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打着璇儿地钻进来,园子里种的一排月季蔫儿巴巴的。
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闹钟的时针刚刚走过“8”,已经热得人心烦气躁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进来,在纤长的眼睫上落下金灿灿的光影。
被晃得烦了,殷红的唇抿了抿,许子润掀起夏凉被蒙住脑袋,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里无意识地呢喃。
“江……懿……”
时间平稳地流逝。
一刻钟后,床上的少年触电一样突然弹了起来。
白皙干净的脸颊染上绯红,呼吸急促,拳头攥紧,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几个月牙。
“……”
许子润眼神闪烁。
梦里柔软湿润的触感仿佛还在,就连男生温柔深情的眼神都记得一清二楚,两个人紧紧相拥,体温迎合着心跳传递……
用力深呼吸,揉了揉发烫的脸,平复失控的心跳。
他是个gay,所以梦到男生没问题。
可梦里的另一个主角,是江懿。
神情低落了几秒,很快被冷静代替。
江懿初三那年不告而别,都过去三年了。
三年里两个人一共也没联系几次,再铁的关系也淡了。
他们现在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一定是要开学了,心情不好,连做的梦都乱糟糟的。
“叩叩叩。”
“小润,起了吗?”
许子润一翻身下了床,边开门边应声:“起了。”
一开门,谭芸就笑眯眯地捏了捏许子润的脸,骄傲地说:“老许!我儿子为什么这么好看呢!”
许方遇端着两盘炒菜从厨房出来,闻言熟练道:“一定是像他妈。”
许子润拿下老妈乱掐的手,看见摆在饭桌旁的行李。
明天正式开学,住校生今天晚上报到。
许子润家在临水县,离松洛市里的六中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上高中后他一直住校。
“儿子开学快乐,看看我和你爸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看着只切了盘西红柿的妻子,许方遇也不戳破,笑呵呵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新的学期,继续加油,吃了老爸做的糖醋鱼,成绩一定鲤鱼跃龙门!”
许子润压力山大地应和。
在知识的海洋里,他顶多算条小泥鳅。
吃过饭,因为到学校还要添置一些日用品,许子润没耽搁,直接拎着行李去等公交。
六中的住校生占了50,许子润下午到校的时候,已经热闹的跟正式开学一样了。
校门口卖文具日用品的小推车前面挤了一圈人。
组合是家长带着孩子选购的,大多是高一生,像他一样拖着行李独来独往,半个眼角都不给贵的离谱的文具的,差不多是高二高三的老油条。
许.老油条.子润熟练地绕过人群,踮起脚看向门卫室旁边。
一个穿着高三黑蓝条纹校服,个子不高,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的男生正左顾右盼。
“于思!”
提高声音。
许子润快走几步。
叫于思的男生望见他,杏眼一眯,跑过来先用力熊抱了他一下,才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噘着嘴说:“想死你了润润!你又偷偷变好看了!”
“怎么没戴顶帽子?”许子润瞥向于思晒得发红的脸。
他单眼皮,眼睛狭长,眼尾上挑,左眼眼尾上方还有颗黑色的小痣,斜着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点勾人的撩。
于思脸一红,往他身上靠了靠,哀哀戚戚:“你别撩我了,我怕我坚持不住当0的初衷了。”
“……”
“那你忍忍。”
两个人先去寝室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些牙膏牙刷之类的日用品,才回了寝室。
许子润拿出被罩,问:“惊风怎么还没到?”
他,于思,胡惊风,从高一到现在,一直是三个人一间寝室。
不过听说这学期要重新分寝室,许子润希望他们还能同一间,毕竟能忍受他这么事儿的人,除了两个死党就没有了。
“他说他晚上过来,”于思照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杏仁眼樱桃嘴,漂亮的像个小姑娘,“你又没看手机消息?”
“没电了吧,我没注意。”
“……”
第二天,正式开学。
六点被迫起床的许子润,困得眼皮半耷,因着狭长上挑的眼型,眼眸开合间颇有种“鄙夷众生”的高贵冷艳。
他懒得动,全程被听说“他们班新转来一个男生”这个消息弄得兴奋不已的于思拽着走。
高二升高三不重新分班,只换了教学楼,托于思的福,他们到的很早,获得了“优先选座权”。
于思的兴奋劲儿还没过,站在讲台前一本正经地指挥。
“惊风大佬还是第一排,我和润润最后一排。”
许子润游魂似的飘到靠窗第四排靠里的位置坐下了,掉线前说了最后一句话:“高三了,爷想跃龙门。”
再睁眼,耳边是聒噪的议论声和于思和人吵架的喊声。
男生是他们班体育委员,叫唐攀,平时就嘴贱,每次看见于思都要变着法贱一遍:“于美人今天怎么没梳小辫儿涂口红啊?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还穿粉色袜子,恶不恶心啊。”
于思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对方的手哆哆嗦嗦,半天憋出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净的手指不耐地抓了抓脑后的碎发,另一只手撑着桌子,慢慢坐了起来,周围空气一滞。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唐攀不自觉闭了嘴。
损于思没事,小娘炮一个,没什么本事,但是吵醒了许子润,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说于思是男生女相,可爱漂亮那一挂的,那许子润就是冷淡稠丽,美的刺眼而张扬的。
不会被认成女生,但见过他的人都会忍不住用“惊艳”“漂亮”“美人”这样的词汇来形容。
视线冷淡地瞥过去,声线带着少年的冷,像深冬冰面下的水,冒着寒意:“你妈给你生个嘴,不是让你满嘴喷粪的,滚远点儿。”
周围立刻响起几声看戏的起哄声。
六中闻名的带刺玫瑰,谁敢惹,别说闻闻香味儿,就是靠近一点儿也扎你满脸血。
“操,”唐攀脸上挂不住,想起许子润曾经干的疯事儿,又不敢惹,瞪了一眼才一脸不服地转头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软柿子于思竖起中指:“娘炮。”
于思气得想追上去骂,但又不敢。
他看向重新趴下去的许子润,露出羡慕崇拜的目光,凑过去说:“润润同志,你刚才好帅!”
