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首垂下,离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季无衣屏住呼吸,眼看就要与它碰头,凤凰一松口,让他接住自己衔在嘴中的木簪。
他迟疑着接了,瞪着两颗漆黑的眼珠子和凤凰的一对赤瞳僵持,不知下一步要干嘛。
须臾,鸟一低脖子,晕倒在季无衣肩头。
季无衣“……”
这就没了?
随着鸟一晕,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也减轻不少。
他试着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这凤凰体型已不知不觉缩小许多,眼下只同寻常山鸡崽子差不多大小,正好够他抱在怀里。
山鸡?他怎么会知道寻常山鸡多大?
季无衣蹙了蹙眉,决定先摒弃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找到出路再说。
于是他揣着鸟,拍拍屁股起身,理了理被凤凰压得有些杂乱的一头白发,绕过古树,朝更远的后方寻去。
死路。
季无衣有些怅然。
低头看看鸟,除了眼角留了点半干的血迹以外,别的似乎还好,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正想着,凤凰打了个寒颤,羽毛贴着他手心,抖得厉害。
?
凤凰还怕冷的?
不容季无衣质疑和多想,很快他就发现,怀里的凤凰冷得愈发骇人,手心那片柔软触感带给他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甚至鸟尾的凤翎也有结冰的趋势。
季无衣急了,脱下外袍把凤凰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依旧于事无补。
他沿着墙壁走了一圈,没有上一次那样的好运,能再在什么地方戳出一道别的门来。这冰屋子像个铁桶,漏不进半点生机。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屋子里的光似乎比他刚进来时要更强了些。或者说,更像是墙壁变薄了。
就好像……这个冰窟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季无衣叹了口气,那也不能坐在这儿等它化完。否则到时候凤凰也凉透了。
干脆回到隔壁房,自己醒来时的那个地方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点什么。
推门出去,他傻眼了。
门外哪还有什么他醒来时见到的冰窖,早已化为一望无垠的皑皑雪山,鹅毛大雪刮得快要迷了人眼,耳边朔朔寒风的呼啸好似狼嚎。
一墙之隔,竟是两个世界。
季无衣心中疑云重重,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个转身,朝身后墙上望去。
没了,那些零散的划痕,果真没了。墙面光滑平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很快装着古树的那间冰屋子也即将消失。
一股没由来的怒气在腹中蹿腾,季无衣紧皱眉头,烦躁之余还不忘把怀中蔫吧的凤凰抱得更紧一些。
“季无衣。”耳边传来真切的人声。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回身看过去,三丈之外的雪地里凭空多出个黑衣公子,大寒天拿着柄乌骨折扇,一头半束的青丝散在衣袍上如百川汇海,若不是脸手白净,整个人都快融进通身的黑色里去。
倒是看着比他一头冰霜要顺眼。
墨子玉初见他正面也是一惊,但那神情在脸上稍纵即逝,待季无衣走到他身前,墨子玉已恢复一派从容“出来了?”
季无衣略略四顾,方问道“你叫我?”
墨子玉点头。
季无衣“你……叫我什么?”
“季无衣。”墨子玉又念了一遭,目光越过季无衣肩头搜寻着,“就你一个?”
季无衣“嗯”了一声,又赶紧摇头,把怀里快被他外袍包得窒息的凤凰亮出一个脑袋“还有他。”
墨子玉先是一怔,片刻后直接笑出了声“你也有今天。”
季无衣以为看到了希望“你也认得它?”
“嗯。”墨子玉颔首,“你以前养的灵宠。”
季无衣指着自己“我?”
墨子玉“不错。”
季无衣“养凤凰?”
墨子玉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大不了。更丑的你都养过。”
季无衣“……它不丑。”
墨子玉置若罔闻,拂袖朝山下走去,季无衣跟他身后,听着墨子玉的话渺渺茫茫地传进耳朵“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多的你别问,我也不知道。现在听我说。我是墨子玉,你叫季无衣,是个凡人。你我二人是签了血契的主仆。你手里抱的那只鸟……你自己随便起个名字吧,确实是凤凰,你以前没怎么养过,现在可以试着养养。千万别把他扔了,他脾气不大好,要是醒来找不到你,估计会发疯。”
季无衣低头认真听着,兀地撞上一个坚挺后背,抬眼一瞧,原是墨子玉停了脚步,正侧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过你也可以现在一把掐死他,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季无衣“……”
墨子玉当没看到季无衣护着凤凰后退半步的动作,摇着扇子又往前走,继续说道“这玉珑雪山是你的灵境,一万年前你自己设了结界,出口在哪儿我也不晓得。咱们现在要么等,等你想起来出口再出去,要么你自戕,你死了,结界也就破了。”
季无衣“……那咱们等吧。”
“好啊。”墨子玉说等就当真停下步子席地而坐,“反正我等得起,你也等得起。就是不知道你手里那只鸟等不等得起。”
季无衣无语凝噎。
怀里的凤凰哆嗦得越来越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