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晞活了28个年头，第一次被人找上门讨要东西，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尴尬她能接受，就是，这位失主的态度似乎不太对，好的有点过分……

怕被其他同事听到，祁晞压着声，快速道：“对不起，最近太忙，忘记及时把衣服送回去了。您放心，东西我有好好保存，一样不差。”

孟清让仍是笑着，语气平和有礼，“没事，也怪我自己当时没留意，最近又一直出差在外，没机会找你，今天冒昧打扰，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祁晞取了纸笔过来，推到孟清让面前说，“您留个地址，等展会结束回去，我马上把衣服和钱包快递给您。”

孟清让没有接，而是看了眼她放在一边手机，问道：“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你们公司的设计我挺感兴趣，近期刚好也有装修的打算，不出意外，可能会麻烦到你。”

有杜明诚在前，祁晞其实不信孟清让的话，她能作为嘉宾出席国际珠宝展的开幕式，身价可想而知，这种人哪怕是为了说出去好听，也不会找优尚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只是，自己受人帮助在前，理亏在后，好像没什么理由说不？

“我扫您。”祁晞说。

孟清让“嗯”了声，打开二维码，递到祁晞面前。

“叮！”扫码成功，祁晞边发好友申请边问，“孟清让，这个是您本名？”

“是。”孟清让通过验证，站起来说，“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回去再联系。”

祁晞，“好。”

送走孟清让，盯祁晞很久的市场部同事范盈立刻跑过来问：“刚那人谁啊？看穿着不像普通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祁晞并不想多说，含糊道：“见过一次，不熟。”

“好吧，唉，她刚是说要装修吧，你能不能把她的名片推给我，让我跟这单？老规矩，我只要业绩，提成全部归你。”范盈忧心忡忡地叹气，“我这两个月的业绩实在太差了，再这样下去，李总该让我卷铺盖走人了。”

今年大环境不好，祁晞明白范盈的难处，要是换做其他人，她肯定让了，反正钱没有差，孟清让……不行，她绝不是那种，他们多打几个骚扰电话就能拉到的客户。

“没给准话就是还没确定，等有眉目再说。”祁晞婉拒。

范盈失望，“好吧，那你后面记得问。”

祁晞，“嗯。”

————

下午观众不多，三点之后，标展的人基本都在休息。

祁晞没完全闲着，独自坐在一边，对照着微信和名片整理客户信息。

看到孟清让的名字，祁晞停了笔。

珠宝展在1号馆，离他们所在的3号馆很远，孟清让是怎么找过来的？

祁晞百思不解。

其实，真的只是巧遇，就像城墙上的那个背影，一抬头，就看到了。

————

上午近十一点，结束国际珠宝展相关工作的孟清让借故没去主办方安排的饭局，想直接前往机场。

等待被其他事情绊住的助理周迈过来那段时间，孟清让无事可做。

想四处走走，又怕让珠宝展上的时尚圈同行认出来，被迫进行无效的寒暄，于是，从会客室出来后，她直接出了1号馆。

不想，沿一条通道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同样在今天开幕的装修装饰博览会。

B312，祁晞所在公司的展位，就在5号入口旁边。

孟清让起初只打算经过，不想工作人没看到她身前的嘉宾证，热情地递过来一张展会说明。

孟清让出于礼貌，接了，又惯性抬头往里看了眼。

就一眼。

祁晞刚好在那一眼里——长发竖起，精神饱满，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做讲解，即使是对什么都不懂，没有任何装修意向，仅仅只是来逛热闹的老人家也耐心十足。偶尔闲暇，会和同事躲在海报架后面摸鱼。葱白指尖转着铅笔，时不时勾头往外瞧一瞧，小心模样让孟清让想到一个和她的年纪非常不搭调的词——探头探脑。

孟清让无声地笑。

在祁晞又一次忙碌起来时，捏着展会说明走了进来。

她没有直接过去找祁晞，而是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等她。

等到她身边没人了，起身上前。

————

展会结束是个周末，祁晞几人没时间休息，返程第二天直接开始上班。

晨会上，李姝安排祁晞和范盈几个市场一起整理客户资料，尽快跟进客户需求。

郑又灵听到这个安排无语地吐了口气，说：“李总，设计部这边一堆的活等着，缺人，缺时间，您把效率最高客户满意度最高的设计师安排到市场部打下手是不是太浪费了？”

李姝被当面质疑，表情顿时变得难看，她看向会议期间没主动发过言的祁晞，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她，“祁晞，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祁晞放下点在工作记录本上的铅笔，抬眼回视，“没有。”

“那就这样定了，祁晞不在的这段时间，于海多盯着点设计部的工作，散会。”李姝一锤定音，率先起身离开。

其他人三三两两，也离开了会议室。

祁晞和郑又灵走在最后。

见没人了，郑又灵郁闷地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反驳？一个月又一个月，不画图怎么拿绩效工资？”

祁晞这几天太累，没什么精神，闻言只是习惯性转了圈铅笔，说：“我有接私活。”

“私活？”郑又灵诧异，“你哪儿来的时间啊？不会又天天熬到两三点吧？晞晞，你还年轻，长此以往，身体熬坏了怎么办？”

“没事，我有分寸。”

“哦，有分寸啊，那去年是谁因为长期熬夜，搞得抵抗力太差，在入冬后断断续续生病两个月的？”郑又灵凉凉道。

祁晞被揭穿，尴尬地用笔记本蹭了下鼻尖，“谁还没个年轻属猫的阶段了？”

