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渐渐的,她停下了思考,眼中泛起迷雾,觉着这镜中的人越发美丽,表情逐渐痴迷陶醉,抬起指尖轻触镜面,一股凉意顺着肌肤刺激到脊梁骨,而镜面也奇怪的荡开水波纹圈,宛如活了一般,现出小小的漩涡,吸进一截莹白食指。
原本白皙的手背,延着衣袖下的胳膊,悄悄生出银白鳞片,映在如雪的肌肤上,晶莹剔透,闪着不灵不灵的光芒。
“扣扣扣。”
房门开始响,那鳞片悠的一下消失不见,镜子也恢复如常。
时明月猛的回过神,眼神恢复清明,看着镜子仿佛大梦初醒,手掌猛的拍了拍自己脸颊。
她何时自恋到这个地步了?
“天黑了。”带着些许空灵的嗓音隔着门板传进。
她起身将窗户关上蜡烛吹灭,噔噔噔的跑向门口:“来了!”
也是跟着沈单鹤出了客栈才发现问题,这刚天黑不久,家家户户便紧闭门窗,一簇烛光都无,唯一亮光就是头顶的皎白圆月,连星星也无,这太奇怪了。
他们前方的道路两边的房子与黢深黑暗连成一片,抹去边界,融成一团望不到尽头未知的深渊。
时明月搓了搓手臂,狗狗祟祟的观察四周,紧紧跟着沈单鹤的脚步,小声问着:
“沈仙长,我们要查什么案?为何这城里一副阴森森的模样。”
沈单鹤腰间别着折扇,漫不经心的看着一片漆黑的前方,柔声回答:
“近日白钰城连续失踪多名男女,宗门派我来此查个清楚。”
“那那我们为什么不白天出来查呢?”这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到,而且她害怕。
说完又往沈单鹤那边挪了挪,寻求安全感。
沈单鹤嘴角含笑的低头看她,不答反问:
“你见过哪个鬼怪是白日出来害人的?”
反倒是他,在时明月这个蛇族的身上没闻到一点儿邪气,且周身灵气纯正,干净的让人不可置信。
时明月哼唧两声,表示认同,下一秒怀里被塞了一把剑。
“且先做你法器。”
她好奇的举起剑,发现是昨夜沈单鹤用来杀鬼的那把,一个手抖差点儿没抱住。
堂堂剑圣的剑,就这么随随便便给她用了?难道不怕自己抱着剑逃跑吗?
“谢谢谢仙长。”
虽然是把冷兵器,她也不会使,但抱着就安心许多。
二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时明月寸步不离的跟在沈单鹤身后一起。
“你在害怕。”
沈单鹤手指灵活转着折扇,低声笑道。
她诚实的点点头:“我怕鬼。”
长身玉立的人不甚在意说着:
“是吗?那你可要跟紧了。”
正走着,周围逐渐响起了如泣如诉的哽咽,渐渐越来越大,细小哽咽变为吟吟哭泣,最后为嚎啕大哭。
“来了。”
沈单鹤话语里满是兴奋期待,展开折扇停住脚步。
时明月感觉肩膀上落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偏头去看,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张白色纸钱!
立马大力怂着肩膀让它掉下去。
空中飘着越来越多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她颤抖着不停拍打衣服,快要哭出来了。
只见一支披麻戴孝的白衣送葬队伍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怪的是个个欢声笑语,面上并无悲痛之色,棺材上坐着个身披斗笠蓑衣的男子,皮肤白的发涨发皱,像是在水里呆了许久泡的。眼神阴翳又癫狂直勾勾的盯着她和沈单鹤,咧开大笑的嘴空荡荡的,竟然没有牙齿和舌头。
刚才的哭声不是他们的。
时明月瞬间呼吸骤停,额头挂着一层薄汗,感觉自己要升天了。
身后又传来吹锣打鼓奏乐声,她紧紧拽住沈单鹤袍角,呼吸紊乱胸腔起伏,慢慢转头回看。
又是一支嫁女送亲的通红队伍,个个表情如丧考妣,领头两个脸宛如刷了白漆,脸蛋涂的红彤彤,嘴里吹着唢呐,一首百鸟朝凤呜呜咽咽,凄凉直击心灵,风吹起轿帘儿,里面空无一人。哭声竟然是迎亲队伍传来的。
她立马转头闭眼,声音颤颤巍巍:“沈沈单鹤...后后面还有...”
两支队伍浩荡前进,逐渐逼近二人。
时明月紧闭双眼,额头靠在沈单鹤臂上,抓着他袍角的手瑟瑟发抖,小声念叨着她的大悲咒。
“呐无呵啰……”
沈单鹤低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在低语什么?”
时明月充耳未闻的继续念叨着,抓着他袍角的手越发的紧,心跳已经快到极致。
队伍越逼越近,沈单鹤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偏下脑袋想听清她在说些什么,晃着黑色折扇温文尔雅,仿佛是来参加什么喜宴的贵公子。
“聒噪。”
指尖捏出隔音罩,便将那些声音屏蔽在外。
耳边声音突然消失,时明月猛的睁开眼抬头,唇瓣刚好擦过沈单鹤的耳骨。
可这般情况下两人都没有注意。
“你方才,在说什么?”沈单鹤又问了一遍。
鬼新娘(四)
时明月呆呆的“啊?”了一声,可下一秒就瞳孔放大的猛拍沈单鹤的肩膀:
“他他他他他他们来了!”