许子润没说话。
于思习以为常地自言自语:“不知道转学生长得好不好看,人品怎么样……我们班这群男生是没希望了,哼,长得漂亮怎么啦,花你钱了吃你家大米了!就是嫉妒爷的美貌……”
许子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刚才又做梦了。
在神圣的教室——
大庭广众下——
梦见了和江懿湿.身热吻……画面之刺激,情节之……他现在耳根还是热的,左眼皮一个劲儿地跳,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怕什么来什么。
上课铃敲响,欢快的调子被年久失修的喇叭拉长变形,童趣一秒变喜剧。
班主任穆丽蓉穿着身浅黄色的碎花裙走了进来。
她气色红润,化了淡妆,头发烫染成棕色的大波浪,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和往常一样,满脸端庄亲切的笑容——“笑面虎”这个称号就是这么来的。
穆丽蓉放下教案,倚在讲桌旁,笑着问他们:“假期过的怎么样?”
下面哀鸿遍野。
“太短了——”
“没过够,好困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
“我也没过够呢。”
穆丽蓉把学生们的表情一一收进眼底,脸上笑容不减:“高三该努力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以后有的是班会要开,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件事。”
许子润心头一跳。
梦里的画面挥之不去,那种预感此刻达到了顶峰。
穆丽蓉没给他挣扎的机会,朗声道:“进来吧,江同学。”
随着班里整齐划一的好奇声“嗯?”变成参差不齐的“卧槽”“好帅”“转学生?”“校草预备役啊”……许子润被迫接受了现实。
第一排的胡惊风回头看他,许子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江懿转学的事。
胡惊风略一皱眉,若有所思地转了回去。
身边于思已经咬着牙说不出话了,抓着他胳膊的手都在抖。
江懿有多帅,和他是发小的许子润再清楚不过。
小时候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玩儿,总被大人们戏称“金童玉女”,很明显,江懿是那个“金童”。
男生站在穿着7厘米高跟鞋的穆丽蓉身侧,依旧高出她一个头,普通的校服T恤勾勒出宽阔的肩背,他姿态懒散,一双桃花眼眼皮懒洋洋地耷着,过浅的瞳色让他看谁都带着股置身事外的仙气儿,长腿明明只是随意地站着,气质却高出班里其他男生一大截,像只误入鸡群的仙鹤。
一只没睡醒的鹤。
穆丽蓉显然很满意,又一位学霸加入自己的班级:“做个自我介绍吧。”
江懿收回巡视的目光,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只粉笔,指甲修剪整齐干净,走到黑板前,龙飞凤舞地写下“江懿”两个字。
字体和从前一样,嚣张到和懒散的状态极不相符,一笔一划折角锋利,像要割开黑板刻进墙壁。
许子润扯了扯嘴角,三年后再度相遇,除了恼火和冷淡之外,还多了几分本不应该出现的尴尬和心虚。
这个梦……来的太不是时候。
“江懿,”食指关节叩了叩黑板上的字,江懿非常有礼貌地牵起嘴角露出个笑来,“希望接下来一年里和大家相处愉快。”
说完从容地将粉笔扔回笔盒,站回原位,不动了。
本来指望他多说两句的穆丽蓉,闻言也只能作罢,眼神扫过几片学霸区,最后一指:“你先坐在段航一那儿吧,过几天还会重新调座位。”
江懿点点头,走向自己的座位——靠窗第三排里侧。
许子润前座。
许子润手指紧了紧,脑袋飞速转着,要怎么冷艳高贵地拒绝这个狗东西的道歉,才显得既有逼格又不至于冷场。
正想着,一声嗓音略低的问候从旁边响起:“让一下,谢谢。”
抬头,撞上那张帅气到刺眼的脸,许子润憋着一口气。
段航一起身让位置,江懿从善如流地坐了进去,整理书包的时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转了回去,掏出数学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
于思是江懿转走后才认识的许子润,不知道两人的梁子,激动的小脸通红:“我的天呀他离我好近怎么办怎么办……”
许子润盯着那个好看的后脑勺,越看越欠抽,几秒后,抬腿,一脚踹向椅子。
力道之大,连着后脑勺上的碎发都颤了颤。
在江懿回头的瞬间,他若无其事地翻起同款数学书。
头顶一声轻笑,随即是刻意压低后低哑的声线,带着明晃晃的纵容:“干嘛呀,不给我点时间想想怎么道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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