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绍云缓缓摇摇头,道:“只可两人同组,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解挽舟急着要去查看地形,想来离开几个时辰也不会有事,遂道:“你在房中等我,千万别出去,那些人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不用怕他们。”单阳只好点头,看着两人并肩而出。寒风从棉帘子的缝隙中吹进来,冷意森森。他几步跑上去关好门,回到床上坐等。
解挽舟和楚绍云走出青衣部,向北而行。海风卷起沙砾,刮得脸上生痛,两边衰草枯黄,树枝干涩,一点绿色不见。楚绍云一言不发,只默默向前走。解挽舟跟在他身后,四处详查,心中默记,进了九重关卡更是看得仔细。
楚绍云听到跟着的脚步声走走停停,时断时续,皱眉回头,见解挽舟在六重关卡处,正俯下身子认真端详,口中喃喃自语。楚绍云道:“你做什么?”解挽舟只做未闻,自顾自站起,又去看下一处。
楚绍云便知他是在寻找路线逃脱,遂盘膝坐下,折了根枯枝,在沙地上写来划去。
解挽舟见此情形,微感诧异,下定决心不去理会,但他少年心性,哪里忍得住,悄悄走上前斜睨一眼,看清楚了才发觉楚绍云下笔毫无凝滞,画的赫然便是岛上关卡的地图。
解挽舟一见之下大喜,顾不得正和这个木头人赌气,走到跟前道:“你知道这些破这些关卡的诀窍?”
楚绍云不抬头,道:“是。”又画几笔,道,“你巡岛巡几次,也会知道。”
解挽舟登时了然,原来这九重关卡是防新来者的,岛上的弟子早已熟稔,不禁心中大为失望,一下子颓坐在地。
楚绍云道:“就算你冲出这九重关卡又能如何?岛上海船只有一艘,你会驾船么?更何况附近海底暗礁处处,要想平安出去,难于登天。”
解挽舟不服气,低声道:“那就扎个木筏子好了。”
楚绍云一笑:“海上可不同于江南河道,一个浪头打过来便成碎片。再者,你身中剧毒,就算回到家中,短时间内无法解毒,仍是死路一条。”
解挽舟听得不耐烦,冷笑一声,道:“你不用拐着弯叫我别逃跑,我才不会像你们一样,轻易妥协苟延残喘。”
楚绍云扔下树枝,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说,没有万分的把握不要尝试,若真的断了一腿一臂,在这岛上求生不能求死不能,悔之晚矣。”
解挽舟心高气傲,浑没把岛上诸弟子放在眼里,觉得楚绍云只是危言耸听,但知道这个大师兄语气淡漠,却是一片好心,心中不以为然,可也不再回嘴。楚绍云望望天色,道:“咱们走快些,还能赶上用晚膳。”
等二人从海边回来,已是傍晚,解挽舟得了关卡地图,兴致冲冲打开房门,刚要喊单阳,忽觉房中气息有异。他一凛,登时凝神警惕,轻轻抽出长剑,蹑手蹑脚走进去。
屋子里甚为寂静,只床上传来微弱的呼吸。解挽舟左右观瞧,见无异样,这才来到床边。被子铺在床上,微微隆起。他提剑在手,猛地一挑,被子落地,露出一个人来。解挽舟一见之下,大骇失色,那人正是单阳,赤身裸体,血迹斑斑,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弹到此,为呜咽
解挽舟慌忙扔掉长剑,上前扶住那个羸弱的少年,连声道:“单阳,单阳!”单阳手足冰冷,面色青白。解挽舟毕竟年幼,突遭变故,心中砰砰乱跳,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楚绍云,立即推开门冲了出去。
楚绍云刚要进屋,就见解挽舟急匆匆奔过来,满脸惊骇之色,哆嗦着嘴唇道:“单阳……单阳……”楚绍云一凛,知道不好,不待解挽舟说下去,快步来到他的房中。
楚绍云命侍仆点上灯烛,端着到床边仔细观瞧。单阳浑身青紫处处,伤痕累累,下身血白狼藉。楚绍云一看便猜出个大概,也不说话,轻轻搭上瘦弱的手腕,凝神号疹。有他在旁边,解挽舟心中大定,等了一阵,问道:“怎么样?”
