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结束后,不知道莫广生和徐素梅说了什么,大嫂偶尔会有的那种担忧眼神总算消失了些,但是取而代之,却是紧盯着莫沅泽。
大概是因为莫沅泽如今的岁数,已经到了不得不盯着的时候。莫飞河还常常带着这个孙子去武场练习,尽管莫沅泽时常被摔打得鼻青脸肿,但是那笑呵呵的模样,居然还挺高兴。
但是莫惊春紧接着也忙了起来。
清河王递交上去的折子很快被批了下来,不出莫惊春意料,这份文书果然被否决了。但奇特的是,莫惊春还当真听闻过,颍川林氏对此表露过默认的态度,这实在让人称奇。
莫惊春不禁怀疑,清河王到底拿出了多少好处,才最终让颍川林氏答应参与这种诡谲的事情?
颍川林氏和恒氏,难道私底下已经闹翻了?
不然林氏此举,实在是古怪莫名。
但朝廷显然没答应。
如今这批下来的文书上说法正是大义凛然,说结亲不是结仇,万不能如此。
当真*阳怪气。
这是在嘲弄清河王先前和恒氏的死仇。
莫惊春一看就知道是陛下亲改。
到时候原样这么发回去,估计要给清河王气得够呛。
而且各地报上来的事务也比从前要多了不少,莫惊春莫名从中看出了不少暗流涌动。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命人将这半年的事务抽出来重新检查。
右少卿:“宗正卿是想看**”
莫惊春淡淡说道:“都看看吧,我觉得有些不对。”
他看着手里的文书。
这记载的正是某个宗室子弟的死亡。
每年总会有去世的宗亲,他们的身份和出事缘由都会报到宗正寺来,但是这有一个恒定的数量,约莫在这个数值上下,但也不会超过太少,或者低于太少。
可是今年开始,就有一部分数量远超从前。
莫惊春摩挲着这份文书。
这个地点**距离清河王的封地,倒也是不远。
右少卿从莫惊春这里问不出什么,只能下去斟酌着查,将他想得出来的方向都涉猎了一遍。而莫惊春则是埋头将之前压在一处的文书慢慢抽出来看。
清河王,康王,刘怀王**
这些熟悉的姓名,今年封地上都有不少的宗亲去世的名单,已经是往年的两倍。究竟是真的死亡,还是另有他用?
莫惊春将这些名字一一圈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
不是意外。
怕是有人浑水摸鱼,在世家的事情搅和得风生水起的时候,私下想做些什么罢。
莫惊春想着当初清河王世子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摇了摇头。
叛逆是藏在公冶皇室血脉里吗?
怎么会孜孜不倦地作死?
莫惊春还未等右少卿的结果出来,就揣着文书先行入宫。
但是正始帝不在长乐宫,也不在御书_F_。
德百也不在。
候在御书_F_的宫人欠身说道:“陛下正和大将军在演武场呢。”
大将军?
朝中现在就回来了两个大将军,如果在演武场,那肯定是莫广生。
殿前的宫人引着莫惊春往演武场步去。
演武场更靠近东宫的位置,就在东宫的右后边,莫惊春还未靠近,就听到了虎虎生风的动静,直到越过了院门口的摆设,方才看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这敞亮的地方右边站着一排人,看着应该是武师傅。
边上更是摆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演武场中有两道身影如同蛟龙一般,飞上飞下,时而缠斗在一起,时而一触即离,时而拳头对碰,发出剧烈的响声,那交战如此剧烈,甚至容不下半点迟疑。
莫惊春只是看了几眼,就发觉两人都没有留手。
每一招一式,都像是要将对方置之死地,毫不留情。
不到片刻,站在边上的武师傅突然一踹那架子,将两把武器抛到了演武场中,那分别是一把刀和一柄长木仓。
红缨长木仓握在莫广生的手里,挥得虎虎生风。而正始帝抓住长刀的那瞬间,浑身的气势凛然一变,变得愈发凶猛。
一个原本就是杀人如麻的帝王,另一位又是骁勇善战的将军,其杀意压_geng不在话下,冲撞之间更显恐怖。
莫惊春从前很少入宫,也不知道两人从前的相处,如今一看,两人居然斗得不相上下。
只是莫广生心里却满是诧异。
他只觉得正始帝下手的力道比从前还要狠,更透出一往无前的疯狂。
向来是勇的怕不要命的,而陛下正显出了那样的狂意。
红缨长木仓已经划过了帝王的胳膊,可他却仿佛不放在心上,硬生生往前冲撞了几步,将长刀横劈在莫广生的脖子上,冷冰冰说道,“你迟疑了。”
莫广生如果全神贯注,不该在此时停下。
莫广生:“您可是皇帝,如果卑职不小心伤了陛下,那岂不是罪过?”
