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画满黑红花纹的表情面具一动不动。

面具之下的人似乎被摄住了一瞬，随后又无声地牵扯开满口獠牙，露出一个诡异到接近恐怖的笑容。

“是我。”梅花国王的声线扭曲沙哑，“萧凛，你太自负了。”

他轻蔑的仰首，视线所及是周围调转过炮口和激光射线的战舰群。

“你这是自寻死路。”

这艘开拓舰的指挥官就在一旁，双眼凝视着那个银眸龙角的男人，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没有结果，萧凛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毫无任何改变，连每一根细密纤长都睫羽铺展下来的弧度，都平静优美得恰到好处。

梅花国王的话是有道理的，但与此同时，更加严峻的眼前形式是——这个可以徒手撕碎舰皮与合成金属的人形兵器，在无数炮口齐射之前，有足够的时间把舰桥内的一切生命割裂成碎片。

他是一位足够危险……如今看来，也足够疯狂的将领。

从没有元帅级别的指挥官进入敌舰的舰桥，对偷袭他的人施行如此直截了当又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动。如果萧凛能活着回去的话，这项决策足够他被银河帝国的元老会弹劾。

这位圣安同盟的指挥官，曾经是能够处理大量战舰信息的信息副官，他的思绪路程讲起来长，而其实此刻连梅花国王的话语都还没在空气中落实。

咔吧。

是一声脆亮的骨骼摩擦声，在瞬间炸响的轰然碰撞之中，开拓舰内侧的舰壁撞出一个明显的人形凹陷，梅花国王的面具上刹那间绽出裂纹。

银河元帅那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拧在他的咽喉中央，握出喉骨的细微碎裂声，他的指甲锋利地延长逐渐地弯曲，形成一只从手腕间布满细碎鳞片可以撕碎一切的银色龙爪。

他沉默且冰冷地望过去，看到皲裂的面具下，一道血红从中淌落出来。

“我听说，”萧凛回忆着记忆碎片里的检索内容，“你的精神力很强，擅长针对灵魂体的攻击。”

一片片裂开的沾血的面具下，传来闷痛而猖獗的笑声。

“是啊萧凛，”他嘶哑地道，“让我猜猜你是因为什么才会莽撞地进行单兵突袭，你的灵魂体在鼓噪在碎裂，马上就要爆开了，对不对？”

这个男人仿佛对优秀的人尤其是优秀的孕育体抱有极大的怨怼和恨意，他哑着声狂笑。

“你杀了我！你也会死！比死在百艘战舰的激光炮齐射下还更痛苦，萧凛……哈哈哈哈，顶级的孕育体，猝不及防地死在这颗资源星的对地战场上，全星海中的优秀繁殖体都会为你痛惜伤怀吧！”

一片沉寂的舰桥内，只有这个男人狂热而极端的笑声。一旁的指挥官抬起手，将手搭在混乱光脑上的自爆指令边缘。

萧凛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一旦事情发展至极端，开拓舰一定会化为灰烬。

银河元帅凝视着面前这张溢满裂缝，在裂缝中又掺杂着血腥的面具，他抬手挑开破碎的金属，注视着这张损毁大片，布满黑色凹陷的面容。

梅花国王已经不在

乎这些，他对于孕育体的报复心态，已经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抒发，他现在就想让这个男人开口承认——灵魂体遭受到了重创，感染了他的精神毒素，求自己救他。

在扭曲的期待中，变形的自尊被这类幻想抬到一个至极的高度。

在这张丑陋面容的狂热盯视下，萧凛俯身凑近，卡住对方喉咙的龙爪之上，银色的鳞片慢慢消褪。

就在梅花国王指挥官甚至密切观察着这边动向的所有战舰成员，都以为这位元帅将要妥协时——

他那双银色的双眸中，似乎有幽蓝的火焰在瞳心攒动跳跃，绽开一片微弱又冰冷的光芒。

灵魂之火吐出贪婪的舌，附着在眼眸间的幽蓝火焰对准梅花国王漆黑的眼眶，无形地吸吮着吞噬着让对方最后一声惊恐的尖叫戛然而止。

在两方的侦测舰上，属于梅花国王的灵魂体显示光点在迅速地衰弱，直到消失。

破碎的面具彻底脱落，从他那张混杂着惊恐不甘，交杂着不可置信的脸上掉落下来，沾着撞击时满溢而出的鲜血。

吞噬完灵魂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萧凛闭上眼体会了半秒，听着尸体的落地声，看到开拓舰凹痕上的猩红血迹。

他望了脚下的尸体一眼，语气极其平淡，又非常礼貌。

“多谢款待。”

