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杰森对他的室友艾德里安说:“亲爱的,昨晚有个家伙在咖啡店的厕所里摸了我的屁股。”
“然后呢?”艾德里安的视线从报纸的新闻版移到了就业版,嘴里咬着一片烤过了头的吐司。
“还用说吗,我把他揍得连他老妈都不认识了!我对他说:就算我的屁股真的看上去很性感,他这个秃顶啤酒肚老头也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然后在他找经理投诉和索赔之前,我炒了老板的鱿鱼。”
杰森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孩子气的顽皮,舒展的躯体却散发着慵懒的诱惑,清晨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头发上,像泛射着一圈圈光晕的黄金。
“苍蝇总是绕着糖碗飞,甜心先生,这很正常。”艾德里安总结道,“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你在这个月内居然一次恋爱也没谈。”
“上次我在教堂遇见一个很帅的神父,在他爱的感召下我决定禁欲。”
“狗屁。议会也说禁止虐囚来着。”
“说话别这么尖刻,艾德,就算那是事实。”杰森搂着抱枕,转身像只无尾熊挂在沙发上,“实际上是因为太没劲了,你很难再遇到一个像德里克那样热情奔放的情人,特别是当你感到心灵空虚需要火一样的激情来填满的时候。”
“看来这份新工作比较适合你。”艾德里安把报纸递到他鼻尖。
“消防员?噢,不不!我还没有欲火焚身到想切实体验它中心温度的地步,谢了伙计!”
“那就快点去找份工作!昨天房东又来催了,你不知道她的脸色有多难看,你居然整整欠了两个月的房租!”
“没办法,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不要冲我摆出这种可怕的表情嘛,亲爱的,下次我会记得自己去找她,不再拿你当挡箭牌,我保证。”
“你的保证一钱不值!”
“我知道,”杰森夸张地叹了口气,“实际上,我正考虑要不要去卖身。”
杰森在街上转了一整天。其实像他这样外形的年轻人要找一份工作并不困难,但是工作性质往往不能让他满意。比如说,他连简历都还没拿出来,就被招聘公司的老女人性骚扰他去酒店应聘,经理暗示他必须兼做客房按摩服务他在街头被星探搭讪,结果对方就职于一个专门拍摄A片的小电影公司。在几次郁闷的求职失败经历之后,杰森终于找到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虽然薪水微薄还要跑腿,但他对店长的态度相当满意——她是个女同性恋者。
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份工作,而且干得挺快活,因为拿到的小费加起来比薪水还多,这还不算上女人们硬塞给他的小礼物。
“杰森!”他的新老板扯着嗓子叫起来,“一份包裹,布鲁克林桥万豪酒店!”
“布鲁克林?那里与我负责的地区足足隔了半个纽约!干吗叫我去?”杰森抱怨道。
“因为寄件人指名要你!”女店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是个丰腴的黑美人,满头令人眼花缭乱的玉米辫,脸上的妆浓得像视觉系乐队,“听着,这儿人手紧缺着呢!我可不管对方是饥渴的老女人还是热情的小姑娘,快点签收完给我回来!要是在什么荒唐的事情上耽搁时间的话,迟到半小时扣一天薪水!”
于是杰森不得不把那个远程包裹搬到他早已超载的车上,一边嘟哝着“法西斯”“吸血鬼”之类的字眼,一边风驰电掣地去了。
在黑人和墨西哥人聚居号称“犯罪天堂”的布鲁克林区,万豪酒店无疑算是有钱人消费的高级场所。3404号房。杰森看了看包裹上的地址和姓名,伸手敲了敲门,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彬彬有礼的声调说:“箭头快递公司,这里有一份寄给您的包裹。”
门锁弹开(他们居然还用遥控的),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进来。”
那种毫无温度的命令式口吻让杰森皱了皱眉。顾客就是上帝,他对自己说,你得对上帝的任何指令逆来顺受,那怕他叫你去西伯利亚种植橡胶。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在脸上绽开一朵灿烂优雅的微笑,走进房间。
“上帝”正以一副君临天下的架势坐在沙发上,大约三十出头,身材高大棕发灰眼,看上去像个事业成功人士,CEO或是政府精英什么的。他长得还算英俊,只是一双弓眉挑得老高,眼中满是傲慢和厌恶之色,仿佛跟整个世界不共戴天。
被这种眼神盯着还能笑出来,或许我应该考虑进军影视界,杰森在心里叹口气,同时努力摆出一副愉快的表情,“卡斯帕先生?”
