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宁留了电话,并没有期盼回音。
可以说,他是单纯地担心唐诺,李回今天走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来,如果他非要烦人到底,厚着脸皮在这儿坐着,也不能无缘无故赶他。
不过,可能是那天沈攸宁的一番话戳中了他的痛处,李回没再自讨没趣,偶尔过来点个餐,也在正常的社交范围。
倒是沈攸宁,每天雷打不动地打卡,他一般会在早晨9点左右出现,要一杯热拿铁,再和唐诺问个好,聊几句天气,便离开了。
“李回,就是那个赖着不走的,没再找过你麻烦吧?”
今天沈攸宁多问了一句,因为不久之前,他看到李回拿着Coucherdesoleil的蛋糕盒,十分招摇地请行政部全体吃下午茶。
他从未接过唐诺的电话,不知道是平安无事,还是唐诺寻求了外援,亦或是他自己,默默忍着。
听到李回的名字,唐诺不太明显地耷拉下嘴角,道:“他来过,但……没做别的,买了东西就走了。”
语毕,唐诺顿了几秒。
“那天,谢谢您。”
又是道谢,明明举手之劳,唐诺足足谢了三次,沈攸宁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只能如平时一般道,不用客气。
沈攸宁安静地站在吧台外,趁唐诺背过身的时候,打了个哈欠,他昨晚没有睡好。
说来也挺无奈的,他后半夜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发现是外卖小哥,两人面面相觑,茫无头绪,打了电话才知道,是楼上邻居填错了地址。
那会儿是凌晨3点,沈攸宁入眠慢,好不容易酝酿出些许睡意,门又被敲响了。
这回是楼上那位邻居,一个年纪不太大的男孩,他向沈攸宁解释,自己是刚搬过来的,没搞清楚地址,表达了歉疚之后,还给沈攸宁送了半只熏鸡。
沈攸宁哭笑不得,面对这不合时宜的歉意,却依旧说了没关系,接过了鸡,送走了人。
后来就再也没有睡着了。此刻他眼下浅青,略显疲态,为了提神醒脑,沈攸宁一改往常,点了杯冰美式。
也许唐诺习惯了给他做拿铁,倒完浓缩之后,条件反射加了奶。意识过来不对,唐诺小声诶了一下。
“怎么了?”沈攸宁捕捉到对方的细节,发现唐诺举着杯子,正准备把东西倒掉。
“不好意思,我加错东西了,您可能需要再等一会儿。”唐诺转过身道。
“不用麻烦了,直接给我吧。”沈攸宁朝他伸手,“没加糖就行,省的浪费了。”
“没加……就是做成拿铁了……不过您不是点的美式吗?我还是重做一杯吧。”
“真不用,我喝什么都行”,沈攸宁坚持道:“给我吧,一会儿上班迟到了,老板要扣钱的。”
话说到这儿,唐诺只能把手上的拿铁递给对方,沈攸宁为了防止他再讲“抱歉”,接过咖啡,先他一步道了“没关系”,不给唐诺回话的间隙,后撤一步,离开了。
隔天,沈攸宁照常打卡,一同前来的,还有赵强。
他们和Herman的博弈接近尾声,今晚要做最后的敲定。大家都知道,同Herman开会,通宵是家常便饭,赵强未雨绸缪,大清早和他哥一起买咖啡。
沈攸宁刚准备扫码付钱,却见唐诺神色焦急,捂住了收款码。
“今天的咖啡,是送给您的。”他说话发颤,语气带慌。
沈攸宁不解,笑问原因。
“昨天那杯我做错了,今天给您补上。”
又来了,沈攸宁都想叹气了,却依然浅笑着道:“没关系的,不是迁就你,是我真的喝什么都一样。”
“可是……我们这边不是买三赠一吗,您都来过这么多次了,送您两杯也是应该的。”
“哪有这么送的,这么送你们店会亏本的。”
“那……那就当我谢谢您,那天……帮我解围。”
沈攸宁没有立刻答话,和唐诺僵持了一会儿。
他在想,对方的态度为何如此谦卑,是性格使然?还是根本不愿接受别人的照顾。
如果是后者,那频繁的关照会适得其反,对方可能把善意误解成怜悯,无法从相处中感受到尊重。
如果是前者……
欲言又止,手忙脚乱,着急的神情,慌张的口气。
说不定对方只是想给予回应,却因毫无经验,不得章法。
沈攸宁决心赌一把,他猜是前者。
“行,就当你请我的。”沈攸宁服软,柔声道:“不过,这件事儿,从今往后就翻篇了,以后不许再这么客气了。”
再看吧台里的唐诺,眼里的局促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愿以偿的从容,他用力点了两下头,轻弯嘴角。
猜对了。
沈攸宁也跟着笑了笑。
“是啊,真的不用和我哥客气。”赵强在一旁大大咧咧道:“我哥人超好的,老热心肠了。”
赵强这孩子自来熟,和谁都能聊两句,他半个身子杵在吧台里,向唐诺问道:“解围什么?我哥又干啥好人好事了?”
