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渊在挂掉之前，是一位美工程序运营按着锤的游戏策划，也同时是人们口中的甲方爸爸。

“设计感不太够，要改成艺术字体。”

“角色差点意思，不够简洁。”

“logo整体要大一点，但视觉效果要小一点。”

“不行，太简洁了，重改，你再丰富一下。”

他大概给美工打了四个电话发了五条微信，完成了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暴击——

最后还有个完美的收尾。

“算了，还是用第一稿吧。”

电话里向来忍气吞声任劳任怨的秃头美工终于爆发了：“季渊你个王八蛋！！老子不干了！！去死吧！！！”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挂在了一棵树上，随风如拉面一般飘扬。

季渊：“……？”

他有些茫然的环顾了一圈，隐约感觉不太对。

这儿是一个小镇子的边缘，附近还有一大片森林。

毛绒绒的兽人和长耳朵精灵牵着奇怪的动物进进出出，树下头还有俩兔耳朵小姑娘在跳皮筋。

……横店可没这个景儿。

他好像是穿了。

男人眨了眨眼，趴在树干上试图坐起来。

这得是多大的怨气……至于吗。

他以无尾熊的姿势缓缓从树上滑了下去，还静默地等待了两秒。

按照网文小说的常规套路，现在应该有个系统蹦出来发布任务。

如果是升级流，他大概率会得到绝世异能和无上神兵，然后打江山收后宫，从今天开始做征服异世界的季傲天。

如果是种田文，那应该会去种地养猪搞化学弄工业，以科学发展观建设更大更强新城镇——

然而无事发生。

俩小姑娘玩着玩着就变成兔子蹦远了，只留他一个人在树底下吹风。

季渊揉了揉脸，一边扭头找附近有没有电话亭电线杆，一边想法子安慰自己。

他本来就是孤儿院出身，离开那个世界也没有太多眷恋——

起码现在不用还车贷房贷看老板脸色了。

我应该是个主角。

他打量着这中世纪画风的小镇，试探着伸手去碰旁边写着蝌蚪文字的路牌。

在指腹接触到粗糙硬木的那一刻，路牌上突然多了一道黑痕。

季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食指去擦那道痕迹，结果一圈圈的黑线越来越多，跟小孩瞎几把画画一样。

什么意思？

我穿越成煤球精了？

他的大拇指在抬手时扫了上去，那团黑线中间瞬间被擦干净了一块。

等——等？！

男人懵了两秒，飞快地又用食指在上面画了个鸡崽。

伴随着指尖转圈打点，木牌上多了个圆滚滚的小鸡，眼睛跟小绿豆似的。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响指，那小鸡忽然跟吹起来的肥皂泡似的从平面中飘了起来，然后啪叽一下摔到地上，围着他的脚踝叽叽叫着打转。

因为没有上色的缘故，小鸡崽就是个半透明的小球，眼睛还会眨。

季渊僵硬的站在路边，还差点被骑着火烈鸟变道加塞的狸花猫撞到。

“看着点路！干什么呢喵！”

他下意识地道了个歉，低头看着那小鸡，蹲下来在草地上颇不信邪的又画了两只，连着打了两个响指。

于是三只鸡绕着他蹦来蹦去，叽叽喳喳的扑棱着翅膀。

卧槽……我这是穿成神笔马良了。

他顾不上试验其他几个手指的功能，第一反应是这个鬼异能有什么用。

要是公司里那几个美工来，那估计画魔杖画恶龙画1要什么有什么要多长有多长——

可他只会画小鸡崽啊！！

季渊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串小鸡跟着自己一块跑过来，心里忽然涌起几分悲愤。

不就是要你把第一版给我吗！！

多改几次换换排版不是随手的事吗！！！

五彩斑斓的黑很难吗！！！

他倒退的时候没看路，下一秒喉旁就被冰冷的刀刃抵住，差一点就给割开放血了。

“把钱交出来。”嘶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刀尖还威胁性的转了一下。

季渊深呼吸一口气，把兜里的钱包掏了出来，腿有点发抖。

他应该是主角——他应该有办法逃过去——

蒙面强盗示意同伙把这皮套子拿走，翻了几下扔到了地上。

全是些花花绿绿的废纸，这家伙是弱智吗？

“钱呢？！老子让你把钱交出来！！！”

季渊大脑里一片空白，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异世界的钱币他根本没见过，现在新手任务都没领技能树也没推就突然有小怪冲过来，这尼玛体验也太差了吧？！