对方微微点了下头。
“这是从曼哈顿区寄给您的包裹,请确认一下,然后在这张核收单上签名。”
男人扫了一眼包裹:“打开它。”
虽然有点吃惊,杰森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始拆起包装。
盒子很快就打开了,里面是一把沾满褐红色血迹的匕首!它的尺寸足以把一个体型正常的人——譬如说像他这样的——穿个通透!
“它漂亮吗?”男人挑起眉,用一种非常恶劣的语气问道。
杰森觉得寒气从小腿一阵阵地冒上来,凉飕飕的。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疯子吧?“呃,您看,我从小美术成绩就只在C边缘徘徊,安小姐总说我对艺术品没有足够的鉴赏力……实际上,我一看到锋利的东西就有点头晕,比如博物馆里亚历山大的烛台……”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要您觉得它漂亮就可以了。”
“这是送给你的,你不喜欢怎么行呢。”男人说,声音温和得令人发颤。
杰森极力抑制住夺门而出的欲望,他还没弄到签名呢,这样回去爱利卡非宰了他不可,“抱歉……我们公司规定不能收取客人的礼物……”
“是吗。”那个男人站了起来,拈起那把不知沾着哪个倒霉鬼血迹的匕首,在手指间轻巧地转了两圈,铁灰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从瞳孔深处仿佛刺出了两根惨白锐利的钢针:“如果我非要你收下呢?”
上帝啊,那种毒蛇一样的眼神!去他的签名!就算爱利卡把他从四楼的窗户丢下去也不会比这更恐怖了——这家伙肯定是开膛手杰克的姻亲!杰森咒骂着,像兔子一样蹦起来撒腿朝门口跑去。
一道寒光从他脑袋旁边擦过!一瞬间他的皮肤先是感觉到冰冷,接下来才是疼痛。那把匕首正颤巍巍地钉在他面前的门板上,散发着不祥的危险气息。他摸了摸脖子——现在那里已经痛得像要断掉了——看见满手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你……你这个神经病!变态!你想干吗?你差点杀了我!”他紧捂伤口,怒不可遏地猛转过身,胸膛在怒火的焚烧下激动地起伏,“想玩杀人游戏的话就报名去伊拉克,干吗要找上我?!”
“因为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男人眯起眼,愉快地看着他脖子上的血逃难似的从指缝间涌出来。
杰森一愣。“你要的东西?我身上?哦不,您肯定是认错人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快递员,身无长物,甚至连下周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因为您喜爱的飞镖游戏,我不得不把这周的薪水全都捐献给医院,上帝啊,只要一想到某个医生家里最新款的抽水马桶是我用伙食费投资的,就让我感到痛苦万分!”