楚绍云轻轻拉过被子,盖在单阳的身上,对解挽舟微微摇头。解挽舟惊悲交加,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楚绍云低声道:“我去血筑拿些金创药来,少受点罪也是好的。”说完,走出门去。
解挽舟跪坐在床边。他和单阳不过相识数日,谈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情分,在铁笼中出手相救,也只是出于一时激愤。但看着这个早上还笑得天真的少年,此时却命悬一线,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从心底升腾上来,逼红了解挽舟的眼睛。
屋子里很静,烛火摇曳。解挽舟端来一盆水,一点一点为单阳清洗身子。伤口的血都凝住了,衬在少年白皙的肌肤上,更是触目惊心,显见少年在那一段时间,必然过得十分艰难。解挽舟双手微微发抖,悲愤莫名,忽觉单阳身子一动,解挽舟一抬头,见他正慢慢睁开眼睛,忙唤道:“单阳——单阳——”
单阳的目光游移,脸上忽现惊惧之色,解挽舟忙拉住他的手,道:“是我,解哥哥,单阳。”少年看清眼前人,轻轻吐出口气,用极微弱的声音道:“那些……那些坏人……”
解挽舟强忍住胸中怒火翻腾,紧紧握住单阳,道:“你放心,我把他们都杀了。”单阳半阖着眼睛,不知听清还是没听清,突然一皱眉,呻吟一声:“解哥哥,我疼……”
解挽舟再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哽咽着道:“楚绍云去拿药,一会就不疼了……”单阳努力转过头来,道:“解哥哥,我想娘,我想回家。”
解挽舟一字一字地道:“单阳,我一定送你回去,回去和你娘大哥团聚。”单阳眼睛一亮,隐隐露出一个笑容,又渐渐暗淡下来。解挽舟一直握住他的手,直到那双眼睛里再无光泽。
他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盖在单阳的身上,一把抓过长剑,“倏”地站起,风一样卷出门去。
岛上弟子正在用膳堂用晚膳,只听得大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解挽舟一身寒气,拧眉竖目立在那里。别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井微大笑,道:“我就说他得来,你瞧瞧,哈哈,这次得我第一个。”井微斜着尖尖的下巴,乜着眼道:“都在那小子身上玩三次了,我不信你还行。”井微嘿嘿一笑,看着解挽舟一脸涎色:“咱们走着瞧。”
解挽舟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狂怒无以复加,也不说话,提剑便刺。他一心想制这两个禽兽于死地,一上来就是杀招,剑光霍霍。井微侧身避开,拿起桌上饭碗一挡,口中道:“看看,够劲吧。”
井奎笑道:“不错不错,这一剑刺得有味,再抬腿踢一踢。”
两个人一边躲闪一边说笑,井微顺势还在解挽舟腰上摸了一把,拈着手指一眯眼,道:“真细,哈哈。”
解挽舟俊脸涨的通红,出剑更快,但他年纪既轻,武功本就在井氏兄弟之下,又何况以一敌二,但见两个人左躲右闪,跃高伏地,居然连片衣袂都刺不到。
井微井奎调笑一通,闹得够了,互相使个眼色。井微突然出手,五指如钩,直奔解挽舟面门。解挽舟一急之下偏头闪避,正被候在一旁的井奎捉个正着,翻手按在桌上,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他背靠桌沿被井奎按住,拼命挣了两挣,怒道:“放开我!”
井微笑道:“哥哥我就不放,来,香一个。”低头就要亲个嘴。解挽舟气得脑子发晕,只手握拳猛挥。井微向后一闪,装腔作势地呼痛:“啊呦啊呦,痛死哥哥了。”井奎在一旁大笑。
忽听一人在旁边沉沉地道:“嘻嘻哈哈地闹什么!”井氏兄弟像是被人突然卡住脖子,笑声陡止。霍海生在角落里站起身,一步一步踱过来,说:“松手。”
井微井奎如遇火灼,忙不迭地放开解挽舟。解挽舟刚直起腰,眼前阴影压下,霍海生一点一点逼近他,目光阴冷。
一种巨大的压力窒得解挽舟透不过气来,不由自主想要后退,却被桌子挡住了,他竭力抑住心中不安,昂起头。
霍海生慢慢贴近他的脸,三根手指捏住他的下颌:“跟着我,保你平安。”解挽舟怒气上涌,狠狠啐了一口。霍海生阴鸷地一笑,松开手,森然道:“黑衣部的,有兴致就好好玩玩。”说完,转身出了用膳堂。
黑衣部弟子尽皆眼前一亮,有人高声道:“多谢霍师兄!”
