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堂就是英语课,岑卿浼满脑子都在想公交车上的人是不是舒扬。
他总忍不住回头看向舒扬的方向。
到底是不是他?无限循环。
可如果是他,为什么他路过自己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太闹心了。
角落里的舒扬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胳膊搭在课桌上,像是把自己围成了一个独立空间。
韩老师一边说着常用作文句式,一边走到岑卿浼的身边,指尖在岑卿浼的后脑勺上点了一下。
“岑卿浼同学,你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脖子不痛吗?”
岑卿浼赶紧坐端正了,朝着韩老师嘿嘿一笑,“我看我的救命恩人呢,韩老师信吗?”
韩老师没好气地说:“看来你这个暑假电视剧刷了不少。”
等韩老师走过去了,岑卿浼又看了一眼舒扬,这家伙还是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对于他那句“救命恩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公交车上的不是他?
好不容易熬完了两堂课,中间的二十分钟里大家都抓紧时间放纵,沉闷的校园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陈硕和穆宁正围着夏致,聊着找时间要一起出去开黑。但是附近的网吧都被教导主任给承包了,一到放学时间就像钦差大臣出巡,垄断趋势也愈发明显,他们根本找不大合适的地方。
唯一安静的,就是舒扬。
他仍旧在角落里趴着休息,侧过脸枕着自己的右臂,左臂伸直了挡在脸前,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没有人跟他搭话,而他周身也是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阿卿!阿卿!”
“嗯?什么事?”
“你丢魂了啊?叫了你好多声了!我们要去买点吃的,你要带什么吗?”
“辣条和肥宅快乐水。”岑卿浼笑嘻嘻地说。
“你妈得抽死你。”夏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她不会抽死我,她只会说想掰断我的肋骨。”一边说着,岑卿浼还一边捞起自己的上衣,露出之前还圆滚滚但现在却泄了气的肚子,“可惜我没有上学期肉多了,做个小肋排都没几口肉了。”
“真的诶,给我看看!”陈硕的脑袋凑了过来,“你有没有留下疤?”
“走了。”没等陈硕看清楚,就被夏致拎着后衣领拽走了。
岑卿浼把衣服放下来,一抬眼对上何斌的视线。
何斌立刻低下头,继续看书。
前两年,自己怎么在何斌面前晃悠,这家伙都不会抬一下眼皮子。
怎么,物理课代表也对他的排骨感兴趣吗?
教室里碍事的人都出去了,岑卿浼走到了教室的角落里舒扬的身边。
弯下腰,岑卿浼的阴影正好落在舒扬的侧脸上,但是舒扬毫无反应。岑卿浼怀疑这家伙有假期综合征——开学的前一晚闹心得睡不着,所以现在精神萎靡需要补眠。
岑卿浼屏住呼吸,无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公交车上救自己的人徒手去抓刀片,手心很可能被划伤了。所以只要看看他的手心,岑卿浼说不一定就能确定答案。
此时的舒扬的左手手指微微收拢,手心朝内,搭在桌边。
是个绝佳的机会。
岑卿浼的指尖慢慢地伸进舒扬手指弯曲的空隙里,小心翼翼地把舒扬的食指掰开。
草啊,这家伙的手指好长!
岑卿浼的指尖从对方的指根缓慢来到中间的指节,那感觉度日如年像是在拆弹。
好不容易食指伸开的角度够了,但拇指却挡住了光线,岑卿浼弯下腰来想要把舒扬的手指勾得再开一些。
“你可以掰得更用力一点。”冷淡的声音响起。
岑卿浼心头一紧,对上了舒扬的视线。
他醒了?到底什么时候醒的?还是说这家伙一直在装睡?
“那……什么……我就……”
岑卿浼的手指还勾着舒扬的食指,又或者说是舒扬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力度让岑卿浼的手指留在那里。
“要看,还是不要看?”舒扬坐了起来,半仰着头看着岑卿浼。
这一次,岑卿浼确定被勾住的是自己了。
“要看。”
“那你看。”明明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冰冰凉凉的,但岑卿浼却不觉得对方讨厌自己。
舒扬让人捉摸不透,说是给他看,却又不大方地把手摊开。
但是当岑卿浼掰开他的手指时,他又没有丝毫的反抗。
——就像是在纵容。
在他的手心生命线的正中央有一道细细的口子,微微泛着红。
岑卿浼抬眼看向他,对这家伙漫不经心的态度有点生气。
“这可是生命线,你就没觉得伤在这里很不吉利吗?”
那个刀片,鬼知道拿去划拉过什么,你就不怕感染吗?
