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戚乔在江淮怀里哭了很久。
她没有再克制着,缠绕数月的浓稠情绪,终于泄闸而出。
江淮在录制一档真人秀综艺,他暂停了拍摄,像一只情绪垃圾桶一样,陪着戚乔,在什刹海等到天色彻底变黑。
他要求节目导演组剪掉了那一段,开车送戚乔回学校。
期间,周而复打来一通电话。
戚乔接通,将老师的怒意与指责照单全收。
这一次,得知戚乔卖掉剧本,周而复的气愤与失望铺天盖地。
戚乔没有为自己开neng一个字。
是她的错。
直至那通电话挂断,陡然安静下来。
车停在电影学院门口,戚乔要下去时,江淮拦住了她。
“需要钱?”他问。
最狼狈的时刻已经被江淮见证,戚乔没有隐瞒。
“嗯。”
“要多少,我借给你。”江淮说。
手术时间终于定下来。
戚乔交了全部的手术费用,在国庆期间去拍摄了那条广告。
所得的酬金,先还了于惜乐一万多块,剩下的都先给了陈辛。
假期最后几天,一档综艺播出,一段三分钟的视频转遍全网。
是江淮扮作_Wan_ou,在什刹海边,给哭泣的nv孩跳舞又送糖果的画面。
戚乔的哭声,被江淮身上的收音器完整地录入视频。
那样撕心裂肺的哭泣,无法不令人动容。
江淮是在那段视频登上热搜之后,给戚乔打来的电话。
“他们找你了?”他径直问。
已经要求剪掉的画面,又重新被放入了节目中,的确是事后,江淮的经纪人与节目组私下联系了戚乔。
一是因为那一段视频将会带来的节目效果,二是因为当时江淮经纪人的请求。
常年被网友黑粉诟病高冷无情,经纪人十分想要借这个机会重新立一立“人设”。
“嗯。”戚乔回答,又说,“他们给了我一笔没有办法拒绝的出场费。”
江淮:“阿姨的病还要多少钱?”
他已经借给了戚乔一笔不小的金额,手术费用足够,只是平常的住院与生活,戚乔不能不长远打算。
“师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总不能,一直找你拿钱。”她笑了下,说,“而且我也签了经纪公司,能借这个节目出道也挺好的。”
静默了片刻,江淮说:“既然这样,新戏缺个nv配角,最近还在挑演员,你要不要试试?”
戚乔答应了下来。
十月下旬,她去试镜了那个角色。
等待一周,得来通过的消息。
戚乔总算得以休息,她每天早睡早起,一顿吃两人份的饭,终于在11月初手术前,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手术期间,戚乔请了一周的假。
万幸,她的供体手术,和_M_M的移植手术都十分成功。
_M_M的排异反应不算太大,肝脏功能恢复也很快,一个月后,顺利出院。
但还需要继续观察,戚乔不想万一有什么情况,又让_M_M大老远从家到北京折腾。
她在五环外,租了间小_F_子,三户He住,她租的_F_间不到十平米。
江淮在新戏开机前,来探望了一次。
面积狭小,三个人都显得拥挤。
他要不了一周就要进组,_F_子有三四个月都会空着,便让戚乔和_M_M暂时住进他的公寓。
戚乔原本拒绝。
但江淮竟然和_M_M聊得很好,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说_fu了_M_M。
最终,戚乔将行李从五环外的那间小_F_子,搬进了江淮的公寓。
那天,江淮在送戚乔回学校的路上,说:“我去看过老师了。”
戚乔微顿。
“再去找一次他老人家吧。”江淮笑了声,“知道你因为_M_M的病才卖了剧本,气得高血压都上来了,差点破口大骂,问我你怎么不去找他。”
戚乔揉了揉酸涩的鼻子,点头:“嗯,周末就去看老师。”
车停在电影学院门口。
戚乔没有着急下去。
“师兄。”
“嗯?”
戚乔轻声说:“谢谢你。”
江淮笑道:“这段时间,你说过很多很多遍了。”
戚乔也知道,可她也的确,无时无刻不_gan谢江淮,陈辛,于惜乐,还有给她联系了很多配音兼职的计念,和一旦回宿舍都想法设法都她开心点的楚菲菲。
“师兄,我能不能问你,为什么帮我?”戚乔问。
江淮从中控台拿起烟盒,降下车窗,却迟迟没有点燃。
风声猎猎,寒鸦凄切。
北京的冬天又到了。
“大概是因为,”他语气很淡,“如果那时候有人能帮我,现在我也不会只是一个人。”
戚乔怔了下。
不等她再说什么,江淮下车,打开副驾的车门,冲她道:“走吧,我今天忽然想回学校走走。”
戚乔刷卡,带着他进了校园。
冬天的校园,实在没有什么好看。
江淮却兴致盎然,到表演系楼前,和戚乔说起自己当年,在楼上的表演教室,因为期末汇报表现太差,被支兰时训了一个下午。
他送戚乔到nv生宿舍楼下,准备等她上楼,再离开。
他身上_yi衫单薄,薄衫外,只有件没什么保暖作用的大_yi。
在校园里走了太久,被风一吹,_gan冒的征兆冒出来,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戚乔让他稍等,飞快上楼,从_yi柜最shen处,将去年买下的那件短外tao拿了下来。
“穿这个吧。”
江淮打开袋子,挑了下眉笑了:“这是给谁买的?”
