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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盛府,刚踏入院门。

盛皎月便遇见了她的庶弟,盛清宁。

少年身量修长,冰天雪地里穿了身靛蓝色杭绸直缀,白玉冠束起乌发,面容皎白,五官清冷好看,他身后的奴仆正哄着主子回屋子喝完姜汤再去主院。

少年冷眉一皱:“我没事。”

老奴仆瞧着凛冽的寒霜,操碎了心,“六少爷,您若是冻出个好歹,三夫人铁定不会放过老奴。”

少年不情不愿应了声是,迈开步子正要往回走,掀眸撞上刚从宫里回来的嫡兄,少年漆黑的眼瞳泛着薄薄的森寒,幽冷的目光扫过他全身,裹得比姑娘家还严实,他倒是怕冷。

洁白霜雪衬得他这个嫡兄脸色颇白,说冰肌玉肤却也不过,眼仁乌黑清明,唇瓣被寒日冻得发红,这幅模样瞧着确实好看。

怪不得京城里对他趋之若鹜的姑娘如过江之卿。

可这幅弱不经风的单薄身躯,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新婚之夜。

“二哥。”

盛皎月面色冷淡对他点点头:“六弟。”

大房和三房的几个孩子关系素来普通,盛皎月再如何迟钝,这些年也察觉到三房这位庶弟心里头应当是很瞧不起他的。

盛清宁确实瞧不起这位软弱无能假清高的兄长,竟就这样忍气吞声在太子殿下身旁留了多年,任劳任怨,也不敢拂了他父亲的打算。

盛清宁年逾十六,再过两年也要进场入考。

他自幼便机敏聪慧,每个月考学成绩都是书院里的佼佼者,哪怕今年提前参加科举,也能榜上有名拿个好名次。

盛清宁微微一笑,狐狸眼狡黠眯了眯,“兄长今日怎回的这样早?平日勤恳好学,宫里不落钥,兄长都不舍得离开。”

他的笑容挑不出错处,听不出他是真心困惑还是拐着弯的阴阳怪气。

清辉如雪,盛皎月润嗓,声音如她这个人般清冷,“六弟不也早早从书院回来了吗?”

盛清宁被兄长呛的蔫了声,瞧着他的眼神陡然冷却几分。

老奴仆见两位少爷横眉冷对,心里哎哟两声,愁的头发白,三房式微多年,三老爷早早病故,只留下房中姨娘生的孩子,三房的独苗苗。

三夫人虽不是六少爷的亲生母亲,可待三房这根独苗可谓也是呕心沥血,铆足了劲想让他撑起三房。

大房倒是风光许多年。

老奴仆怕两位少爷一言不合起下争执,让人传到老太爷的耳朵里,届时他们二人都逃不了一顿罚,于是他开口劝慰:“六少爷,咱再外头已耽搁许久。”

盛清宁也不大想多瞧两眼他这个弱不经风的兄长,个头还没他高呢。

少年眯起漂亮狡猾的狐狸眼,直勾勾瞧着他。

冬雪簌簌,栖枝满头。

不知何时起了阵风,寒梅里绽起傲雪,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少年如绸缎般顺滑乌黑的长发,素裹银霜的雪地里,好似只有他的唇上稍被点缀了绛红色。

盛清宁弯唇,抹开冷淡的讽笑,“兄长平日出门可要当心点,世风日下,稍不留神就会出些意外。”

别真被鬼迷心窍为色所勾的登徒子,给掳掠了去。

这年头民风开放,好男风的男子,不是没有。

盛皎月并非听不出庶弟口中的戏谑,少年漫不经心的说话语气充斥浓郁的狭弄,她冷冷朝他看过去,落日余晖将盛皎月的眼瞳折射成浅色,似盏名贵清高的琉璃。

她安静盯着他的脸,少年的长相随了他的母亲,清绝昳丽,眼尾狭长,鼻梁高挺,微翘的唇瓣映染些许血色,看似是幅笑面,含着笑的眼睛却十分冷。

她何尝不知,盛清宁的狼子野心。

新帝登基,整个盛家,只有三房得以保全。

她这个弟弟自小就聪慧,心眼极多,左右逢源,很会做人。在盛家力保七皇子争夺皇位时,盛清宁早已对太子倒戈相向,就连她都不清楚她心机深沉的弟弟是何时成了太子的心腹。

她后来被困在新帝的寝宫,处处受限时,盛清宁倒是想来见她,被卫璟轻描淡写挡了回去。

“你也给我当心。”盛皎月冷声说。

盛清宁看清兄长眼底的冷意,抿了抿唇,“多谢兄长教诲,弟弟谨记于心。”

风雪渐深,霜雪弯折枝头。

盛皎月回了自个儿的屋子,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外头隐约能听见冷风拍打悬窗的声音。

里间烧了银碳,屋子暖烘烘的。

云烟伺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换了新的暖手炉,使唤外间的粗使丫鬟端来提前备好的暖茶和糕点,“公子,您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盛皎月嗜甜食,却不敢让外人瞧出来,平日容忍克制,只敢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吃两口,她尝了口芙蓉糕,甜腻酥香,就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喝了口热茶。