“如果这条线真的可以决定生命的长短,我会给你刻得又深又长。”舒扬回答。
“你……”岑卿浼被哽住了。
这和岑卿浼设想中与救命恩人重逢的场景全然不同。他以为对方会是个助人为乐豪气爽朗的阳光少年。
岑卿浼和他道谢,他说不用客气,从此以后一起撸串一起开黑一起抄作业。
很明显,舒扬不属于那个风格。
岑卿浼深吸一口气,发了条微信给夏致:【要是来得及,帮我带点创口贴酒精棉片什么的。】
夏致:【伤哪儿了?】
岑卿浼:【刀片割伤了手心。】
岑卿浼回到自己的座位,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舒扬的方向。
对方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脸朝向另一边睡觉。
这家伙到底有多困,昨晚去当夜游神了吗?
上课铃响之前,陈硕他们回来了,扔给了岑卿浼一包开了口的辣条。
“搞什么啊!油差点流我手上!”岑卿浼真想反手把它扣回陈硕的脑袋上。
“哈哈,对不住啊!我们帮你吃了几根。毕竟辣条加可乐,糖油混合物——脂肪炸弹啊!”
“滚!”岑卿浼没好气地说。
夏致把一小盒创口贴和消毒棉片放在了他的桌上,“伤哪里了?怎么伤的?”
“放心,不是我。”
岑卿浼把那两个小盒子扔到了舒扬的桌上,但是直到上课铃响了,舒扬都一动不动,睡得深沉。
第三堂课是物理,熊老师是市里名师,教学水平没话说,就是脾气很爆,人称“爆爆熊”。他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课上睡觉的,比如说舒扬。
老熊背着手,走到了教室角落,一声不响地盯着舒扬。
这种单方面的对峙足足持续了三分钟,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物理课代表何斌咳嗽了一下。
但舒扬还是没有反应。
偏偏老熊轴得要死,就是要盯到舒扬起来为止。
前排的同学忍不住了,向后用力靠了靠,桌子发出“吱呀”一声,舒扬终于睁开了眼。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看老师,而是把岑卿浼扔在桌上的东西放进了抽屉里。
眼看着他又要趴下去了,老熊沉着脸开口道:“这位同学,我理解你们昨天晚上可能因为开学补作业补到没睡觉。但现在已经高三了!分秒必争,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舒扬这才坐了起来。
老熊转身回到了讲台,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因此而心满意足,他打开了一张暑假前下发的模拟卷,开口道:“方才那位睡觉的同学,不如你上来为大家讲解一下这张卷子的最后一题,也给自己醒醒神。”
岑卿浼暗自呼出一口气,感谢舒扬吸引了爆爆熊的炮火。
要不然被老熊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写,上去醒神的就是他了。
舒扬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两手空空地朝着讲台走去。
他是复读生,没有领过暑假作业,当然没有那张练习卷。就在大家以为他会用老熊的那一张,他却在路过岑卿浼身边的时候,拿走了岑卿浼正往桌下藏的那张。
“喂……”
舒扬怎么知道他藏下去的就是老熊要讲的那张?
来到了讲台上,舒扬非常敷衍地看了下题干,捏着卷子垂在身侧,对着黑板就是一阵无情输出。
“哒哒哒哒哒哒”他写的每一个字,每一步分析计算都像是重复了许多遍一样,没有停顿,没有犹豫,不需要思考,一路畅通到结尾。
就连老熊都愣在了那里。
舒扬拎着那张空白卷子走了回来,他个子高,把卷子放下来的时候就像要给岑卿浼上盖头。
岑卿浼赶紧抓住它,强装淡定地把卷子收好,压在了胳膊下面。
老天保佑——千万别让爆爆熊反应过来这张卷子是空的!
大概是舒扬的解题思路太清晰规范,一些对这道题无从下手的同学们都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老熊压根没往岑卿浼身上去想,而是就着舒扬的板书把这道题给讲了一遍。
等他讲完了,再度看向教室角落的时候,舒扬又在睡觉了。
只是这一次,老熊气到脸都红了却没有去跟舒扬较劲了。
陈硕一直跟岑卿浼使眼色:我打听来的消息没错吧?这哥们儿高考七百多分呢!
岑卿浼扯了扯嘴角,还了他一个白眼:你还说他被烟灰缸开瓢了呢!你看他像脑子坏了么?
下午放学的时候,老魏进了教室,通知大家开学摸底考试的时间,顺带老生常谈提了提网吧打游戏的问题,看起来教导主任又要开展一波网吧蹲守行动了。
前脚老魏刚走,后脚陈硕就来到岑卿浼的身边,悄声道:“阿卿,去不去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