戚乔被他T侃得语气弄得一怔,风吹红了脸颊。
她只道:“反正是没有穿过的。”
她挥挥手,送走了江淮,转身上楼。
也因此不曾看到,宿舍楼下一侧的花坛边,有人站在那儿,看了好久。
张逸很八卦:“那不是江淮吗,戚乔和他在一起了A?”
谢凌云沉默地望着那人远去,长睫微垂,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声音冷淡得像一块冰:“还走不走?”
冬至那天,_M_M在江淮的公寓包了饺子。
戚乔不敢让她太劳累,抢走了擀面杖。
和江淮一个擀皮,一个包,_M_M只负责从旁指导。
杜月芬说她太大惊小怪,自觉body已经好了大半。
又亲自下厨,分别做了戚乔和江淮最爱吃的菜。
江淮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去机场前,带戚乔去见了位认识的制片人。
他们约在一家西餐厅。
江淮和那位制片人从出道就认识,算是很好的朋友。
对方也十分爽快,答应让戚乔过几天去试几个角色,且片酬不低。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制片人还有下一场饭局,吃完先行辞别。
戚乔去完洗手间回来,却望见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多了个人。
那是个长相很古典的美人。
言笑晏晏地说着什么。
与她相比,江淮的神情却冷冷淡淡。
她走过去时,江淮抬头看见,随后一笑,从对面的nv人道:“我nv朋友回来了,还有事,就先走了,失陪。”
他起身,动作自然地牵住戚乔。
“走吧。”
那位美人,在瞧见他们十指相扣时,优雅的表情微变。
戚乔忽然明白过来,她并未拆穿,回握住江淮,笑得很甜:“那走吧,师兄。”
那么巧He,他们相握转身之时,与踏入店nei的谢凌云四目相对。
他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贺舟,傅轻灵,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手中提着一只蛋糕盒。
应该,是来这儿给谢凌云过生日的。
戚乔笑容滞涩一秒,脚步僵住。
贺舟热情地打招呼:“好巧A小乔妹妹!”
视线扫过她与江淮牵着的手,微微一笑:“这位是**?”
还没有说完,谢凌云像是没有看见她。
连神情都没变,一眼都没有落在戚乔身上。
很快,越过她,没有回头,向前走去。
戚乔眼睫轻颤,双tui犹如灌铅。
所幸,江淮动作幅度很小地晃了下她的手,让她回了神。
“走吧。”
“好。”
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哪怕上课见到面,也常常一个在最前排,一个在后排。
戚乔依旧接着各种各样的兼职,一边照顾_M_M,一边上课。
可她的笔记本已经很久没有再添一页。
那个两年来乖乖听课,乖乖做笔记的好学生,再也不见了。
_M_M经常要复查。
每天_fu用的抗排异药物,和各种七七八八的药费用都不低。
戚乔在医院公寓和学校来回跑,常常踩着点进教室,甚至迟到了不少次。
北京冬天最冷的时候,_M_M的body状况突然之间下滑,又住了一次医院。
戚乔身边钱所剩无几,但老天爷似乎觉得她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没有让这个冬日所有的冷风都刮在nv孩单薄的body上。
主治医生将杜月芬的情况上报了医务科和院办,一个肝病救治基金会承担了后续所有的住院费用和医药费。
戚乔一下子减轻了所有的负担。
但她没有停下赚钱,欠下陈辛和江淮的钱还没有还清。
春节时,许久没有联系过的戚怀恩打来了电话。
问她们M_nv怎么不在家。
只随口地问了句杜月芬的body,紧接着就道,什么时候去办离婚。
杜月芬听见戚乔讲电话,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买票回家,与他去民政局办了手续。
杜月芬没有提本该属于她的共同财产,只要求戚怀恩还清银行贷款。
戚怀恩还算良心未泯,答应了。
他要见戚乔,杜月芬抛下几十年的教养和体面,回头,啐了他一脸。
那个年,M_nv两是在北京过的。
江淮放假两天,从剧组回来。
他孑孓一人,和戚乔与杜月芬第一次过的这个年,久违地体会到一丝暖意。
杜月芬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让他们两开车,去接周而复与支兰时。
戚乔还是对老师心存愧疚。
那个剧本,她最终还是卖了出去。
他们将车停在社区外,步行Jin_qu。
天很冷,中东之时,连寒鸦的叫声,都死气沉沉。
天空很暗,云层很低。
他们停在周而复家楼下,戚乔踟蹰不前。
她想起一年前,带着剧本第一次过来时的场景。
那时对未来热忱滚烫的心,早已冷却。
江淮看出她的纠结,却没有劝解,与她一齐,站在社区昏黄的路灯下,抬头望向灰暗的夜空。
“师兄,我不是不敢见老师,我只是,”戚乔低声道,“只是觉得,以后的我好像不配说,自己是学导演的,不配说自己是老师的学生了。”
呼出的白汽缓缓升空,在冷峭的风中很快被吹散。
“今天没有星星。”她望着天空,没有来由地说。
江淮道:“北京城本来就看不到星星。”
戚乔浅浅地笑了下,说出的话却苦涩:“我以前知道,它们总是在天上的,哪怕*云密布,我也确定,它们一定在云层后面,隔着乌云也看得见。可是现在**师兄,我看不到了。”
江淮望过来:“戚乔。”
“嗯?”
江淮缓声道:“有个词叫延迟满足,想去的地方现在没有办法到达,也不是最终结局。只要你心里记得,哪怕晚一点,迟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你才二十岁。”他转头,望向她,一字字说,“戚乔,你还有的是时间。”
好一会儿,戚乔舒了口气。
她似是放松一般,笑了起来。
“嗯,我还有的是时间。”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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