“你哥靠人情又让你喝了杯免费的咖啡。”沈攸宁把赵强拽了回来,道:“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谢小帅哥。”赵强嘿嘿傻笑,一句帅哥叫得相当实诚。
不过赵强这咖啡也没白喝,遇上Herman真是倒霉催的,预料到要通宵,但是没预料到一个会能开到下午1点。
开到小组四人个个头晕眼花,神志不清,再一看Herman,依旧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一手拿着定稿,一手用力拍沈攸宁的肩膀,大喊“Genius”。
沈攸宁人都累傻了,散会后回家补觉,顺便和经理请假,多休息一天。
他本想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没成想晚上8点竟被饿醒,冰箱里还有半只熏鸡,沈攸宁决定下楼买几张卷饼。
去买熟食,自然要路过唐诺的店,沈攸宁习惯性问好,却发现,灯黑着。
真关门了?
他原以为,对方那天打烊的说辞,是躲避骚扰的借口,甜品店傍晚关门,会不会有些太早?
可能是生意好吧,东西卖得快。沈攸宁并无过多纠结,提着饼回家了。
第二天沈攸宁休假,他闲了一天,下午5点30准时下楼,这回目的性很强,沈攸宁直奔向甜品店。
又关门?
站在上锁的玻璃门外,他没来由地不安。
是下班了?还是这两天都没来?
不会又遇到什么事儿了吧?
要不和同事问问?
理智告诉沈攸宁不必,不过是两次没见到人,碰巧错过了也说不准。况且人家甜品店可能也会休假,庸人自扰,哪儿来那么多意外。
但感情上,沈攸宁还是旁敲侧击和部门同事打听,得知这几天店里依旧照常营业,才得以释怀。
他说不好,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又或许唐诺给他的印象太过柔软,一颗心起伏不定,时时刻刻想要保护对方。
回到家后,沈攸宁洗了个澡,热气蒸腾,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的情绪一向稳定,一杯红酒的功夫,便终止了胡思乱想。
他打开音响,一边听歌一边擦头发,玄关处貌似有动静,沈攸宁调低音乐,走到门口。
有人敲门。
不会又是楼上那小子吧?沈攸宁暗道有趣,那孩子挺好玩,熏鸡也挺好吃。
“您好,我是楼上的邻居……”
不陌生的开场白,熟悉的声音,沈攸宁大敞开门,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却都愣住了。
沈攸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心念着,惦记着,用水汽蒸腾的思绪,用酒精压抑的牵挂,怎就突然站到自己面前来了。
“您……您住这里?”还是唐诺先反应过来,有些惊讶道:“我住在楼上。”
沈攸宁也觉得不可思议,说话都有些不自然了,“你……一直住这儿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才搬过来不久,前阵子都在店里,不经常回来。”唐诺补充道:“我室友在这儿住了一阵子。”
“室友?我好像见过你室友。”沈攸宁简单形容了楼上的特征,果不其然,唐诺点了点头。
“他和我说过,有一回凌晨叫错外卖了,原来是……送到您这里了。”
沈攸宁不信缘分,但屡次相遇,频繁交集,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上天之佑。都送到他门上了,还能不给命运一个机会吗?
他眼睛一弯,温声道:“怎么下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我想借用一下螺丝刀,请问您家有吗?”
“有,稍等。”沈攸宁直接拿出了自己的工具盒,递给唐诺道:“你拿去用,过几天再还我就行。”
“我用完就给您送下来。”唐诺双手接过工具盒,客气道:“谢谢您。”
沈攸宁却没松手,维持原先的姿势,小臂架在空中。
“唐诺,你不需要和我说敬语。”
他讲话既温和,又坚定,唐诺没料到沈攸宁会这么说,完全出于本能,微微点头。
“哦……好的,谢谢……谢谢……”
谢了半天,没谢出个所以然来,沈攸宁清楚对方的纠结,替他答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沈……沈……”唐诺又卡壳了,对于年长者,直呼姓名好不礼貌,唐诺斟酌片刻,试探性道:“……攸宁……哥?”
沈攸宁英俊地挑眉,简直是意外之喜。
“不客气,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