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T恤挺随便地倚在椅子上,鼓掌的同时扫了周渝一眼,之后转向旁边那四个脑袋,说了点什么。
有了他开头,班上其他人瞬间热情了很多,以他小弟为首的旁边人率先跟上鼓掌,最后在班里掀起一片热烈长久的掌声。
周渝挺意外的,这才注意到,黑T恤长得相当好看,校草级别。
而且虽然在小团体属于老大,却没有校霸常见的高冷气质,眼里反倒一直挂着点让人很舒服的笑意。
气氛免于冷场,老林松了口气,立刻转到下个环节。
“周渝,你就坐……”他一边说着,视线一边寻摸着座位。
“——那吧。”
老林一指黑T恤边上,那张长了四个脑袋的椅子。
周渝:。
.
虽然很感谢黑T恤解围,但周渝还是不希望坐得离他们那伙人太近。
转学生被强行安到小团体旁边,别人嫌他碍眼,自己也格格不入。
更不要说,面前这个小团体还和他语言不通。
他正想和老林讲,老林已经快他一步,热情介绍:“你同桌叫钟粤,是咱们副班长,人很好,在班上有什么不懂的,你都可以找他帮忙。”
副班长?
周渝震惊地看向黑T恤还有他旁边那几位满脸不良的兄弟。
头衔跟画风割裂的有点厉害。
但显然除了周渝之外,别人都不这么认为。
椅子上的四个脑袋连连点头,身边的老林笑容满面。
……行吧。
本来还想提一下换个座位,都这么说了,周渝就放弃挣扎,跟班主任道了声谢,乖乖往自己座位上走。
如果说连年的转学生涯给周渝带来了什么改变,那应该就是学会妥协。
虽然这种妥协不见得都令人愉快,但客观来说,确实让他少了很多麻烦。
.
周渝走过去时,坐在钟粤边上那四个脑袋以散是满天星的架势飞快分散到他旁边几组,分别在最后一排和倒数第二排,把座位空了出来。
老林在台上慢悠悠地说:“新同学不懂粤语,你们多多照顾,还有,自习不要光想着玩,开学有摸底考试,还要选高考科目,都上些心。”
可惜他的话就是个背景音,很显然班上没人听,大部分人在打量周渝。
周渝老家出名的帅哥美女多,即使在其中他都算出挑的。
他的皮肤白皙,衬得眉眼漆黑,齿白唇红,阳光下泛着深栗色的头发格外柔顺,脸庞轮廓精巧,乍看是可爱款的小帅哥,细看眉眼更是俊俏。
周渝能清楚感受到别人看他的目光,甚至有人在他走过去的时候用普通话喊了声“靓仔”。
有点起哄的架势,但他并不介意。
做帅哥这块儿他非常有自觉,别人爱看,他就给看。
不如说在语言不通的陌生城市,别人依旧觉得他算个帅哥,茫然的心情总算是稍微明快了点儿。
坐到座位上时,钟粤看他一眼,冲他笑了笑:“欢迎。”
周渝也礼貌回了个笑:“谢谢。”
也行吧,这个新座位。
.
2班的纪律状况现在本相毕露,老林还在台上呢,底下已经嗡嗡的全是说话声。
老林挣扎着讲了几句,无非是“好好准备模拟考”“我们争取进步”之类,没有收到任何反馈。
他又敲了敲黑板上竖排的“放学前交数学练习册”几个大字,徒劳地建议同学们尽可能交作业,之后果断跑路。
老林一出门,班上气氛瞬间更加活跃,打牌的洗牌,打麻将的码牌,泡茶的出去接开水。
当然最热闹的还是钟粤这边,几乎是老林出屋的一瞬间,刚刚回座位的那四个小弟齐齐离开凳子,蠢蠢欲动。
既来之则安之,周渝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吵闹点就吵闹点吧,反正他们说粤语,听不懂。
何况周渝手头也有事要做,作为一个自觉的学霸,他得先了解下附中的教学状况。
.
“哥们。”周渝转向钟粤,“能借我下数学那本练习册吗?”
转了这么多次学,他早就总结出来,想了解一个学校的教学进度和水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学校留的什么作业。
全员陌生的环境下,钟粤刚才帮他解围,他自然对钟粤有几分亲近,要找人借书,当然就是找这个人。
“啊,我给你找找。”钟粤说着开始翻自己桌洞,半天才从最底下抽出一本黄绿皮的练习册,递过来,“应该是这个。”
“谢谢。”周渝接过一翻,人愣了。
这本练习册居然是完全空白的。
“不好意思。”他戳了戳钟粤,“这本是新的吧?我想借你平时做作业那本。”
“这就是我的。”钟粤看了一眼,“我没写过题而已。”
周渝:?
