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锦棠回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管家见他回来便迎了上去,面上显出几分担心,揣度着他的脸色道:“少爷**”
凌锦棠温温和和地抬头朝他笑了一下,“没什么,你去准备晚膳吧,父亲估计晚些时候会回来。”
管家道:“小姐还在花园里等您,劝她回_F_也不肯,她恐怕很担心您。”
凌锦棠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现下我去见她。”他伸手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有些无奈地道:“云伯,事情已经解决了。”
管家见状也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只好叹了口气,转身往前厅去,自家少爷进宫确实不是一次两次,但回来的时候几乎脸色都不太好,这次却如释重负一般,事出反常,他不知怎么更加担心起来。
凌乐潼还维持着凌锦棠离开时的姿势,呆愣愣地坐在秋千上不知出神在想什么,直到凌锦棠叫了她两三声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哥?”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凌锦棠的_yi袖,“你没事吧?”
“皇上**要下旨吗?”
凌锦棠摇了摇头,坐在另一架秋千上慢慢晃了两下,天边最后一丝光线也完全褪去,渐渐浓重的夜色将他的神情遮住了大半,凌乐潼只听见他惯常没什么波澜的语气响在耳边。
“你不必嫁。”凌锦棠道:“先不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就算你没同苏家定亲,我和父亲也不会同意你远嫁和亲。”
凌乐潼听完他这话却并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反而更惴惴不安起来,直直盯着凌锦棠道:“哥**我又不是傻子,皇上中午的时候让袁怀传了口谕,这事情就已经成了大半,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松口**”
她shenshen喘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已经开始发起颤来,“还是说,他B你答应什么事情了?”
凌锦棠原以为自己已经想好怎么同家里人交代,然而事到如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眼见凌乐潼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还强忍着不哭,他倒是先心疼起来,又不知该怎么哄,只好任她拽着自己的袖子越收越紧,“没有,你先别急,等父亲回来我同你们一处说——”
话音刚落,他袖子就被凌乐潼扯出一道口子来。
凌乐潼讪讪地放开手,眼泪又憋了回去,不大好意思地道:“这料子怎么这么不禁折腾。”
凌锦棠无奈地道:“云皎,你手上这力气怎么愈发大了,苏霁还天天过来陪你一起练武?”
“没有。”凌乐潼随口道:“哥,你别有事瞒着我。”
她叹了口气,“罢了,你说要等父亲回来一起说那便等吧,反正**”
正说着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凌枫背着手阔步朝他们走来,笑着道:“要同我说什么?”
凌锦棠道:“去书_F_吧,二月的天气,外面还冷着。”
凌枫撇了一眼自家nv儿,眉头一蹙,道:“云皎,眼睛怎么红着?谁欺负你了?”
凌乐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今日哥哥进宫,皇上大约要同他说什么事情。”
书_F_里还引着炉子,烛光因着走动带起的微风而轻轻晃了两下,凌枫在主位上坐了,凌乐潼一反常态地没往窗边的软榻上靠,反而黏在了凌锦棠身边。
凌锦棠开口道:“父亲今日可见到靺苘族的首领了?”
凌枫端过一旁的茶,润了润嗓子方才道:“见了,皇上预备明日设宴招待靺苘族的来使,席间应该会提及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靺苘族近两年对大周西境虎视眈眈屡次冒犯,实为祸患,这次更是直言要我大周三座城池,当真狼子野心!”
