈笑声了。
陆杳因先前受了重伤,为便于T息,仍是化成十多岁的小崽子外形,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一进城门,街道上熙来攘往,如山似海,两旁店铺林立,里面宾客如云,热闹非凡,靠近拱桥边便是各种杂货摊及饮食摊,还能见着算卦的卦旗随风飘*。
这里头太过于雀喧鸠聚,比起地州边境人多了数倍不止,给陆杳看得一怔一怔的,他还是头一回来人这般多的地方。
苏纨虽说不甚爱热闹,但比起枯燥无味的南华道来说,能见一次书中的凡尘烟火,他乐意至极。
众人走得摩肩擦背,偏生他连袖摆都似轻云,恍如前路康衢,如登春台,他好像融身在这片纷杂里,又好像出走于这片纷杂之外,引得路过的人对这头D幕篱的青年纷纷侧目。
变成了个十多岁小崽子的陆杳可谓是艰辛,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穿来穿去,你挤我撞的,不一会儿他先把面前的人给跟丢了。
甚至连那人身上的寡淡竹香都变得微不可闻,混入了一堆独属于尘世间的味道里。
他心中着急起来,却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形,只能像个无头蝇虫一样往前撞,视线不住往上打量着,企图寻到那个让他明Yan一瞥的身影。
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令他心头涌上一丝不安,一瞬间人群似乎全然朝他凑过来,组成了压抑的牢笼,迫使他停下脚步,攒紧指尖,眸里金光乍现,控制不住生出想冲破囚笼飞快逃跑的心思。
“阿杳。”
清润的音色透过人声鼎沸,传进他耳里。
他急匆匆顺着那道声音看过去,青年若金昭玉粹,长身独立在离他不远处,刚好回过身朝他伸出手,“过来。”
少年犹在将溺毙的shen水里遇到了浮木,磕磕撞撞往前奔去,一把抓住那只细如葱白的手。
“卖糖葫芦喽!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串串圆滚滚的鲜红晶亮ca在麦秸扎成的草靶子上,不失为集市中的一道好风景。
随着布_yi小贩洪亮的吆喝,引来的是街头巷尾的孩童们拿着几枚散碎铜钱,争先恐后地跑去买。
晶亮的糖_yi裹着shen红的山楂果在日光照j下显得异常夺目,落入苏纨的眼眶里。
他漆黑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朱唇微弯,对着身旁的陆杳道:“你想吃糖葫芦?”
“A?”
陆杳抓着他的手,暖意似海*般拍打在礁石,将干涸一遍一遍地浸染,良久才回过神,“我不想。”
“你想,”
他抽出手,好把钱袋递给他,掀开软纱笑眯眯道,“去罢,我在这里等你。”
陆杳自己都有些迷糊了,一时间也没明白到底是谁想吃糖葫芦,见他师尊笑得璀璨明Yan,心中自然而然的认为确实是自己想吃糖葫芦,所以被师尊看穿了。
他拿着钱袋卖糖葫芦的那人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去看——他师尊还站在原地,于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屹立不动,在他心尖上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浅影。
知道他在等他,陆杳一刻不敢耽搁,拿着买好的糖葫芦迅速跑了回来,且把钱袋和糖葫芦一起递给了他。
苏纨并不接过,只说:“尝尝看,好不好吃?”
陆杳睁大眼睛,稍稍透出疑惑来,并没有多余的刨_geng问底,反而极乖巧地咬了口糖葫芦,嚼了嚼,含糊道:“是甜的,还有些酸。”
“嗯。”
面前的人轻轻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他跟在他身后,盯着他被袖子稍微遮住的纤细指尖,心中泛起涟漪,忍不住叫住他,“师尊**”
那人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自觉把手递过来,他抿紧唇,口里残余的甜在*尖化开,来不及细细品味,先牵住那只手。
鲜红的糖葫芦随着步子动摇,他把糖葫芦送到他身边:“师尊,你不吃吗?”
“你代我尝过了。”
平缓柔和的字句又一次落在了他心坎上,陆杳偷望着那幕篱下飘动的软纱,余光里瞥见围得水泄不通告示栏里贴着一张画出来的人脸,熟悉_gan溢来:这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拽住手里的指节,止步不前。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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