男人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你看,世界上总有这么些人,他们不好好吃点苦头就不懂得学乖。杰森斯潘瑟,你可以坚持守口如瓶,直到我在你身上另外挖出许多个洞,我保证,它们每一个都要比你的嘴巴大上许多。你无须为任何一个医生的家庭装修做贡献,只要为自己投资一块墓地就够了。”
杰森后退了一步——对方是认真的,而且说得到做得倒!那双冰冷的灰眼睛中透出了一种对生命彻底漠视的残酷色彩,让他感觉心脏抽搐头皮发麻。如果他不想变成鼹鼠之家的话,必须得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尽管他对此根本摸不着头脑。
“……我明白了!您看,事实证明生活有时就像好莱坞的商业大片一样充满戏剧性,不是吗?您是某个神秘企业的高层或是政府不可对外公开部门的负责人之类,反正都差不多,你们正在研发一项高科技产品,跟人工智能克隆人或是时空机器什么的密切相关,这将改变整个人类的未来……”快递员的绿眼睛中开始泛出兴奋的亮光,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脖子上的大口子,像一个给演员说剧本的导演一样手脚并用,“然后某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显然它是个早就预谋好的秘密行动——来自另一个对立阶级或团体的间谍,他有着特工的身手模特的长相以及不亚于007的艳遇——这个可以考虑让文特沃斯米勒来演……”
科幻片导演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他偷走了那个技术的关键部分,一个装载着原始资料的芯片,它长得像个小飞碟或是螺旋DNA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他顺便把您未婚妻的芳心也一并偷走了,于是一场精彩的地对空追捕与逃亡开始了,飞车追逐高空爆破……不吝成本地用美刀砸出大场面,现在观众就吃这套……”
“这可能有点烂俗,不过没关系,有创意的部分在后面:只要不是超人就该有人类的极限,于是间谍先生在最危急的关头把那个芯片藏在了一个丝毫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结果意外发生了,一个毫不知情的快递员搬走了那件东西,它或许只是个纸箱子或是糖果包装盒,于是人类未来的关键就在一连串巧合中流入茫茫人海,踏上未知的旅途……他们双方都必须找到它,他们得学会互相配合互相利用,争夺最后的曙光……”
快递员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神情望向男人身后的墙壁,仿佛那里是通往人类未来的光道,他的眼神专注而迷蒙,嘴角微微翘起迷人的弧度,沾血的金发在象牙色的肌肤上留下圣痕般的印记……如果把那套快递制服换成维多利亚式军装和一袭纯白披风的话,他简直就是个引领未来的人类之子……
对面的男人一拳揍在他小腹上,杰森痛苦地弯下腰咳起来,感觉肠子断成了两截。
“讽刺结束了吗,bitch?”男人阴冷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恨和暴虐的火焰,显然他被杰森话语中的某些部分激怒了,“你说的对极了,他偷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的家族地位事业……甚至我的女人!但那又怎么样?我还活得好好的,他却已经死了!哦,听说是场意外?你也在场?他死掉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不,肯定没有达到让我满意的程度,如果让我来动手,我保证没有一个法医敢碰他的尸体!”
杰森抬起头,睁大了双眼:“你说的是——”
“德里克德尔贝拉尔迪。”男人迅速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此时冷静得像个英伦绅士,“告诉我,印章在哪里?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剖成人体标本。”
“印章?”
“别像白痴一样重复我说的话!快点交出来,贝拉尔迪家族的印章——蝮蛇与百合。”
最后两个词似乎勾起了杰森的记忆,他竖起一根手指:“等等……这两个东西我好像有点印象……我得想想……对了!双头蝮蛇缠绕着百合花,那是个戒指!他一直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方形的,戒面大得几乎可以镶进南非之星……”
对面的男人揪住了他的衣领:“就是它,在哪里?”
杰森深吸了口气,有种踩在云端上的感觉,全身虚飘飘的,越来越浓厚的倦意席卷了他的意识。早知道应该先止血……他在脑中转过最后的念头,向前栽倒在那个男人的怀中。
“别装死,给我起来!”
一声脆响,杰森睁开眼睛,感觉脸颊上火辣辣地疼,他不由地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了脖子上缠绕的绷带……太好了,我还活着!感谢上帝!
“我想我以后应该每周去一次教堂……”他喃喃道。
“放心,你的葬礼会在那里举行的,如果你不识相的话。”坐在他身边的人说,手上把玩着那把硕大的凶器。
“让它离我远点,飞刀手先生!”杰森大叫,“它让我精神紧张,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笑起来,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这使他看上去比之前的时候要帅一些。“那是因为你失血过多,不过现在没事儿了,我帮你付了诊金,你下周的伙食费保住了。我对好孩子一向很温柔,你可以叫我文森特。”他用一种诱供的甜蜜口吻说道,把匕首放回桌面上。
“好吧,文森特,你想要知道什么?我会一点儿不落地全都告诉你,包括内裤的颜色。”
文森特脸色一沉:“收起你那恶心的幽默感!我不是德里克那个同性恋!”
