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和燕名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四岁。
当时,他还叫沈小菟,说着轻软地道的南方乡音,长得瘦瘦小小的,看面色有些许营养不良。
小菟一个人拖着一麻袋不值钱的家当,顶着七月的烈日走了好几里路,搭乘私人中巴去几十公里外的琦市找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M_亲。
中巴严重超载,也不开空T。小菟挤得小脸通红,差点中暑闷死。
司机是个粗野的中年男子,收钱的时候承诺把每个人送到目的地,到了琦市却不认账,在汽车站门口蛮横地赶乘客下车。
M_亲敷衍地给了个地址,没有来车站接。
小菟身上只有很少的钱。
他想留着吃饭,连口水都不舍得买。
汽车站门口的大公交站牌上画着市区公交的线路图,标注了沿途站名和重要地标,相当于一个粗略的地图。
小菟不打算坐公交,也不愿意主动向生人问路。他拖着笨重的行李,站在站牌前,聚j会神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企图自己找出路线。
公交车站人来人往你推我搡,不知谁无意间踢了脚,一路颠簸后本就松垮的行李瞬间散了。
里面东西不少,是大包小包捆在一起的,有被子_yi_fu和一些破旧的习题册等等。
小菟找不到是谁干的,只能自己蹲下来慢慢捡。
“小鬼,这书是你的?”忽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小菟正捡东西捡得心烦气乱。他微仰了下头,见那人递来的正是自己的习题册,伸手就打算拿回来。
“哎,”那人却胳膊猛的一收,指着正翻开的页面上一道考察椭圆几何x质的数学大题,语气有几分诙谐,“你这题做错了。”
小菟本就热得冒汗的脸更红了。他站起来,啪的一下夺回了习题册,忙不迭塞进麻袋里,蚊子哼哼般嗯了声。
“燕名扬,你不走A?”远处有人冲这边喊。
“你们先走吧!”燕名扬冲同伴挥了下手,在小菟身旁蹲了下来,帮他一起捡,“你怎么一个人,没有大人来接你吗。”
小菟这时才看清这人的脸。
凭着人类本能和朴素审美,小菟认为这人长得不错。
与自己不相上下。
燕名扬背着个看起来质量不错的黑色登山包,穿着校_fu,比初中生小菟高不少,显得有几分压迫_gan。
他Xiong前印着校徽和校名。
小菟默默留意了一下,琦市一中。
城镇教育水平差距极大。这个高中他们村好几年才能有一两个人考上,而且还是通过分配给各乡镇的保送名额,有一定的“照顾x质”。
于是小菟小声道,“刚刚那题,真的做错了吗。”
“嗯?”燕名扬正在帮他捡东西,闻言一哂,“是A,错得离谱。”
“.........”
“你叫什么名字?”燕名扬见小菟不说话,主动问道。
“沈小菟。”
“小兔?”燕名扬像是不太相信这是真名,“好可爱的名字。”
沈小菟知道他肯定猜错了字,便没再开口。
东西捡完后,燕名扬问,“你搭几路公交?”
沈小菟懵懵抬起头,像是没明白燕名扬提问的动机。
盛夏午后四点的光线,介于烈焰灼人和昏懒yu暗之间,是一种无可挑剔的明媚浓烈。
燕名扬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小菟的头,他觉得这个小孩很有趣。
“你带着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挤公交多不方便。”燕名扬笑着说。
江风吹起了他额间的阳光,这个嘈杂混乱的世界好像安静了几分。
小菟抿了抿zhui,脸上层层叠叠的汗意经风一吹,干了后像直直落下的泪痕。
他的嗓音有几分少年人不常有的沙哑,不知是累的还是哭的。
“我不打算坐公交。”
小菟说完,低下了头。
燕名扬愣了几秒。
“这样A,”他弯下yao,让视线与小菟持平,眼里有一汪坦*的笑意,“我也不打算坐公交。”
“你去哪里?我打个车,送你去。”
多年以后,小菟还记得这个午后。
燕名扬送他到楼下,他执意说自己能拎着所有行李上楼。
M_亲给的住址里没人开门,小菟饿着肚子,一个人坐在门前的楼梯上等到shen夜。
后来来了一个浓妆Yan抹黑丝高跟的nv人,她有一对漂亮的双眼皮,一张zhui酒意扑面而来。
对着这个陌生的孩子,M_亲脸上的厌恶掩饰不住。她不耐烦地扔了点少得可怜的钱,让小菟不许添麻烦,更不许出门找她,回屋后自己往_On the bed_一躺,闭眼就睡着了。
门还是小菟锁的。他并不奢望M_亲能对他有些慈爱。
冰箱里没有能吃的食物,小菟自己烧了壶热水喝,抠抠巴巴地盘算靠手上的这点钱能过活多久。
小菟又穷又累又饿喃凮,今天却是有些开心的。
因为他身上终于发生了一件好事。
在车站遇见了燕名扬。
可能是上天能听见人的心声。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小菟在菜市场捡完菜叶子回来,惊喜地发现燕名扬正站在楼下。
小菟拎着塑料袋噔噔噔跑上前,把手在_yi_fu上擦了擦,踮起脚尖拍了拍燕名扬。
燕名扬似乎僵直了片刻,许是本能反应。
随后,他转过身来,看见小菟后缓缓掀起了zhui角,“小菟。”
小菟很开心,“你来找我玩呀?”
“嗯...”燕名扬顿了顿后道,“上次那道椭圆的题,你会做了吗?”