“先前提过一次,只是被柳尚书拨了回去,那日我不在场,事后提及此事,他们也没同我明说,我倒好奇柳尚书当日说了什么,让那群使臣先安分了几天。”
凌乐潼在一旁冷冷道:“想必是不敢同您说才是。袁怀今日传了皇上口谕,说要给我指婚,加封郡主嫁去靺苘和亲,兄长下午进宫就是因为这件事。”
凌枫怔了一下,摩挲着手中的杯子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开口,语气中有几分不悦,“皇上是想彻底把凌家抓在手里A——”
“父亲,和亲这件事,我另有打算。”凌锦棠蓦地开口,将自己下午进宫时同皇帝说的那一番话和他们两人说了,屋nei一时彻底安静下来,连呼xi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凌枫眸色复杂地看向他,刚要开口,又听凌锦棠道:“父亲,您应该知道我并非冲动行事。”
凌乐潼憋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没忍住,且是一下子哭开了,凌枫和凌锦棠都被她这一哭弄得愣在了当场,慌手慌脚地就要开始哄。
凌乐潼摇了摇头,看向凌锦棠,“哥哥,我现在就进宫,我求皇上收回成命,我可以嫁,但你不能因为我而被B到这种地步。”
“云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凌锦棠微微俯身替她将眼泪擦了,道:“你其实明白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处理方式。”
凌乐潼偏过头,长睫低垂着滚下两颗泪珠,“我知道。”
“君臣之间本就如此,今日来的是口谕,明日就可能是道圣旨,最终还是只有一个结果。”她咬着唇压下自己的哭腔,颤声道:“我只是不平,你本不应该被B到如此地步。”
她的兄长明明应该像父亲一样,在朝堂上大展经纶为君重用,而非匏瓜空悬,最终连想做的事情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
凌枫看着这兄妹二人,突然有些恍惚,即便自己身居高位也无法护得一双儿nv周全,他shenshen地叹了口气,道:“锦棠,你若是不想**”他顿了半晌,终于勉强将那个字说出口,“你若是不想嫁,为父可以再去皇上那里**”
“不必了,父亲。”凌锦棠道:“于国而言和亲确为上计,于凌家而言,也是让皇上对凌家从此放心。”
“于我自己而言,更是绝境之下的一丝生机。”凌锦棠轻笑了一声,“皇上不是一直想让我进宫吗?这几年断断续续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眼下,我偏不遂他愿。”
他本就长着一副好皮相,只是平日里x子温和,让人觉得他易亲近又好说话,这一笑却显出几分少见的轻狂与张扬,几乎要叫人移不开眼。
“至于其他的事情,”凌锦棠摸了摸还在抽抽搭搭掉眼泪的凌乐潼的脑袋,“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父亲,我知道您担心我,或许心里仍觉得这件事我太孤注一掷,”凌锦棠唇边弯起一点弧度,“大约确实如此吧,我只是实在被B得太紧**也太久了。”
凌乐潼忽然道:“那爹爹下午见到的那个什么靺苘族的首领,不就是nv婿吗?”
她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原本是想逗她哥开心,结果话一出口她又觉出有点不对劲,立刻闭上了zhui,哭红了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又沮丧地低下头碎碎念道:“我哥怎么就要嫁人了**”
凌锦棠连忙捂住她的zhui,“别哭了,云皎,再哭下去明日进宫眼睛就得肿了。”
凌乐潼点点头,眸子里愁云未散,蔫蔫地先回_F_去了。
书_F_里只剩下凌枫和凌锦棠二人,半晌不曾言语,又或许要说的话实在太多,细想起来又无从提起,似乎在那个决定成为定局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就没有再说起的必要。
凌枫杯中的茶早已凉透,他却仿佛未曾察觉一般又往口中送去,终于回神道:“你的body,皇帝是知道的?”
凌锦棠点点头,“是,想必他会同靺苘族的那位首领说起,再不济私下也会让人去提点,毕竟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筹码。”他自嘲地笑了笑,“父亲,我知道您舍不得我,但是我被困在盛京太久了,与其继续留在这里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借此机会离开盛京。”
“也许依旧不是个好去处,但再如何,这次是我自己选的。”
凌枫长久地沉默着,似乎在这个瞬间他迅速地苍老了下去,他迟缓地点了点头,道:“你这x子,到底是凌家的孩子。”
“今日我同靺苘族的首领交谈几句,未必是个好相与的。”凌枫道:“回去休息罢,明日还要进宫。”
***
“王——等了您好几日,您终于来了!”会兰煜兴冲冲地推开_F_门,刚要给里面的人一个亲切问候,就被直接飞过来的杯子给拦在了门口。
会兰煜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那个直接钉在门框上的白玉杯,咕嘟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侧过身进门试探着道:“怎么这么大火气?不就是路上迟了两天吗?而且也没耽误事A?”
年轻人站在窗边,朝他睨了一眼,“迟了两天?没耽误事?”
“我倒是想知道,什么时候给我多了个王妃出来。”
会兰煜*了*脖子,“王,这也不是我们主动提的,前两天来了个什么尚书,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城池的事情就搁置了,给您说亲的事情倒是被提起来了。”
年轻人朝他森然一笑,“哦?我跟大周非亲非故,他们皇帝给我说什么亲?”
会兰煜辩驳道:“那个,我们汉话说不利索,他们那边倒是很会讲我们这里的话**”
对面那人笑意愈发明显,会兰煜的声音也愈发细若蚊呐,最终闭上了zhui。
临了还挣扎一句,“据说是个绝世美人,皇帝都舍不得的那种!今天刚听说的!”
“呵——”这人轻轻笑了一声,“我要王妃干什么?能吃吗?一桩婚事抵三座城池,大周皇帝倒很会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