“你说homo?这个词可真难听!你不该对此抱有歧视。你看,上帝对人类的分类是男人和女人,可不是同性恋和异性恋,而且他老人家也没有规定必须一正一负地配对。”噢,看看他现在的脸色,就好像踩到狗屎一样!他肯定是个性洁癖者,对同性恋充满了皮肤过敏般的敌视,杰森忍着笑想。
“如果你还想一直讨论这个问题的话——”文森特伸手去抓桌面上的刀柄。
“别!我们现在就切入正题——戒指,对吧?戒指!”
“在哪里?”
杰森挪动着坐起来,在脑袋后面垫上一个松软的大枕头,“你得给我回想的时间,异性恋先生。要知道,我曾经多么努力地想把那一段经历忘掉,关于德里克的……”
他叹了口气,低头注视着纯白的被单,绿色的瞳孔柔软得像一汪烟雾朦胧的碧水。
“那枚戒指德里克从未脱下来过,哪怕是在床上。那是你的结婚戒指吗?你宝贝它就像宝贝你老婆。我问他。
他笑起来,你吃醋啦?它确实是结婚戒指,不过誓约对象不是女人,而是名叫贝拉尔迪的家族。它从我曾祖父那一辈开始,由祖父父亲哥哥一直传到我手上。祖传之宝,不是吗?可它并没有带来好运,而是接连不断的死亡,就像生长着的名叫责任的荆棘,沿着血缘的导线,牢牢捆绑住了每一个家族成员。
听上去像某部魔幻小说中的诅咒之戒。
跟那个差不多,戴上它,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你是整个家族。坐在荣耀顶端的椅子上,只要一伸出手,就有人在面前跪下,用最忠诚的姿势亲吻你的戒指,你的面前一片辉煌……但相应的,光亮越强,影子就越深。你将背负几代以来所有阴暗的黑影,血腥仇杀无数黑暗肆虐的夜晚,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内心绝望的呼叫,这一切你必须统统纳入身体,独自承受。你得到一些的同时,失去了更多,但没办法,我们把某种被人们称为纯洁的东西做为祭品献出去,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这就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规则。说着这些话的德里克微笑着,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与哀伤,我忍不住想抱紧他,跟他一同沉淀到黑暗中去……我想对他说,就算不能帮他负担什么,至少可以让他不再觉得孤单……”
杰森仰头迷茫地望向半空,仿佛那里有个人在向他招手。他朝那个看不见的人露出了一个令人目眩的微笑,那笑容中悲伤的意味让文森特心头划过一道轻微的刺痛。然后他才发现,从他说第一个字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身上。
“德里克死的时候,我记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我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于暗杀,他们死的时候,身上镶满了各式各样的子弹,血染红了一大片地板。如果我可以选择死法,我希望能死得像个普通人。他的愿望实现了,我猜他的灵魂离去时没有沾上一点儿血迹,他会为此高兴的……他不需要再背负沉重的枷锁了,于是我把那圈荆棘摘了下来——”
“你想戴上它吗?”他凝视着文森特,双眼闪耀着令人屏息的美丽光芒,让后者几乎以为那是两块世界上最纯净的祖母绿。
“为什么不呢?”文森特说,“为了得到它,我不在乎用任何东西来献祭,包括我自己。”
“但是我不能这么轻易的给你,你拿到后会杀人灭口的。”杰森肯定地说。
“没错,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做笔交易。我知道你缺钱,你在俱乐部快餐店咖啡馆都打过工,现在则是在快递公司,找你还挺费工夫的——或许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作为你让出情人遗物的补偿。”
“希望这笔钱足够我交两个月的房租,还有今天误工被扣的薪水。”
文森特笑了起来,“绝对够。你毫不掩饰本性,这很可爱,我原以为你是个男妓,充其量就是长得漂亮些。”
“现在呢?”
“现在?哦,你让我生出了点小小的宽容,或许同性恋还没到我想象中那么肮脏的程度。”
“那么,”
杰森放低了声音,情人耳语般贴近,细柔的发稍碰到了他的脸和脖子。异样的触感像一张网向他拢来,那是一种难以抗拒的着魔般的魅惑……“你想不想跟我上床?”
