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是跟了Crush乐队三年多的助理,她觉得今天的姜信冬有些怪。
先是在本该介绍嘉宾的时候走神,随后演唱会结束大家要聚餐他也一改常态地拒绝了,孟思一开始以为是最近连轴工作太累,于是叫他早点回家休息,谁知道观众都走光了他还站在舞台上发呆。
孟思拿不准该不该问,只好先陪他在舞台上干站着。此时馆内的灯已经被关得七七八八,姜信冬双手插进裤兜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观众席,孟思侧头看他,昏黄的灯光刚好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颜如冠玉,现在却带着几分落寞。
她很诧异,平日里的姜信冬冷静克制,做事极其有分寸,很少会把这一面露给别人看。
场馆里的灯又被关掉一盏,偌大的会场显得冷清,姜信冬忽然转过头问她,表情认真:“有VIP观众席的名单吗?”
“啊?”孟思被问的一愣,“演唱会门票都不是实名制的。”
这是个常识问题,开过这么多场演唱会姜信冬肯定也知道,而且要观众席名单有什么用?
孟思想到一个解决办法:“说不定可以联系票务网站,也许能查到观众的购买身份信息。”
姜信冬眼神飘在远处若有所思,片刻后收回目光,低头对她笑笑,“不用了,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了台,走得潇洒自如,好像刚刚那个一脸愁容的人不是他。
如果不是刚好捕捉到姜信冬转身一瞬间黯淡下来的眸光,孟思差点以为之前是自己想多了。
姜信冬走了以后,她最后还是决定和大部队一起吃火锅。
Crush现在一共四个成员,姜信冬是门面担当——主唱兼吉他手,今年27岁。其余三个成员年龄都在26岁左右:队内话最少的键盘手易凡,气氛调节器兼贝斯手庄高阳,后来加入的年轻鼓手陈开云,据说在他之前Crush的鼓手是个妹子。
保姆车上,陈开元在八卦戴若蓓是不是对姜信冬有意思,另外两个人又困又饿,只有孟思接他的话:“不知道,不过她跟冬哥最近走得挺进的。”
陈开云是乐队里最年轻那个,性格也最活泼,对什么都好奇:“啊对,冬哥今天怎么突然不来了?”
“我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孟思回他。
“为什么?”陈开云不理解,开场前还好好的,演唱会也很成功,没道理突然心情不好。
在前排闭目养神的易凡突然插进来一句:“可能是见到不想见的人了。”
“谁?”这下连庄高阳都感兴趣了,他仔细搜索了一遍今天在后台见过的人,实在想不出来哪个会是姜信冬特别不想见的。
易凡淡淡回他:“贺听。”
观众点歌的时候他在大屏幕上瞄到一个与周围观众格格不入的人影,始终埋着头,似乎总想努力躲开镜头,所以他多看了几眼。不看还好,一看就愣住了,这个相貌这个轮廓,像极了贺听。
“什么?”庄高阳瞪大了眼,难以置信,“他不是定居国外了吗?”
“我也不确定,”易凡一只手撑在额头,打了个哈欠,“也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
陈开云:“贺听是谁?”
庄高阳:“今天天气不错。”
易凡:“一会儿要点嫩牛肉。”
陈开云:“……”
那天晚上贺听睡得很糟,断断续续醒过好几次,梦里面姜信冬灿烂地对他笑过,也在人潮涌起的街边拥吻过他,后来忽然在某个十字路口放开手,最后消失得再无踪影。
贺听清晨六点从床上惊醒,枕头是湿的,脸上好像还带着泪痕。
他用了半个小时在镜子前收拾好自己,换了一身稍显正式的衣服,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出了门,去参加工作上的面试。
面试的公司叫HOH,是一家时尚摄影工作室,以独特的风格和敏锐的视角在一众工作室中脱颖而出,最近一两年和许多当红的明星模特都有过合作。
面试官叫余俊贤,三十出头,人如其名,一身干练得体的西装,端坐在敞亮的办公室里,一只手优雅地搅拌着杯里的咖啡。
“我看过你发来的作品集了,很特别也很有感染力。”余俊贤毫不吝啬地表达了一番赞赏。
其实今天本应由专业的HR来面试,但是他看完贺听的作品集后,突然就想要亲自会会这个人。
“谢谢。”贺听淡淡一笑,语调平静。
他的作品集里有一张照片让余俊贤印象深刻。夜深之时,一个女子穿着奢侈华丽的礼服站在脏乱的贫民窟街边,抬头茫然地看向对面耸立入云的高楼大厦。强烈的对比,夸张又细腻,张扬又沉静,饶有深意。
余俊贤拿出这张照片问贺听:“找模特拍的?”