解挽舟见势不妙,欲冲出门口,几个人上前挡住,一步一步逼过来。他急怒攻心,拉开架势,大声道:“谁也不许过来!”
井微笑道:“对对,就这样。当初在铁笼子里的时候,我就想要你,这样子太他妈够味。”井奎道:“你那算什么,他从船上下来时我就忍不住了,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样子,就想压在身子底下好好干一回,嘿嘿,嘿嘿。”
解挽舟被他们逼到墙角,眼睛被怒火烧得精亮,紧咬下唇,挥拳向井奎击去。井奎井微猫戏老鼠似的和他对打几下,另一人趁解挽舟不备,“嘶”地一声扯下一片衣服,露出肩头蜜色的肌肤。解挽舟红了眼睛,攻势更疾,三招过后,又被一人扯下衣襟。旁边人哄笑,叫道:“扯裤子扯裤子。”“腰带,还有腰带。”
解挽舟气急,一招“林鸟投日”,击向井奎。井奎正自放松警惕嘿嘿怪笑,这一招居然打个正着。井奎一怔,恼羞成怒,抬手给解挽舟一个耳光,发狠道:“他妈的,今天玩死你!”
几个人登时围了上来,扯衣摸脸,上下其手。其余弟子,或低头只顾吃饭,或转身走出门去,或饶有兴致地凑趣看热闹,竟无一人上前阻止。
突然,用膳堂内杀意陡盛,逼人的寒意仿佛有形利剑,刺得每个人肌肤生痛。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堂内死一般寂静。
人人凝神提气,全身戒备,慢慢转身,看向门口。
一个青衣人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形在烛火的照射下映出淡淡的影子。
他不动,也不说话,甚至都不曾抬头向这边看上一眼,但偏偏堂上众人连呼吸声都低了下来。
黑衣部弟子们面面相觑,悄没声地缩到墙边。井微井奎按住解挽舟,想放开又不甘心,井奎大着胆子笑笑,道:“大师兄,这是霍师兄的命令,我们……”
楚绍云打断他的话,道:“嗯。”
只这一句,井氏兄弟像被什么咬了手,忙不迭松开。解挽舟面色苍白,低头冲出门外。
解挽舟自幼聪颖俊秀,父母兄长无不宠爱,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又是当众之下。他心中羞愤交织,无以复加,恨不能就此死去,掩着脸跑了一气,再抬眼看时竟已在青衣部中。自己房里灯火通明,四个侍仆正用薄板子抬了单阳的尸身出来。
解挽舟冲上前叫道:“放下!”四个侍仆面面相觑,一个道:“岛上规矩,死了的得葬到海里……”
“我说放下!”解挽舟根本不听,上来一顿拳打脚踢,“放下,都给我放下!”四个侍仆忙不迭地扔下木板,四散逃开。
解挽舟抱起单阳,低低地道:“我送你回去。”跌跌撞撞向外走。
蒋雁落巡了岛回来,路过青衣部,正看见解挽舟迎面走过来。少年衣衫破烂,目光悲戚,脸上犹有指痕,抱着单阳的尸身一步一步挨过来,摇摇欲坠。蒋雁落吃了一惊,略一思忖便猜出个七八分,心中叹一声,上前温言道:“死者已矣,你……”
解挽舟正是盛怒之时,在他眼中,岛上之人个个禽兽不如罪该万死,一见蒋雁落如临大敌,瞪着眼睛高叫:“滚开!滚开!”少年尖锐颤抖的嘶喊在夜空中回荡,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蒋雁落立时停住脚步。
解挽舟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走开。此时夕阳早已落山,远离了青衣部的灯光,眼前只剩一片黑暗。寒风吹得枯枝呜呜作响,树影摇曳形如鬼魅。再向南是粗粝的沙滩,海水漆黑如墨,哗哗作响,像个巨大无朋的怪兽,静静地守候在那里,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天卷起巨浪,将这一切吞噬个干干净净。
没有路了,不能再走了,哪怕仅仅是一步。父亲哭笑不得的叹息,母亲轻声哄慰的温暖,玩伴们嬉闹的笑声,青石桥上卖糖人的吆喝,梅子潭捉鱼的欢快……都没有了,找不回来了。无边的天地里,只剩下自己,和怀中的单阳,再也回不去了。
解挽舟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泪水一滴一滴流下来,渗到冰冷的沙滩里。