“天哪!他当时那副表情……哪怕回想一万遍依旧是那么好笑!”杰森大笑着,又一次捶起了沙发,“他涨红了脸,像在纳粹党旗下宣誓效忠一样大声叫:我是异性恋!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可爱了!”他从沙发滚到了地毯上,笑个不停,“哦,异性恋!他捍卫它就像中世纪的处女捍卫她们的贞操!他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杰作,不是吗,艾德?
“……你的脖子这么快就好了?”艾德里安问。
“哦不,它还疼得像被该死的电锯狂魔切开过,但这并不影响我目前的好心情。”
“你确定他不是电锯狂魔吗?他差点割断了你的颈大动脉!”艾德里安生气地把手中的马克笔丢到桌面上,“而你居然还邀请他上床!你以为你在演什么,沉默的羔羊?”
“不,我相信是这是一部肖申克的救赎,当我说到德里克的微笑时,他感动得都快哭了,我猜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深爱着他可怜的表弟。再没有什么比向自我感觉优越者展示出对手的软弱更令他得意的了。”
“如果德里克还活着,他或许会在他身上少刺两刀。不过,我还是很难想象一个教父会说出那样的话。”
“当然,德里克压根就没说过,他从来就不是个感性的人。”杰森无所谓地耸耸肩,“当我对他的戒指表示好奇时,他很爽快地脱了下来,戴在我手上,然后说:宝贝儿,你看,它太宽了你戴不住——看来我的尺寸比你大。尺寸那个词他说得色情极了!”
艾德里安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杰森,你不能老是这样,这太危险了。”
杰森微笑起来,“像在悬崖上攀岩是吗,而且不系安全带?这样才够刺激,而且我从来没有摔下来过。你不知道,当德里克的手下用枪顶住我的脑袋时,我确实有点后悔把红酒泼在衣领上,不过这念头还不到几秒种就消失了,比往热水中扔冰块还要快。我就是喜欢这种与危险擦肩而过的感觉——用我的魅力对抗它,然后我赢了!每一次!”
“至少这次你被割了半圈脖子。”艾德里安严肃地说,“也许下次是一整圈儿。”
“不会的。”
杰森双手枕在脑后,把一双笔直的长腿悠闲地架在沙发背上,T恤下摆滑落下来露出结实的腹肌,腰部的线条有力地收缩成完美的形状。“那家伙迷上我了,虽然他自己还不知道——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用下半辈子的时间,慢慢发掘自己身上潜藏的同性恋倾向。”
事实证明,文森特并不像杰森说的那样需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半个多月后,他就出现在杰森的面前。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问。
“哦,好得差不多了。我跟老板说这算是工伤,于是她放了我一天假——她是个仁慈的吸血鬼,不是吗?”
文森特笑了笑,他看上去显得有点不太自然,“我明天准备回意大利,所以今晚想来找你证实一件事。”
“什么?”
“我想知道,跟男人上床究竟有多么让人无法忍受。”
杰森愉快地笑起来:“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和跟女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于是,求证者与证明者一同滚到了酒店豪华套房的床上。
当杰森毫不做作地脱掉全身的衣服时,文森特发出了一声不由自主的赞叹:“真是……漂亮极了!像古希腊雕像,只是它们不具备这样的弹性和温度。”他抚摸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象牙色的紧密肌理,感觉包裹着匀称骨骼的肌肉是如何年轻而健康地收缩舒展,蓬勃着生命力与美的诱惑。或许男人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他想,至少眼前的人是这样。
他开始亲吻杰森,像跟女孩儿约会一样,细细地舔着他的嘴唇,后者顺从地张开嘴放他的舌头进来,然后开始技术娴熟地反攻。像两只被情欲灼烧得饥渴的野兽,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用自己的皮肤用力摩擦对方的身体,在床上翻滚,扭动成各种姿势。
关键时刻文森特停了下来。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要那样做——倒不是因为他不想,他已经硬得不行了,只是他怀疑那个地方真的可以容纳男人的性器吗,它的入口紧闭着,连塞进两根手指都有点困难,里面像吮吸的小嘴一样有力地收缩……
“如果你不想干我的话——”
杰森沙哑着嗓子说,翻身把他压在下面。文森特能清晰地看到他濡湿的金发粘在脸颊和脖子上,一根根细碎的金丝般纯粹,瞳孔因为欲望的催促而沉淀成了深深的墨绿,却像要在晦暗之中放出一道亮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旺盛地燃烧,那是属于黑夜野兽的放肆张扬。“其实我更喜欢在上面,要不让我干你?”