“……”郑又灵语塞，关于夜猫子这事，她确实没什么资格说祁晞，早几年，她才是真爱黑白颠倒。

郑又灵没脾气，愤懑地瞪祁晞一眼，缓了态度，“晞晞，我就奇了怪了，你就算不拿绩效工资和市场提成，基本工资也该比我高吧，可我怎么老感觉你缺钱？难道真像之前谁嘴碎说的，家里有个无底洞？”

郑又灵说者无心，祁晞听者有意，她散在唇边的笑停了一瞬，转瞬恢复。

“没有的事。”祁晞笑得坦然，语毕，她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你先回，我去泡杯咖啡。”

郑又灵还想再问，见祁晞是真累，拿走她的本子和铅笔说：“不着急，多歇一会儿，有事我叫你。”

祁晞笑笑，“谢了。”

再回来，范盈已经在桌边等了她好一会儿。

“展会上那个想装修房子的美女联系你没？”范盈问。

祁晞一顿，神色自若地说：“没有。”心里却在想，要了命了，钱包和衣服的事怎么又给忘了。

“那你主动问问她呗，马上到月底，我的生死就靠你了。”

“行。”

祁晞当着范盈的面翻出孟清让的微信，给她发信息：【孟小姐，我是优尚设计的祁晞，上周五和您在展会上聊过。您当时说想装修房子，现在还有意向吗？】

孟清让回得很快：【有。】

祁晞：【好的，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一面，聊聊您的需求。】

孟清让：【今晚就可以。】

祁晞：【好，您选个地方，我过去找您。】

孟清让：【云顶，A03，晚上7点。】

这不就是上次李萌差点出事那个包间？

孟清让选这里是故意，还是巧合？

祁晞按着键盘，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范盈见祁晞不动，急得催她，“快答应啊。”

祁晞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握了下手，无声地对自己说：“没事，这次是个女人。”而且，看起来不像坏人。

————

TF16楼，开放办公区的工作氛围一如既往得紧张，不时有人抱着资料匆匆而过，或是在电话里暴躁交流。

东面，创意总监办公室则用一道墙一扇门隔出了一室静谧。

和助理周迈沟通完行程的孟清让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侧洒满了透亮阳光。

收到祁晞肯定的回复，孟清让按灭手机放在一边，心情不错地屈指敲了下桌面，对坐在对面的周启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启完全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表情犹如送葬，“姐，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孟清让想也不想，“有。”

周启窒息，还很委屈。

他不就是生日当天染了个抹茶绿吗？

不就一时高兴喝上头，回家之前忘了把头发染回来吗？

不就，咳，不就一晚上花了八十多万吧……

“姐，你们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周启抗议，他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吗？至于给他剃了光头不满意，还要让他每天来孟清让的办公室学习TF发展史，晚上准点背诵吗？他不要面子的吗？

是的，孟清让觉得完全不用要，“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拿了三个设计大赛金奖，你呢？”

“……”这是能比吗？

周启不敢明着杠，随手翻开一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小声逼逼。

孟清让懒得理他，转而问：“你是不是有杜明诚电话？”

上次在云顶，杜明诚离开之前对祁晞放过狠话，后来听说酒驾出了事故，一直在家休养，算算时间，应该快出来了。

出来前，有些麻烦事还是算算得好。

周启抬头，“有啊，怎么了？”

“打给他，让他晚上6点半到云顶A03。”

周启懵逼，“谁找？”

孟清让，“我。”

“唉？你都让不我跟杜明诚玩，干吗自己找他，大型双标现场吗？”

“我找他有事。”

“什么事？好事，坏事？我跟你说，杜明诚在家憋这么久，突然放出来很可能会因为发疯引起骚动，为了舅舅舅妈打拼大半辈子的基业TF着想，我建议你不要找他。”周启摸着良心劝说。

孟清让哼笑，“话都然你说完了，我不听是不是很不识好歹？”

周启腼腆一笑，问她，“那电话就不打了？”

孟清让语气和蔼，“你说呢？”

周启腰杆挺直，掷地有声地回她，“必须打！”

不到一分钟，周启挂断电话，“搞定！”

孟清让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坐起来，开始处理工作。

周启则继续翻他的TF发展史。

十分钟过去，一行字也没看进去。

挣扎良久，周启忍不住朝孟清让伸出了试探的脚脚，“姐。”

孟清让，“说。”

“我今晚没课，没人约，没家回，特别寂寞。”

“说人话。”

“我想跟你去云顶！”

“……”

孟清让干净流畅地在文件尾页签下名字，头也不抬地问他，“去看热闹？”

周启谴责她不懂自己，“神仙好惹，小鬼难缠，我是怕你一个人去见杜明诚会吃亏好吧。”

“呵。”孟清让给杜明诚个胆子他也不敢，不过，有个周启在，流程就不用她亲自去控了，况且，人多的热闹才有看点。

“去可以，有任务。”孟清让松口。

周启立马合上TF发展史，摩拳擦掌地问：“什么任务？”

孟清让，“发挥你的优点，给个漂亮姐姐当一晚的狗腿子。”

周启，“……”听着怎么这么像骂人？

“哪个姐姐？跟你什么关系？一般人我可不伺候！”周启的立场格外坚定。

孟清让靠向椅背，放任早晨明亮的光汇入眼底，“目前没关系，以后，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