贺听头往前伸了些,看清是哪张照片后语气平淡:“抓拍的。”
“那你很幸运。”余俊贤扬头。
贺听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声音有点冷:“那天我在那里站了四五个小时,前后拍了一百多张。”
确实运气是种不可多得的天赋,但是贺听讨厌别人说他幸运,因为他真的不够幸运,否则重要的人也不会一个个离他而去。
余俊贤挑挑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拿起桌上的资料:“来我们这面试的摄影师多多少少都拿过些奖,而你的简历上这一栏是空的?”
“哦,奖拿过一些,但是我以为作品集会更有说服力,”贺听不卑不亢,没有半点紧张,“就没写上去。”
在获奖栏什么都不写的人分两种,一种是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奖项,一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信心,贺听年纪轻轻,却属于后者。
余俊贤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打起量他。面前的青年把头发束起来,山根和眉角连成一条精致的线条,眼神始终坚定,还带着几分傲气和自信。有天分却很散漫,一般余俊贤会自动把这样的年轻人划进盲目自大的范畴,但贺听是个异类,让他讨厌不起来。
兴许贺听说的没错,作品集比奖项更有说服力,而他看到贺听作品集的时候已经决定要录取这个人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余俊贤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站起身来对贺听伸出手道:“恭喜你,被录取了。”
贺听从办公室里出来,还有些恍惚,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HR第二天就带他办好了入职手续,贺听进公司后才知道那天面试他的人是公司CEO,几年前从国外回来创业,说起来还是他的半个学长。
第一份工作就是重活,飞到泰国普吉岛给一个二线女团拍杂志封面。本来这份工作轮不到贺听,但原本要来的摄影师突然生病,其他摄影师手上又都有活,余俊贤对负责人说,给贺听吧,他可以。
阳光沙滩,泳装美女,对于很多男生来说是天堂,而贺听唯一的感受就是热,热得真他妈的不讲道理。
趁着休息的时间,他找到水龙头洗了把脸,水直接从头上浇下来,头发湿了一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白且通透。
女团小姐姐们没少见过帅哥,但还是纷纷感叹贺摄影师皮肤好得过分。
贺听其实很郁闷,男生皮肤白有什么好,娘们唧唧的。他一直想晒黑点,但是每年夏天晒完一脱皮,秋天就白回来了。
不想要什么偏偏给他来什么,生活就是任性。
拍完已经是晚上七点,贺听太累,直接回房间休息了会儿,再出门时天黑透了。本想独自在海滩吹风,却被女团队长高妤捡了漏,拉着他去酒店酒吧喝酒。
包间里坐着二十几个人,有一些是今天拍摄的人员,还有几个隔太远,看不清。
兴许是贺听有一副好皮囊,拍照时也会照顾模特情绪,女团成员对他印象不错。唯一的问题是女团经纪人李震似乎不大喜欢他。
酒过三巡,高妤有些醉了,把手搭在贺听肩上,身体微微朝他这边倾斜,李震脸色很糟糕。贺听不动声色避开,高妤又再次把手放上去。
贺听讨厌与陌生人身体接触,即便是美女也不行,随便喝了几杯就想告辞。
“别走啊,”贺听今天的助理赵星按住他,“一会儿Crush要来,打个招呼再走。”
赵星也是为了他好,时尚圈不好混,在有绝对实力之前应该多拓展人脉。
“你说谁要来?”贺听大脑突然一阵空白,差点没握住手上的酒杯。
“Crush,”赵星想起贺听刚刚从国外回来,可能对国内娱乐圈不太了解,又加了一句,“一个乐队,现在在国内特火。”
话刚说完,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上方闪着明明灭灭的光,贺听仰起头,门口进来一个模糊又熟悉的人影,被光斑拉长的鼻影罩在半张脸上。来人逐渐清晰,黑色的眸子扫过众人,最后紧紧落在贺听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凝固时间停滞。
贺听原地僵住,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任人潮涌动,任乐声嘈杂,他的眼里只剩下姜信冬。
回忆也来得猝不及防,那些在蝉鸣夏日牵手走过马路的岁月,那些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的过往,连着悲哀的欢喜的情绪,如同放映电影一般在眼前飞快地掠过,抓不住也停不下来,匆匆一晃,如梦初醒时,时空竟已经悄无声息地划过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