正始帝看了一下左手,那红缨长木仓的木仓尖只是挑破了_yi_fu,并没有伤及皮r。他轻嗤了一声,随手将长刀抛在边上,“没意思。”
莫广生:“陛下平日里肯定找不到人同你练手。”
谁敢跟皇帝过招呀,这可是最难的一等事情。
这位陛下最看不得放水,如果给他喂招的时候手下留情,那陛下只会暴怒,可要是全力施为,也没几个真的能打得过他。
这宫里摆着数倒是也有几个,然而那几个,没有哪一个敢真跟皇帝动手的。
如今倒是来了个莫广生,还算是不错,却也来那么一手点到为止。
正始帝淡漠说道:“如果只是点到为止,那寡人为何还要你来?”
他要的就是毫不留情。
莫广生奇怪地说道:“陛下如今的武艺已经算是不错,除非生死相B,不然卑职也未必能够强压您一头。为何还要**”
今日见面,莫广生总觉得陛下的脾气有古怪。他在外的时候,曾听捉住的异族奴隶说过,远方有些山头是会喷j熔浆,所到之处寸土不生。
现在正始帝就给他这种_gan觉。
一座压抑着的火山口。
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灭绝死寂的熔浆。
正始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意味shen远地说道:“那下一次,就当做生死相B。”
还未等莫广生回答,正始帝看朝门口走去。
莫广生:?
他看了眼,发觉是二郎来了。
莫广生尾随而去,笑着说道:“二郎怎在这时候入宫?”
莫惊春扬了扬手里的文书,“有些事。”
他狐疑地看了眼莫广生,再看了眼陛下**莫广生不会特特入宫,就是为了揍人吧?
莫广生不知道莫惊春在想什么,甚至还笑着搂住他的肩膀,冲着正始帝说道:“陛下,卑职就这么一个D_D,您可别吓坏了我家二郎。”
正始帝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莫广生,忽而笑了一下。
“寡人就说你这狗德行怎么会巴巴入宫,其实是想趁机揍寡人吧?”
莫广生:“岂敢岂敢,陛下这不是将卑职当做小人了吗?”
正始帝懒懒地说道:“赶紧给寡人滚,不是说要去皇陵看公冶明吗?寡人准了,滚滚滚!”
莫广生被赶走了。
但是走之前,也不知道他和陛下说什么,让正始帝露出了满脸嫌恶的表情,这还是少有。
莫惊春饶有趣味地看着,在跟着公冶启回长乐宫的时候,笑着说道:“陛下和兄长的关系,倒是不错。”
正始帝冷笑了声,“不错?子卿是没看到他下狠手的模样。当初他跟在公冶明身旁,是最心狠手黑的一个。”
莫惊春:“**陛下不会还记着旧仇吧?”
正始帝斜睨了一眼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得看夫子了,可莫要随便将我和旁人拉在一处。”
莫惊春默然,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直接就在长乐宫等人,还巴巴跑了一趟。
正始帝淡淡说道:“莫广生看出来了。”
莫惊春低头,其实应当是他告知的。
“不过**”帝王故意拖长声音,笑吟吟地说道,“不知为何,他却是以为子卿与寡人,两情相悦。”
莫惊春猛一个踉跄,停下来看着正始帝。
公冶启站在午后日头光与影的交界处,整个人显得有些*沉恐怖,可声音却是在笑,“子卿倒是给寡人说了不少好话。”
莫惊春抿紧唇,许久才说道:“只是意外。”
不再多言。
正始帝回到长乐宫换_yi裳,身上倒是青青紫紫不少痕迹,莫广生下手贼狠,可是半点都不留情。虽然帝王也没留手,但也确实有段时间没受过伤,他微蹙眉穿上_yi物,平静地听着外面莫惊春说话。
莫惊春隔着一道屏风,已经将他的怀疑尽数告知陛下。
帝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不无可能。也不全都是傻子,经过这大半年要还是看不出寡人的心思,那岂不是儿戏?”
他的手指搭在yao带上,冷笑着说道:“一个个心Xiong倒是开阔,愿意为了共同的利益放下仇恨?颍川林家,林御史那个老东西,在朝上最是要搅混水,zhui皮子倒是利索。”
莫惊春敛眉,其实一开始,他对林御史的_gan官一直不错,可是没想到后来却逐渐变成这个模样。不管是许尚德还是许夫人,以及最近朝野的风波,都明显看得出来这所谓的清贵名头,不过是还未触及利益时的表象。
这朝中真真算得上大儒的,怕是真的只有顾柳芳一个。
他才是不管外面朝野如何惊涛骇*,仍旧佁然不动,还在老神在在做学问的第一人。
莫惊春:“如果宗亲和世家联手,怕是对陛下不利。”
“他们联手不了。”
正始帝淡淡说道:“眼下,他们最着急的,便是要找到窦氏藏书。这东西就跟吊着毛驴的萝卜一样,只要持续不断挂在他们眼前,他们就会锲而不舍地追寻。”
除了窦家,蠢蠢yu动的其他世家却也是不少。
莫惊春知道眼下这局面是正始帝一手推出来的,自然也知道最近外头的风声,“但是陛下,如果这些人迟迟找不到藏书的地点,便会以为这是陛下放出来的烟雾。”
陛下正从屏风后步出来,穿着一件月白常_fu,yao间佩D着一枚小小的玉佩压着_yi角,“子卿认为,寡人是一个会给别人做嫁_yi的x格?”