他做游戏太久，瞬间都能脑补出战斗界面。

[野生的强盗出现了！]

[季渊使用了技能扔你一脸小鸡崽！]

[季渊被反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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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强盗对视了一眼，直接开始按着他的手开始搜身。

季渊被反剪着双手从胸到腰被摸了一遍，觉得自己又悲壮又屈辱。

他做社畜这么多年，爬个五楼都能掉半条命，这时候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撒腿跑几步估计就能瘫在地上开始喘。

而且三只鸡还他妈在围着他叽叽叽！！

这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口袋里除了串钥匙什么都没有。

“做了他。”旁边的人烦躁道：“真他妈是个穷鬼。”

强盗啐了一声，掌心一翻就把刀尖对着心口捅了进去。

在长刀横穿而出的那一刻，季渊眼睛都直了。

喂你们等一下我不是主角吗——

喂这个剧情打开的方式不对啊——

远处似乎有路人看到了树下的这一幕，神情冷漠的避开他们继续往前走。

这个混乱的地带里似乎没有什么秩序和规则。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家伙抽回刀擦干血混进人群里，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液大股大股的喷涌而出，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算什么，第一集我就挂了？

你在逗我？！

他本能地想要跪伏在地上，却发现身体如石头般僵硬的无法动弹。

一帘光幕忽然浮现在他的面前，logo上还印着一只欢快亮翅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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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死？

我，我的身体真跟这个鬼软件绑定了？？

等等——你倒是给我个功能介绍和快捷键表啊！

小青年试图动一下胳膊腿，尝试再三都没法挪动半分。

这尼玛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报复手段——还不如直接死回去加班好吗！！

然后季渊就活生生的站了五个小时。

由于身体处于死亡状态，他并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中途甚至有只乌鸦停在他头发上打了会儿吨。

季废柴社畜渊，军训时开启了百分百一练站姿就中暑的奇异天赋，从小到大八百米跑不及格，这时候被强制摁在这站到了天黑。

一度被各种奇怪生物围观注视指指点点。

“那边那个人好奇怪哎——”

“可能是变态，离他远点！”

直到有个小孩儿遛狗的时候路过他，把脚边杂草里的小皮夹捡了起来。

“大哥哥，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男孩感觉这哥哥表情有些僵硬，试探着用钱包戳了下他的身体。

小猎犬好奇地闻着那三只泡泡一般的小鸡崽，还试图亮出尖牙咬上一口。

下一秒，钱包突然变薄变轻，里面所有的纸币都顷刻化作银雾将他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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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字迹淡出的那一瞬间，季渊猛地抽了一口凉气，腿酸到直接跪到了地上。

男孩吓了一跳，牵着狗扭头就跑。

“谢……”他再开口的时候，感觉连牙床都酸的发疼：“……谢。”

男人直接倒在了草坪上，任由那小鸡崽蹦到自己的背上。

他终于感受到来自美工的究极怨念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要付费才能续命。

他瘫开四肢打了个滚，听着远处的车轮声开始思考问题。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狗系统一句提示语也没有，说明书估计也不会送，除了提醒付费之外对他毫无感情。

如果死掉，他就会被迫罚站当雕像，站到地久天长站到海枯石烂，站到人间正道是沧桑。

如果想活着，就要续费正版会员——

季渊闭着眼睛算了一下，隐约背后有点发凉。

一年六七千，他起码该活个八十岁。

也就是五十三万，在帝都二环内估计能买个厕所了。

他根本不会画画，所以这个异能暂时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而且大学专业和工作经历现在也全是摆设。

他总不可能在这种鬼地方收罗一堆程序员开发恋与血精灵兽人联盟或者彩虹小马自走棋吧……

男人在树底下盘腿坐好，借着远处的灯光开始摸索自己的身体。

食指是画笔，拇指是橡皮。

他皱着眉头开始测试其他几根指头的用处，但看的不算太明白。

模糊工具和油漆桶都在左手，指腹滑过右手中间的三根指节，是在调整色相明度和饱和度。

有时候不知道碰到哪儿，手背上还会浮现不同的窗口，然而并看不懂。

——图层是什么玩意儿？

——蒙版？什么蒙版？

画画这种事不就是随手涂涂改改上个色就完了吗？！！

他抬起头仰望星空，搂着怀里的三只鸡深呼吸了一口气。

“放我回去加班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