她还有些功课没有写完,吃饱喝足后,披着长衫走到案桌前,嫌冷又让人多烧些木碳。

二少爷屋子里的碳火用的都是檀香木,精细昂贵。

盛皎月花了半个时辰写完一篇要交给先生的文章,再抬头回首,只剩烛火跳动,窗外的天早就黑了。

她迈开步子,走过去支起半扇窗,冬日风雪已然消停,院中是银装素裹白茫茫,檐下点了几盏炽亮的灯火。

她拂面吹着细风,白皙的脸颊蕴着淡淡的愁容,摇曳的烛灯照着她的半张脸,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清冷的面色也遮不住她原本的姝容艳色。

盛皎月在月色里轻轻叹息了声,随后关好了窗户。

沐浴焚香后,她换上件雪白色的寝衣,软绸贴着她玲珑的曲线,微湿的长发滑落在颈侧,透白面颊被暖热水雾熏染的薄红,体态纤细,肌肤清冽瓷白如冰雪。

云烟都不敢多瞧,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长得好看的人。

被圣上称赞有潘安之貌的探花郎也比不过。

云烟踮着脚盖上灯盏,放下帷幔,又小心翼翼退出黄花梨木拔步床外,“公子早些歇息。”

盛皎月轻嗯了声,“你也回去歇息吧,不用守夜了。”

云烟应了声是,“奴婢就在侧厢房,公子有事尽管使唤奴婢。”

“好。”

精致的小炉里点了助眠的檀香,香气宜人。

盛皎月睡得不安稳,思绪浮浮沉沉,翌日天不亮就被噩梦惊醒。

她的后背出了点冷汗,乌眸放空,眼神涣散望着床幔,皮肤里钻进一阵令她胆寒的凉意,都道卫璟性情温和肃正端方,颇有明君的气量。

可这都是假的。

卫璟深沉内敛遮掩了他无情霸道的手段,床笫间花样百出。

盛皎月瞧着帷幔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他总喜欢逼迫她穿各式各样的女装,轻衫缎绸,衣料极其单薄,无需多大的力气,就能撕开。

她自小就被当成男子培养,穿不来女子复杂的衣裙。

卫璟好似将这件事当成闲暇时的乐子,每日都会亲手帮她换上女子穿的裙子,偶尔起了兴,就将她扔到锦衾薄被里。

她自然不乐意,爬起来便要躲,卫璟也不恼,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拽下拔步床边的帷幔,并上她的手腕扣在背后绑起来,“爱卿别急。”

盛皎月最怕那种失控感,真是将你压迫的无处可逃。

她回过神,明眸里逐渐有了光彩。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她便同云烟说:“把帷幔撤了吧。”

云烟诧异,“好端端为何……”

盛皎月蹙起秀气的眉,闭上眼缓声道:“撤了吧。”

云烟瞧见她脸色不大好,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是。”

今日太子殿下便要同顾青林等人去千禧寺拜佛诵经,祈福来年风调雨顺。

她难得能休息一日,打算出门转转。

盛皎月刚换好衣衫,家中奴仆气喘吁吁跑到她的院外,急匆匆来传话,“二少爷,太子殿下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等许久了。”

盛皎月一愣,“太子?”

奴仆缓了过来,“殿下正要启程去千禧寺,不能误了时辰,您快些上马车吧。”

盛皎月脸色微白,昨天下午,她分明在书房同太子提起过家中有事恐去不成千禧寺,怎才过去一夜,太子就变了卦。

奴仆催得着急,盛皎月不得已随她去了盛府门外,曹公公见了她又是眉开眼笑,“盛公子,您快些请。”

盛皎月抬眸望着眼前的马车,微微皱起了眉。

马匹高大,四驾马车亦是奢华沉稳。

曹公公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冷喝了声身后的奴才,“还不赶紧给盛公子那张小凳子踮踮脚,扶着点!”

不是曹公公对盛家这位娇气的公子哥有偏见,着实是他身量确实不太高,比太子小了两岁,身高却差了一截。

盛家人是舍不得给他吃饭吗?身板真弱。

盛皎月不要人扶,自己爬上了马车。

里头宽敞暖和,还有张铺了棉被供人休息的软塌。鼻尖缠绕渺渺清香。

男人面无表情坐在案桌前,橘黄色的烛火映着他的脸,看的清楚男人线条冷毅的面部轮廓,还有周身不怒自威的冷淡感。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拨弄手里的佛珠,掀起眼眸淡淡扫过他的全身,“坐。”

盛皎月坐在离他较远的位置,垂着眉眼。他今日穿着月白色的杭绸长衫,少年骨架纤细,身材匀称的刚刚好,只不过太白了。

唇红齿白,很显幼态。紧抿着朱唇,是有些紧张。

卫璟审视着这张好看的脸,不由自主便被他细腻发白的脖颈吸引,那里好似有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像吃了很多糖的黏腻。

卫璟对盛家派来他身边的人,背地里自是事无巨细查的一清二楚。

少年爱吃甜食,真是罕见。

卫璟目光渐移,看见他偷偷将手靠近暖炉的方向,心底嗤了声,他未免也太怕冷了。

卫璟伸出拇指,敲了两下桌面,“躲我作甚?坐过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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