作者有话要说:看报纸,突然看到慕容家族的兴衰,啊,居然居然发迹于辽宁,居然居然个个姿容秀丽,而且苻坚灭了慕容家族之后,还把前燕大司马慕容冲清河公主姐弟两个俘虏纳入宫中,一个做娈童,一个做爱妾。当时慕容冲才十二岁呀十二岁,令得苻坚贪恋美色情难自禁啊情难自禁。当时我的小心肝啊,这个颤啊,耽美JQ无处不在啊,多好的写作素材啊,可见小说都是来源于现实啊现实,哈哈
少年有意伏中行
天边渐渐亮了,现出淡淡的鱼肚白。楚绍云打开房门,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然后就看到了解挽舟。
少年似乎站了一夜,身上仍穿着昨晚那件被扯破的衣服,冻得嘴唇青白,双眼里布满血丝,似乎一夜之间消瘦了好多,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泥坛子。见楚绍云出来,上前两步低声唤道:“大……大师兄……”
楚绍云瞥他一眼,边向外走边说:“今天不必巡岛。”
解挽舟在后面提高声音:“不……不是。大师兄,我找你……”楚绍云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解挽舟追上来,嗫嚅着道:“昨天晚上,谢谢你……我把单阳火化了……”楚绍云看看他怀里的坛子,略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向前走。
解挽舟紧紧攥住拳头,鼓起勇气大声道:“大师兄,你教我功夫吧。”
楚绍云没有料到他竟能来求这件事,又站住了,转头看向解挽舟充满希冀的双眼,淡淡地道:“我不会教别人。”
少年的目光迅速黯淡了下去,嗫嚅着嘴唇,终究没有再开口。
楚绍云走出院门,忍不住回头,解挽舟抱着单阳的骨灰呆呆地站在那里。少年单薄的背影,在清晨稀薄的阳光下,显得孤寂而悲凉。他闭上眼睛,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慢慢地道:“在这个岛上,除了师父,没有人能教你。”
解挽舟眼前一亮,几步跑过来:“我不用他教,我要你教。”
楚绍云道:“要么去找师父,要么这件事别再提。”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
解挽舟咬着唇,他能过来低声下气地恳求楚绍云,已是生平第一遭,内心足足斗争了一整夜,而这个人居然让他去找那个可恶的江雪涯。解挽舟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壮士扼腕一样地沉声道:“好,我去找他。”
楚绍云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先去换件衣服,师父生洁,不喜欢看人腌臜颓唐的模样。”
江雪涯刚刚起身,屋子里缭绕着甜腻的香气。床帏半遮着,那个猫一样的少年赤身裸体地被绑成一个古怪的姿势,蜷在床脚昏迷不醒。
两个侍仆服侍他穿衣着靴,一个弟子端着莲藕糯米羹,放在一旁小几上。江雪涯恹恹地抬起眼皮,扫一眼站在下首的楚绍云和解挽舟,低低笑了一声,道:“就这么来求我了?”
解挽舟一见他便心怀忿恨,也不肯像对楚绍云那样软语求恳,将脖子一梗,道:“要不要教我一句话,有什么条件说出来便是。”
他越是这样倔强不肯低头,江雪涯越觉得有趣,坐起身子笑道:“那好,我不教你,你找别人吧。”他嘴上说不教,看着解挽舟却是一脸兴味盎然,似乎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调笑。解挽舟被他轻慢亵玩的态度气得俊脸通红,大声道:“不教就不教,有什么了不起。”
江雪涯嗤地一声,曼声道:“是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把你捉来这个岛上而已。”解挽舟冷哼道:“那有什么,我要是多练上个十年二十年,只会比你更厉害。井微井奎又不是三头六臂,我就不信杀不了他们!”