——不愧是擅长攻击灵魂体的生物，他的灵魂丰美充盈，以巫妖的口味来说，颇似一条红烧鱼。

只不过其中变质的怨恨实在太多，这鱼有点咸。

这个画面同步呈现在成百上千艘的战舰与飞船上，呈现在每一个低级智能生命来维系的光屏上。在梅花国王灵魂体消失诡异死亡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脑袋里都开始浮现出纷杂不一的揣测。

开拓舰指挥官是最先回过神的，他看着萧凛转过身投放过来的目光，心一横，当即按下了血红的自爆指令。

较为低级的智能生命维系开拓舰的每一个操作指令，就在自爆指令亮起来的同时，那个扇形的光屏突然灰暗。

在指挥官错愕的目光中，屏幕重新亮起，显示出一个满头触手的少年面容。阿拉利奎向萧凛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开口道：“请元帅放心，在智能生命与光脑的博弈上，阿拉利奎还没有怕过谁。”

当然，这也和元帅大人生撕开拓舰的功劳密不可分。阿拉利奎在心中补充道。

这位银河元帅没有在阿拉利奎脸上停留太久，而是重新看向一旁的指挥官。

这只濒临损毁陨落的开拓舰，已经无法向外界发出任何讯息，也不能进行自爆指令，只能靠侦测舰与后方圣安同盟指挥官们的判断力进行决策。

他抬起眼，猛地从化成军装的作战服边缘掏出一把激光枪，盯着萧凛道：“总有一天，会有事实证明银河帝国是错的，让孕育体获得自由生育的权利甚至像你一样上战场，只会让宇宙人族毁灭在自我断绝之中！”

“同盟的长远目光，是你们这些人无法理解的。萧凛，人族的生育率在提醒一切宇宙生灵，站在巅峰的种族就要迎来——自身的毁灭了！”

他的激光枪没有对准萧凛，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害甚至穿不透他的银色鳞片。

就在这一刻，阿拉利奎神色一变，猛地喊到：“元帅，大量异常能量汇聚，他们已经准备齐射了！”

砰——

指挥官崩掉了自己的脑袋，显示在侦测舰光屏上的生命讯息光点骤然灰暗。

就在战舰激光到来之前，在一片数据流爬满光屏两边舰队的紧密注视之中，一条银色的龙发出震荡长啸，撕开开拓舰顶部冲入星海。

下一秒，是激光射线下战舰的湮灭，璀璨如一朵短暂盛开的烟花，带着圣安同盟指挥官与梅花国王的尸体，和上面三百二十一名作战人员与后勤人员的生命讯息，化成漫漫宇宙中的一粒尘灰。

战争阴云之下，毁灭，常常会带来极致的绚烂。

这颗资源星几乎化为焦土。

圣安同盟的战线再次后撤，这颗资源星归入银河帝国的领域中的同时，元帅所领的第一军团也因后备资源不足而进行了返航。

返航的第一站是莱茵星，这个星球上的种族以融合了蝙蝠与吸血鬼基因的宇宙人族为主，是狂热的元帅拥护群体——据调查，其中每七个莱茵星人，就会有一个表明自己初次XX的幻想对象，就是全帝国最强的顶级孕育体，萧元帅。

他们幻想能亲吻元帅那对银蓝色的龙角，幻想被他的军靴踩踏，幻想那双银色的眼睛，能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一眼——即便目光如冰。

第一军团的航线经过提前报备，也做了许多的保密工作。但萧凛在战场上化为银龙的消息已经传开。

帝国民众们一边对着元帅闪闪发光的原型满眼桃心，一边谴责护卫队怎么能让元帅原型作战。

所有融合基因的宇宙人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极其地难以进化，进化的死亡率高到了一种令人咂舌的地步。而越是动用基因原型的力量，就越容易催发生命体进化。

因此，即使基因原型的强度超出人形太多太多，也很少会有高级将领以原型作战过，因为这根本就是靠近死亡线的行为。

阿拉利奎坐在母舰驾驶位上，满头触手在光屏上操作，一边偷偷地瞄一旁的元帅大人。

萧凛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在光屏的映照下，那双冰冷的银眸隐隐发光，视线凝驻在资料页右侧，那张几乎能够符合所有人族审美的脸庞上，仿佛永远沉淀着不化的霜雪。

阿拉利奎看得心花怒放，悄悄地瞟了一眼萧凛所看的资料题目。

一种可怕的古老种族——不死亡灵的传说

……嗯？亡灵的传说？这不是帝国著名的恐怖幻想小说吗？

阿拉利奎忍不住小声问道：“元帅？这个……资料，好看吗？”

萧凛抬手点击右下角，翻过去一页，闻言淡淡道：“说得挺对。”

阿拉利奎：“挺……挺对？？？”

“有一点错了，亡灵唱歌并不好听。”萧凛道，“和万溪嚎起来差不多。”

后面突然被点名，一脸茫然抬起头的万溪：“啥？”

阿拉利奎：“……”

……说得好正经，我差点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