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总是要死的。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清明时流行起了在墓前立一个风车。陵园里,半边山坡上扎满了五颜六色的风车,风吹过,所有风车都“呼呼”地转动起来。
景徽站在自己和父亲的_yi冠冢中间,把带来的花放到了父亲的墓碑前。
当年,白石计划,一日之nei牺牲十九人,大部分没有找到完整的遗体,无奈只得给他们立了_yi冠冢。因为事件的秘密x,在案件彻底结束前,这两排墓碑上,名字的地方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伤心yu绝的家人,在墓碑背后留下了一两句嘱咐。
——“他踢球很好,拿过学校冠军。”这应该是信息员崔家乔的父M_亲留下的话,他踢球确实很好。
——“再不回来nv儿就忘了你了。”这个大概是当时的司机姚峰峰,他nv儿很小,不过现在应该也快上初中了。从墓前的风车和新鲜的祭品看,至少到今年,她们还没有忘记他。
景徽和父亲墓碑上的话都是M_亲写的,她和父亲一样,以前是搞技术的,x格冷硬得像是她手中握的实验器皿。
——“我知道,你总是在做正确的事。”她给父亲留下了这样的话。
——“人总是要死的。”景徽看着属于自己的_yi冠冢,看墓碑上的字,有些啼笑皆非,这个道理他知道A,M_亲太冷静了,太冷静了,冷静到了冷漠的地步。
他是黄昏时分来的,特意错过了拜祭的大部队,远处的山脚下停着几辆警车。
自从严可昱孤注一掷,在众多记者的镜头前把当年洞*事件的真相披露后,整个社会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每个路口都有警车停驻。据说最近心理医生的工作量急剧飙升,人群中流行起了一种奇怪的心理疾病,他们觉得耳中瘙痒,进而怀疑自己已经被恐怖的外星生物控制,有病情严重的,想撬开自己的脑袋,掏出里面的怪物。
大部分人类还是太脆弱了,总是要死的,何必急于一时。
2
“慢一点,就快到了。”
从远处传来了人声,十分耳熟,景徽抬起眼,看见山坡下,景宸扶着一个老人慢慢地走上了台阶。
那个老人,是景徽的M_亲。
景徽避到大树的后面,看着景宸搀着M_亲走到父亲的墓碑前,忍不住侧过身,从树影中望着她。
M_亲慢慢地伸出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绢,摸索着扶到墓碑上,小心翼翼地拭去墓碑上的尘土。——她失明了。
“你_M_M哭瞎了眼睛你知道吗?”景宸曾经这样对景徽说。原来不是骗他。
M_亲放下手,脸庞对着父亲的墓碑,面上看不出悲痛,反而是笑着的,像是父亲还站在她面前,恩爱多年的夫Q对话一般:“我又来看你啦**现在来一趟越来越不容易了,我眼睛看不见,每次都得麻烦孩子们**他们工作忙,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我以后就不来了**这么多年了,该换你来看我了。”
景宸在她身后,给墓碑鞠躬,然后说:“您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也想多来看看大伯,还有我父亲也在这儿**”
“你工作危险,”景徽的M_亲转过头,对着景宸说,“也要多小心,你爸爸牺牲了,你要是再有什么事,你_M_M该多伤心。”
景宸怔了怔,回头看不远处的树,微风吹过,树影摇曳。
“谢谢您,我知道。”
“还有一秋,你也不要太信任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一秋很好,”景宸抢道,顿了顿,又说,“我会留意的。”
他的伯M_微微一笑,又朝向了丈夫的墓碑,静寂良久,她问:“景宸,你告诉我,景徽是不是没有死。”
“这个**”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那么多战友牺牲了,他爸爸也牺牲了,他还活着,这**”
景宸无言以对,她和景徽果然是M_子,两个人面对突发事件的思路一模一样,自暴自弃。
“人总是要死的,”M_亲说,“活着也没什么好。”
3
景徽站在陵园后半山yao的平台上,扶着石栏,看夕阳下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景徽没有回头,听来人快步走到身边,说:“徽哥。”
是景宸,那一日离别时,他们两人便约定了无论局势如何发展,在一个月后的今天在此见面。只是景徽没有料到堂弟会把M_亲带来。
景宸似乎有些做了错事的局促,和景徽一起倚在石栏上,看着远处,半天才说:“伯M_的话,你**”
——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大约想要这么说,可才说了一半,便被景徽打断了。
“她说什么了?我没有听见。”他看看景宸,笑了笑,“我怕被人发现,没敢在那里待很久就到这儿来等你了,她说什么了?”