“田圆。”钟粤没解释,反倒叫了个名字,周渝前排的小胖子应声回过头来。
“你帮他画下作业。”钟粤说。
“好嘞!”小胖子热情地拿出自己的练习册,对着帮周渝画题,整个画题的过程中,周渝都处在难以置信的状态。
这位不是副班长吗?
副班长作业都不写?班上人也不觉得不对劲?
不过田圆帮他画完题之后,周渝就大概理解了。
附中留的作业是基础中的基础,周渝高一上半学期就能轻松做这些题。
他上网又搜了下学校的一本率,去年不到7。
本质上是个教学非常佛系的学校。
.
以周渝的水平,在附中绝对是尖子,但还是有些问题。
比如即将到来的那个摸底考试,他就得搞清楚到底怎么个考法,会不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也不知道问谁,周渝下意识还是转向钟粤:“哥们,你知道摸底考的选考科目怎么考吗?分文理还是自己选科,还是怎么着?”
“什么叫选考科目?”钟粤问。
周渝:“……”
不过紧接着钟粤又喊了一嗓子:“梁芸!”
坐在他斜前面三排的短发女生“咩”了一声,回过头。
周渝愣了愣,心说这姑娘怎么卖萌,然后反应过来咩好像是粤语里“什么”的意思。
“摸底考试选考科目怎么考?”钟粤问。
梁芸一愣,眼睛都惊讶地瞪圆了,钟粤这才指指周渝,“他问的。”
“喔,怪不得。”梁芸怔了怔,转向周渝,“到时候会有人来发选科表,你想考哪科直接填就可以。”
“好,谢谢。”周渝说。
梁芸冲他笑了笑,嘴角抿出个小酒窝,有点羞涩地转回去了。
“梁芸是我们班学委。”钟粤说,“学习上的事情你问她就行。”
周渝还没搭腔,站在钟粤后面的爆炸头接了一句:“靓仔,粤哥平时忙得很,学习这种小事没空操心。”
周渝彻底说不出话了。
你们还很骄傲是么。
.
话题很快岔开了,周渝知道跟钟粤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就继续看题。钟粤他们接着聊天,普通话跟粤语杂着来。
钟粤一直没怎么说话,几个小弟倒是叭叭叭的话很多。
冷不防听到光头义愤填膺地嚷:“粤哥!那姓陆的凭什么看不起你!我非得去弄他!”
周渝写笔记的手一顿。
这么暴力?
“阿康,别激动。”钟粤攥了把光头的胳膊,“真没什么的,我都没放心上。”
“粤哥,他不愿意跟你一组就是看不起你!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光头大声说。
“看不起我们,我们就得干他!”爆炸头喊,“忍姓陆的很久了!”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以和为贵,还有,别吵吵嚷嚷的。”钟粤皱了皱眉,“你们是来读书的还是来惹事的?”
被钟粤训了一嗓子,光头和爆炸头才稍微安分,声音低下去,但还是用粤语嘟嘟囔囔。
钟粤又跟他们讲了几句,他们这才安静下来。
小插曲不过短短几分钟,旁听了全过程的周渝却满头黑线。
就……不是任何人的问题。
但还是换个座位吧。
.
任谁都不会愿意和刺头似的小团体坐在临近,即便他们的大哥看起来比较明事理,但依旧跟定时炸弹似的,隐患无穷。
而且这茶馆似的环境,周渝也不太适应。
但直接跟钟粤提换座显然不妥当,保不准他那几个小弟会觉得周渝也对钟粤有意见,一言不合怼起来。
干脆找班主任问问,就说眼神不好看不清黑板,再让老林帮着去跟钟粤讲,计划通。
于是午休一到,周渝直取三楼,起身时听见钟粤问他:“你中午有饭吃吗?”
“有,谢谢!”周渝喊了一嗓子,心里为对方热情招呼他,而他居然想换走感到一丝惭愧。
不过再一想,他对钟粤又没有意见,只是他俩画风完全不一样,呆久了肯定要互相起摩擦,不如趁早分开,距离产生美,也就不再犹豫地继续上楼。
没想到,到了老林办公室,敲了几次门没人应,反倒是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找林老师?”王主任一手横拿着手机,看着他,“他回家打麻将了,下午再来吧。”
说着他按了下手机屏幕,手机吱地叫了声:“超级加倍!”