江雪涯哈哈大笑,斜睨着解挽舟道:“就凭你那两招空有其形毫无其魂的梦回剑法?当年解真都被我杀了,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算得了什么?”
此言一出,有如在解挽舟耳边响个晴空霹雳,他骇然失色,指着江雪涯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你同父异母的兄长,解真,是我杀的。”江雪涯盯着少年毫无血色的脸,和因为震惊而呆滞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慢慢地道,“还有他的妻子,嗯,那时正有五个月的身孕……”
话到中途,解挽舟疯了一样猛扑上来,口中大叫:“禽兽!我杀了你!”
江雪涯不闪不躲,唇边噙着冷笑,眼睁睁看着少年惊怒交加,悲愤莫名,目眦欲裂,一拳挥来,呼呼带风。
楚绍云见势不妙,挥臂挡住解挽舟的拳头,紧紧揽住那个已然失去理智毫无章法的少年,对江雪涯躬身道:“师父,弟子该死,请师父恕罪。”解挽舟拼命挣扎,嘶声大骂:“江雪涯!你不得好死!”
江雪涯轻轻摆一摆手,楚绍云忙把解挽舟拉了出去,关上房门,兀自传来少年尖锐的叫声:“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江雪涯慢慢坐到桌旁,端起那碗莲藕糯米羹,修长白皙的手指,极优雅地拈着羹匙,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解真是解君恩的长子,解家这一代子弟最出色的人物。解君恩性格温和软弱,对武学全无兴趣,每日只爱调酒,全靠着这个儿子才算把家业继承下来发扬光大。只可惜年近三十正当壮年之时,突然过世。他死的时候解挽舟还没有出生,但对这个兄长一直心中敬仰,家中人一谈到解真之死便讳莫如深,却原来是江雪涯下的毒手。
解挽舟短短数日之间连遇惊人变故,早已超出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承受,在楚绍云怀中挣扎不止,用尽力气,靠在他肩头痛哭失声。
楚绍云不言不语,任解挽舟宣泄,直到他啜泣渐低,方道:“师父是个杀手,江湖中号称血印,你不知道么?”
解挽舟摇摇头,江雪涯恶名昭著,但近十几年内已很少出手杀人,况且行踪诡秘,江湖上只传闻“血印”,其实真正见过他并得知他真实姓名的少之又少。解挽舟抬起袖子狠狠擦去眼泪,低声道:“我一定要报仇。”他虽从小养尊处优,性子却极为坚韧,否则也不会在备受鞭笞之下一逃再逃。
楚绍云道:“自己打定主意就行了,没有必要说出来,除了让他人加强戒备,毫无用处。”他神色始终淡淡地,一副万事不挂怀的漠然模样,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让人沉静下来的力量。解挽舟拉住他的手道:“大师兄,你教我功夫吧。”
楚绍云依旧摇头,道:“我不能教你,你我功夫不是同一路数,教下来只会事倍功半。”
解挽舟急道:“那怎么办,单阳死啦,这里只有你还肯帮一帮我……”想到单阳小小年纪客死异乡,而自己强敌环伺,孤独寂寞,前途多舛,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和父母团聚,心中悲戚,眼圈又红了。
楚绍云道:“还有师父,要学功夫你只能找他。”
解挽舟猛一抬头,叫道:“绝无可能!他和我不共戴天,我怎能认贼作父!”楚绍云摇头道:“师父只是个杀手而已,你要恨的不该是他。杀手受人雇佣之后才会杀人,说穿了不过是工具,你应该找那个请他杀死你兄长的人才对。”
解挽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个人居心叵测罪大恶极,定是和我解家有深仇大恨,我一定要揪他出来。”
楚绍云一笑,慢慢地道:“就凭你那两招梦回剑法,自保都尚且不及,说这些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