景宸也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景徽明显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都沉默了。
“我刚进警局,就听别人说,我_M_M是个奇怪的人,”忽然,景宸说,“她经常通宵加班,到天亮以后,她会走出办公室,到_fu务台找值班同事冲一杯浓咖啡,然后一个人到地下室的仓库里,关着门,待上几十分钟。只要她加班的日子,每天都是如此——那个仓库你知道的,堆满了一年也用不上一次的桌椅板凳和没有办案价值的废弃证物,到处都是灰尘,难得打扫一次。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什么总是去那里。”
景徽侧过身看堂弟,手伸向口袋,想摸烟盒,又想起陵园禁火禁烟,焦躁地皱起了眉。
“_M_M和一秋出事以后,我也经常加班,有时候特别想知道_M_M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送一秋去严家——她对一秋是有_gan情的,我知道——所以我也常常会去地下室,里面全是杂物,没有任何能让人平静下来_gan到舒_fu的东西。大概过了一两年吧,有一天,警局网络安全升级,电子设备都不能用,我想起地下室墙上有个白板,可以暂时用一用,那白板至少有十年了,我把它从墙上取下来,看见后面压着一个不知道多少年了的光荣榜,上面有我爸的照片——穿着警_fu的。”
——她时常通宵加班,到天色微明,她会走出办公室,到_fu务台找值班同事冲一杯浓咖啡,然后一个人到布满灰尘的地下室里,倚着桌椅,看对面墙上一张空**的白板,发着呆,直到滚烫的咖啡慢慢变凉,一口气喝完,回办公室又开始漫长的一天。
“我爸牺牲后她很少提到他,她们在想什么,从来不会坦率地告诉别人。”景宸说。
两人又是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景徽清了清嗓子,问:“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有。”景宸从外tao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景徽。
景徽把信封中的材料抽出一半,看是几张文件,还有两份身份相关证件。
“好,”他一边把信封收入怀中,一边说,“我的证件上了通缉令,梁家现在树倒猢狲散,想再造一tao证件还真的只有找你了。”
“你是打算到南美去吗?”
“嗯,查理斯南一直没有现身,我有很不好的预_gan,到南美去看个究竟。”
景宸点了点头:“我再过几天也要过去,给你的文件里有一张手机卡,到时候我们联系。”
“好的,”景徽说,“那南美见。”
说着,他便打算离开,景宸默默看着他一会儿,突然说:“还是那句老话,别死A。”
景徽笑了笑:“人总是要死的。”
“就是因为人总是要死的,”景宸有些焦躁地打断了他,马上,又放缓了声音,“在那之前先努力活下来吧。”
景徽没有回答他,盯着他的眼睛看,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看景宸犹疑的神色,他更坚定了这样的想法,“藤恩益出事了?严可昌没有交出药方?他死了?”他越问越急,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和平常不同的语T。
“不不不**他跑了。”
“**他受了伤,你们都看不住他?”
景宸脸上现出狼狈的神色:“是个意外**”他低声把那夜的袭击事件大致告诉了景徽。
景徽听着,又是恼火,又是无可奈何。
“我觉得他会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景徽低头看平台下茂盛的树木,片刻后,摇了摇头:“我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管他了。”
“那**我们的人会继续通缉逮捕他,你也小心一点,”景宸说,“上次我告诉他你走了,他的表现很不对劲。”
——藤恩益其实什么也没有说,被手铐禁锢也什么都不能做。但是景宸能_gan受到名为悲伤疯狂的种子在空气中生_geng发芽。
“那你们就尽快抓到他,免我后顾之忧。”
离开陵园依旧要经过前山一排排墓碑,景徽和堂弟一起回到前山,看见M_亲蹲在自己的_yi冠冢前。
景徽和景宸讶异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生怕打扰到了她。
M_亲花白的头发几乎和暮色融在一起,她面朝着儿子的墓碑,无声地流着眼泪。
——人总是要死的,活着也没什么好。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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