周渝:“……”
打扰了。
.
没办法,只能先回去吃饭,下午再说。
周渝再回班里时吃了一惊,教室空空如也,其他同学全都吃饭去了。
暑假食堂不开门,学校有从渔港里加工场食堂买来的盒饭,能刷饭卡,12块钱一份,但显然没有人买。
可以想见味道堪忧,周渝就也决定去学校外面街上找点吃的。
他打开手机准备看眼附近有什么店,结果发现他爸来了条微信。
吃饭了吗?我叫你黄哥送吃的过去,在八卦街跟向阳大道交叉口那等你。
然后发了个车牌号。
之前那个学校,他爸叫司机送他上学,司机开个迈凯伦,搞得他被阴阳怪气成“富二代”半个多月,郁闷的不行。
后来他爸就不再让司机开车到门口了,在学校附近的街上等他,也是很体贴。
不过他爸的体贴有点点迷惑,对周渝生活上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在学习上,就能毫无心理压力地把被所有老师评价为“有冲击清北实力”的小孩送进一本率7的学校。
就这样吧。
——
盛夏中午热的要死,茂密的行道树完全挡不住能把人烤干的阳光。
黑色奔驰停在路边的树荫底下,周渝对了下车牌,快步上去,开车门时笑着冲司机打了个招呼:“黄哥。”
“中午好。”黄哥把副驾驶座位上的餐盒递给周渝,“周总在附近口碑最好的酒楼给你点的,趁热吃。”
周文晖点了一个叉烧饭,一个菜加一份点心,可能是饿了,周渝平时吃不完这么多,这次却吃得很干净。
肚子吃饱了,最近郁闷的情绪也缓解了不少。
等周渝吃得差不多,黄哥回过头来看他:“周总说,你吃好了的话,给他打个电话。”
周渝:。
他心里啧了声,怪不得送饭过来。
周文晖这人呢,就是标准的无事献殷勤,必定有所图谋。
虽然最近几天一直气他爸又搬家,但周文晖坚持不懈地热情示好,周渝气也差不多消了。
或者说,就算他生气也没什么意义。
“行,我给他打。”周渝把饭盒收拾好准备等会扔垃圾桶,“那我先回去了,黄哥拜拜。”
黄哥冲他挥了挥手,周渝下车之后,边走边拨电话。
那边秒接。
.
“儿子,新学校感觉怎么样?”周文晖热情洋溢地问,“中午饭还合口味吗?”
“都挺好的。”周渝没跟他爸绕弯子,直接问,“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周文晖虽然这么说,但其实还是有事,“就是想跟你商量,明天周末,爸爸的朋友想请咱们爷俩一块儿吃个饭,就当接个风,你看怎么样?”
“人家是给你接风,喊我去干嘛。”周渝说。
大人的事,他不想掺和。
“当然也是给你接风了。明天那个朋友是爸爸在这边的新合伙人,刚好他儿子也在附中,想着大家带出来聚聚,交个朋友。”周文晖很有耐心地劝,“那个哥哥比你大一岁,据说在附中人缘特别好,有什么事让他带你多好。”
周渝毫无兴趣地回应:“喔——”
原来是拿他当结交合伙人的工具人。
“我天资聪颖的宝贝儿子,辛苦你营个业,展现下你的风采。”周文晖开启甜言蜜语模式,“就吃个中午饭,很快,爸爸给你发红包。”
周文晖做生意很多年,软磨硬泡的功夫能磨平洪崖洞那一排小楼。
周渝过了这关还有下关,干脆放弃抵抗了:“红包没必要,就见这一面,没下次,ok吗?”
“没问题!”周文晖满口答应,“乖,到时候跟人家哥哥交个朋友,别天天独来独往的。”
“喔,挂了拜。”周渝说。
本来情绪还可以,因为他爸这最后一句勾起隐隐的烦。
三个月换个城市,他就是想交朋友也没地方交啊,现在回头赖他独来独往,什么人。
周文晖到底没听周渝的,红包随后发了过来,周渝没领。
晚点再说吧,现在先生会儿气。
这都什么事,好好的转到个语言不通的城市,周末还得陪他爸去卖笑,新同桌是校霸,身边那个小团体实在是让人头疼,哦不过校霸本人倒是没什么大毛病甚至挺帅的……
周渝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刚要接着走,听见后面有人说了句:“这么巧?”
周渝一回头,看见钟粤在他后面几步路的树荫下站着,带着种午后阳光般明朗的气息,悠闲地冲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