只见隔音罩外面的两支队伍突然停下哭笑声,同时面.色.癫狂载歌载舞的奔向他们,花轿和棺材首当其冲,抬着它们的人健步如飞丝毫不觉得重。
时明月只听到沈单鹤清冽如水的嗓音疑惑的“嗯?”了一声,然后掌心的袍角消失,眼前一黑,紧接着只觉得屁股一痛,再睁眼时眼前一片通红,掌心还抱着个红到滴血的苹果。
她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扔掉那红苹果,一把扯掉盖头,发现自己竟然着红彤彤的喜服坐在那鬼花轿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鲜艳刺眼的红,不由得后背冒出冷汗,肾上腺素疯狂飙升。
时明月站起来奋力敲着轿子内壁,胳膊刚碰上轿帘便被狠狠弹回去摔倒,可即便是这样轿子都未晃动一下依旧稳当,她连忙爬起来,发簪顺势掉落,长发泼墨而下。
透过风吹起窗帘的空隙往外看,一片黑什么也瞧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轿子在快速移动,速度不比现代跑车慢。
她捏着衣袖大口喘气,抬手一把抹过额上与脖颈上的汗,无助的后退两步,慌乱中脚踢到什么东西,咣啷响了两声。
时明月低头一看,愣了一下,是刚才沈单鹤给她的剑。不做多想立马弯腰拿起,转身正对着轿门,默数两下后闭眼猛劈过去。
花轿瞬间摔落,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震得她浑身麻了一下。
顾不上疼痛,耳边传来哭天喊地惨叫声,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花轿已经四分五裂,那些“人”也全部化为碎片消失,只余月光铺在青石地板撒上银河。
撑着剑缓缓站起,这才注意到自己前方伫立着一座挂满红绸的古宅。
时明月握着剑转身,又对上一座挂着白灯笼化满白绸明显在办丧事的宅子。
“沈单鹤?”她低低喊道。
无人回应。
愣怔着原地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只有这两座宅子暴露在月光下,其余的都笼罩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左方响起欢声笑语,她刚准备躲起来,一群人就从黑暗中冲进,与自己打了个照面。
白衣黑棺,个个面色沾喜。
领头的是那个戴着蓑笠的男子,他已经下了棺材,看到满地狼藉停了一下,时明月紧握着剑竖在自己前方,满脸防备,目光看向他们身后的棺材,考虑着要不要一剑劈过去,可万一里面有活人怎么办?
整支队伍瞬间鸦雀无声,一阵阴风迎面吹来,手中的剑“咣啷”掉在地上,时明月瞬间晕倒在地。
那些人立马上前架起她,进了挂着白灯笼的大宅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明月醒来时只觉得脑袋胀痛,左手难受的扶着额头,颇为费力的睁开双眼,眼前却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清。周身阴冷潮湿,仿佛置身于什么湖水中。自己左侧肩膀下好像还叠着什么东西,而右侧身紧挨着墙壁,空间感觉有些狭小。
伸出右手慢慢摸索着上空,手臂还未伸直就碰到了顶,她动作一顿,双手连忙往侧边摸索,间距不超两臂宽,心底霎时升起不详的预感。
该不会在棺材里吧?!
那她左边那个“东西”……是死尸?
她并未听见身旁有活人喘气儿,时明月脊背发凉额头冒汗,左臂抵住棺壁悬在半空中,仿佛失去知觉般不敢挪动,额角滑落一滴汗珠,眼珠子慢慢往左边斜,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突然尸体动了一下,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抓住自己左腕,她右手紧紧抓住衣裙,全身肌肉绷紧,屏住呼吸,眼睫抖动,抑制住呼之欲出的尖叫,下一秒就要翻白眼升天了。
“你醒了。”
听到这声音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瞬间松口气,左手从侧壁滑落,激动的都要哭出来了。
“沈单鹤,刚才你去哪儿了?”
沈单鹤发出低笑,棺材里充斥着二人的呼吸声。
“原来你真的怕鬼,没骗我。”
说完将手臂放回她身侧。
时明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刚才我没听到你的呼吸声,憋了那么久不会就为了测试我是不是真的怕鬼吧?”
身边人慵懒的说道
“冰雪聪明。”
她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这仇日后再报,平静的喘了两口气。
“动手吧哥哥,这棺材里空气越来越少了。”
再不出去俩人必死无疑。
沈单鹤翻身侧躺“看”着时明月,无声笑了笑:
“不急,看看他们的后招。”
也是,那些失踪的人还没找到。
不过一个棺材装俩人着实过于狭窄,沈单鹤这一动作留了些许空间给她,只是温热呼吸喷洒在颈间有些痒,她下意识用手背抚了抚。
“看样子他们是在娶新娘子,城中失踪的女子都跟他们有关吗?还有失踪的那些男子去哪儿了?我待会儿需要做些什么配合你吗?”
问题很多,沈单鹤却出乎意料的有耐心,而且语气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