被挑衅的男人从喉咙口挤出一声咒骂,动作粗暴地把他从身上扯下来,毫不留情地从后面刺入了他的身体,开始用力抽动。
“你是个野蛮人吗?我快被你的匕首捅成两半了!”杰森喘着气抱怨道。
“那可真抱歉,或许我该给它戴顶礼帽,绅士风度地敲敲门,问可以进来吗——男人之间是这么做的?嗯?”正进出他身体的男人毫无诚意地说道,接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喘息,“放心,你那儿的适应性强着呢,它正紧紧地夹着我……天,这感觉真棒,我应该早点尝试的……”他以胜利者的姿态享用着汹涌而来的欲潮,那是自身肉体官能的强烈愉悦与对另一具强健的同性肉体的彻底征服融合在一起的绝顶快感,他奋力地冲刺,疯狂地晃动,兴奋地叫喊道:“真他妈的太棒了!”
杰森用手臂撑着床垫,低头看自己股间软垂的性器——它被完全忽视了,或者是另一个男人下意识地不愿意去触碰它。但这没什么大不了,人总会想办法让自己得到满足不是吗,他在嘴角边翘起一丝嘲讽的微笑,空出一只手去套弄它,看着它逐渐勃起。
他自慰,最后达到高潮,同时让身上的男人尽兴到了极点。
他们在床上厮混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当杰森醒来的时候,文森特已经打扮得衣冠楚楚。他对床上睡眼惺忪的帅哥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9点的飞机,恐怕你得一个人吃早餐了。”
“一路顺风。”杰森打了个呵欠,翻身抱住一只大枕头继续睡。
他那副满不在乎的腔调把文森特的脚步从门口拉了回来。后者大步走到床边,有点恼怒地责问:“你怎么能这么无所谓?”
杰森正要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得接个电话。”他懒洋洋地按下接听键:“喂,艾德……是啊,我还在睡觉……呃,抱歉,好像我昨晚出去的时候踢翻了一盆,我不是故意的,院子里光线太暗了……哦不不,我绝对没有仇视它们,尽管它们总像喝了促生剂似的疯长,像巫婆的头发一样相互缠绕,每次都把我的窗户堵个严严实实……”
文森特看着这个一边对着电话嘟囔,一边像是又要睡着的家伙,无奈地叹口气,“听着,我必须回去处理一些事务,家族首领的更替可不是件容易事……我会回来接你,乖乖等着,记住别给我另找情人!”
杰森朝他随意挥了挥手,或许根本就没听清。不过没关系,他无须跟他商量什么,也没必要征求他的意见。
直到文森特离开客房,杰森还在煲他的电话粥。
十五分钟之后,他听到了由远而来的警笛声。杰森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从十四楼的窗户往下望,看见几辆亮着灯的警车和救护车停在酒店门口,一堆人在下面叫喊着跑来跑去。
出什么事了,有人跳楼了吗?杰森毫无兴趣地伸着懒腰,这下就算回去补眠也睡不着了。他走向盥洗室,准备去洗个例行的晨浴,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杰森打开门,看见几个表情严肃的警察。
“请问您是文森特卡斯帕先生的朋友吗?”
杰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问:“什么事?”
“呃,很抱歉不得不通知您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刚才酒店的电梯发生了意外故障,它从十三楼掉了下去……”
杰森的目光从面前警察一张一张的嘴移到了他头顶的帽徽,上面那只鹰正扭着脖子站在风车上得意洋洋地顾盼,嘴里叼着一条死去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