小菟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几天光忙着填饱肚子了。
燕名扬脸上笑意不减,从小菟手上接过装着菜的塑料袋。
世上的陷阱和磨难,大抵长着最诱人的面庞。
“以后,让我来教你吧。”燕名扬说。
琦市离北京有些远。
沈醉把车停在高铁站里的地下停车场,买了最近一趟去北京的高铁票。
夜间候车室里人不算多。沈醉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ca回电话卡,从上至下开始翻通讯录。
他得先找人弄到那个酒会的邀请函。
就在沈醉准备给柏酒打电话时,陆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沈醉!”陆姐这次比上次更急,“你刚刚怎么挂了电话又失联了?”
沈醉刚才跟陆姐打完电话就过了马路,WIFI断了,又没ca手机卡。
“没什么。”沈醉说。
“什么没什么!”陆姐似乎正在走路,电话那头有些杂音,“沈醉,你打听裴延的消息干什么。”
沈醉没有隐瞒,“我要去北京,找机会跟裴导当面谈一下。”
“你当初对失温也没这么志在必得A?”陆姐有些困惑,yu言又止,“咱们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何况现在燕总还推了汪格。”
“这中间的利益联结很shen。汪格的公司不仅有投资,还能帮着排片。”
沈醉摸了下下巴,很轻地冷哼了一声,眼神意味不明,“世人因利而聚,必将因利而散。”
“可是,”
“陆姐,”沈醉利落地打断,“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己来。”
“你是我手下的艺人,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陆姐有些急,“我不是不让你争取失温,我是怕你胳膊拗不过大tui,反而自己吃亏。”
候车室里响起广播声,开往北京的高铁即将开始检票,闸机前已经排了不少人。
“我知道。”沈醉不急不缓地站了起来,“你把失温的剧本发我一份。”
陆姐沉默片刻,不置可否,“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琦市高铁站。”沈醉说,“我开车来的,得辛苦司机师傅一趟,把车开回上海。”
“琦市?你回家了?”陆姐有些意外,“那你,”
“我没事。”沈醉淡然笃定,边说边往检票口走,“你把剧本发我就行。”
“别忘了,我是沈醉。”
试镜的剧本并不完整,沈醉翻了遍就记在了心里。
他找柏酒搞定了入场券,两天后准时出现在了酒会现场。
“裴导架子大,他来是来了,自己呆在休息室里呢。”入场后,柏酒对沈醉道,“估计过会儿才下来。”
沈醉:“没事。”
裴延不在公共区域,反倒更方便。
沈醉朝电梯间看了眼。
柏酒也知道沈醉的事业窘境。他想了想,“失温的主题曲归我写,实在不行你还能演MV。”
“.........”
沈醉刚想说话,却见裴延的秘书也朝电梯间走去。
“我先走了。”沈醉随意拍了下柏酒的肩,“这次谢谢你。”
沈醉和裴延的秘书还有其他几人一起进了电梯间,记住了秘书按的楼层。
他不想引人起疑,便随手按了个八十八层。等众人都出去后,才又返回了裴延所在的楼层。
裴延喜静,这一层没有旁人。
秘书看来也已经离开,沈醉敲了敲_F_门。
裴延许是以为秘书去而复返,很快就开了门,语气不太耐烦,“又什么事。”
门推开后,沈醉立刻往里进了一步,恭敬道,“裴导好。”
裴延见是沈醉,先是一愣,随后眉间起了些冷意。
“沈醉,你是个正儿八经的演员,不要干这些事。”裴延也听说过沈醉和男明星“吃饭”的典故,误会了他的来意。
“裴导,您误会了。”沈醉趁势走了进来,关上了门,“我是来争取试镜的。”
“争取试镜?”裴延是个年轻的导演,算周岁今年才三十。他与夏儒森截然不同,跟资本的勾连很shen。
“对。”沈醉微仰起头,他似乎从这一刻起已经jin_ru了角色。
“我记得,我已经给过你试镜剧本。”裴延认真端详了沈醉片刻,“你走吧,回去等通知。”
说完,裴延走回沙发前坐下,自顾自看起了电脑,不再给沈醉一个眼神。
沈醉知道,说_fu裴延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裴导,”沈醉直接道,“我知道燕...总,已经向您推荐了汪格。”
裴延随意嗯了声,“那又如何。”
“汪格的公司有投资,排片也说得上话。”沈醉谨慎地向前走了两步,“您真的还会考虑汪格以外的人吗?”
“毕竟,您跟夏导不一样。”
“什么?”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裴延的注意。他He上电脑,站了起来,“沈醉,你激我是吧。”
沈醉平静道,“我没有。”
裴延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瞒你,我是已经打算用汪格了。”
“引用你们夏导捧你出道时的一句名言,”裴延有些*阳怪气,“只有无能的导演,才需要靠演员扛大梁。”
沈醉静了静,继续趁热打铁,“可您真的甘心吗。”
“用汪格这样的演员,您永远不可能打败流苏。”
裴延的眼神倏地沉了下来。
“夏导的确年纪大了,但还有后来之人。”沈醉抬头,直视着裴延,釜底抽薪道,“用汪格,您只会一次又一次在银云奖上输给不同的夏儒森。”
“沈醉!”裴延像是被戳住了痛处,大喝一声。
“你是比汪格演得好。”他咬牙切齿,似是从沈醉的决绝中看出了什么,“但你告诉我,我选你,排片怎么办?”
沈醉知道,裴延已经被说_fu了。
“您只需要向燕总表示,我比汪格更好。”沈醉说,“剩下的,我能搞定。”
“你搞定燕名扬?”裴延差点笑了,“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人吗?”
沈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从刺破燕名扬照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能让燕名扬好过。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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