莫惊春微愣。
正始帝笑着看向莫惊春,扬眉说道:“窦原还算管用,他确实记得藏书的地点。”那所谓的寻找,所谓的钱财,才是真真放出来的烟雾。
真正的东西,早就在窦原进大理寺的第一天,就被正始帝的人找到了。
莫惊春微讶,“东西藏在何处?”
正始帝笑着说道:“是一处人来人往的地方,也正是子卿常去的地方。”
他常去?
莫惊春常去的地方,除了被张千钊等几个人拉去吃酒,就唯独西街!
“西街那地方人来人往,算不得最繁华却也是京城的一处商业盛景,东西居然藏在那里吗?”莫惊春喃喃说道,“那岂不是灯下黑?”
最近坊间传闻,莫惊春也听了不少。
大众寻这些东西,都偏爱往僻静角落,各种茶楼等,有那机灵的,早就去官府找过十五六年前买卖过的宅邸,一一查探**却万万没想到,那藏书会藏在西街这样一个充满铜臭味的地方。
莫惊春:“可是从前陛下不是说过,那些藏书大小,几乎能够_Fill_十几个劝学殿,西街有那么大的店铺吗?”
而且,十几年前的事情,如果有那么多藏书运进来京城的话,那整个京城,包括皇室,不可能毫无察觉。
正始帝朗声大笑,“确是如此,所以藏在西街的,不是真正的藏书nei容,而是关于藏书的地图。”
真正的藏书,确实不在京城。
窦何童和窦何唯的怀疑没错,但是如果要找到藏书,却一定要到京城,取到藏书地图,才能在短时间nei找到藏书。
这一点,才是窦家不知道的nei情。
莫惊春:“既然陛下这么Xiong有成竹,是因为东西已经找到了?”
“不错。”正始帝慢慢说道,“那些东西都被藏在铁箱沉到湖底,最近派去的人已经回报,全部都找了出来。”
“湖底!”莫惊春吃惊地说道,“那那些卷宗竹简**”
不管是竹简卷宗还是纸质书籍,都异常怕水,这十几年的腐蚀,怕不是都坏透了!
公冶启笑着摇了摇头,“这倒是不必担忧,窦何明在处理的时候倒是机智,所有的箱子都做过防腐的措施,里面也都是防水油纸包了起来**看来,窦何明怕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杀机。”
不然那样庞大的数量,怎么可能及时准备好东西?
莫惊春敛眉,片刻后才看向帝王,“陛下是打算,将其中一部分东西取出来,再送到京城?”
他猜出来皇帝打的主意了。
正始帝这是要继续将水搅得更浑浊!
正始帝扬眉,含笑说道:“子卿猜得不错,莫看这只是十之二三,却已经有这般数量,你猜他们会不会眼馋?”
莫惊春慢吞吞地说道:“那臣猜测,陛下选择的第一个世家,是颍川林氏。”
正始帝直直地盯着莫惊春,那笑意骤然变得更古怪,像是欢喜,又像是森然的饥渴,他tian了tian牙齿,移开视线,“知我者,子卿也。”
无他,颍川林氏在最近的事情中确实太过搅屎棍,陛下最看不顺眼的自然是他家。
此刻不过是世家的视线看向这里,等到真的有人找到藏书,那便是天下学子的视线都会投向这里。
届时陛下再想做什么,在这鱼龙混杂的局面中,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莫惊春只自觉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朝着陛下欠了欠身,便打算离开。只是还未等莫惊春告辞,便被正始帝叫住,“子卿觉得,再过几年,若是让莫沅泽来给大皇子当侍读,以为如何A?”
莫惊春微怔,“陛下,这当由您来决定。”
而且方才莫广生还在,问他岂不是更好?
正始帝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寡人不想宰了莫广生就算不错,问他作甚?他的意见,与寡人何干?”
莫惊春:“**”
好歹也是莫沅泽的父亲。
莫惊春欠身:“陛下,沅泽是个好孩子。不过他一心学他父亲,怕是不能够陪伴大皇子读书。”
“寡人要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不是为了照料大皇子。”
正始帝淡定地说道。
莫惊春哽住,尽管他知道皇帝确实对这个孩子毫无_gan情,但听着陛下冷冰冰的态度,也是有些难受。如今大皇子正好四岁,等他搬离太后宫中自己居住时,约莫六岁,那时候确实该有自己的侍读。
但教育成才,最要紧的不是侍读,而是夫子。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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