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里的窗帘拉得严实，灯光昏暗，电视亮着，明明灭灭。

沙发上倚着一个人影，双腿交叠，神色懒懒，黑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露出鼻梁侧一颗红色小痣，薄唇上诱人的唇珠，还有流畅漂亮的下颌线。

他一边喝着橙汁，一边看着电视里正在重播的金影帝奖项颁奖仪式。

金影帝奖是国内享誉最高，也是最公平，不被流量操纵的纯影视奖项。

因此现场众星云集，现在正是公布获奖人的停顿阶段，镜头扫过一位位重量级的嘉宾。

悬念之前的时间总是很长，电视前的人垂着脑袋去戳杯子里的果粒。

饱满的果粒贴在杯底，吸管认真地落下，在上面戳出一个小口。

“本届金影帝奖项最终获得者是——”

主持人声音甜美，低下头对着卡片故弄玄虚一阵，展颜明媚一笑，红唇吐出两个字：「梁易」。

大屏幕上终于现出两个硕大的字。

镜头里其他人全都消失，只定格在一个年轻男人身上，背景音里是密密麻麻的掌声。

只见朝周围人点头示意，扣上外套扣子，起身走上红毯。

质感不凡的黑色西装裤熨帖在一双长腿上，步伐不疾不徐，优越的身材比例在镜头中一览无余。

很快切了近景，梁易的面容放大在电视里。

轮廓英挺深邃，带着些许攻击性，气质冷冽，唯独一双眼睛却肖似他的亲生母亲，看谁都像带着三分情意。

让他在千篇一律的冷颜系男演员中多了份难得的温柔，辨识度高，角色可塑性也更强。

画外音响起：“梁易，本奖项创建以来最年轻的获得者，今年只有24岁，他已经集齐了电影界大满贯......”

房车沙发上的人不知何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电视。

里面的也恰好朝镜头粲然一笑，两人仿佛隔空对视似的。

电视里长枪短炮和灯光全都聚焦在一处，梁易似乎已经熟悉了这些场面，带着一种特有的掌控力。

和主持人幽默地调侃两句之后，梁易接过奖杯，举起手里的话筒，沉声道：“还是惯例，我要首先感谢一个人，他是我进娱乐圈的目的......”

电视前的人表情一变，捏扁了吸管。

“哎哎，冉澄，都几点了还看电视？戏拍不拍了？”

粗粗的男声伴着沉重的脚步响起。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走进来，看了眼电视：“嘿呦，又做梦呢？看一万遍颁奖典礼，也和你没关系。快点，今天要赶三个场子。”

冉澄盯着电视，一时没有动作。

男声催促：“快点啊，你磨蹭个什么劲儿，还看？这几天看了多少遍了有什么用？你和这梁大影帝这辈子应该不会有认识的机会。”

冉澄的目光还没移开，心不在焉地随口道：“梁易以前是我同学。”

杜子龙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嗤」了一声：

“拉倒吧你，我和马云马化腾还呼吸同一片空气呢，不见他们把钱分点给我。快走！”

冉澄站起身，最后回头，电视里的新晋影帝刚下了台，无数带着台标的话筒追逐着他，场面颇为壮观。

忽然有个小记者冲到前面，大声追问梁易要感谢的是谁。

“无可奉告。”梁易边走边回答问题，气质矜贵，将高定西装驯化得妥妥帖贴，他语气一哂，“能问出这问题，你新来的吧？”

忽然屏幕一黑，杜子龙扬了扬手里的遥控器。

“快点，下车了！”

冉澄和杜子龙下了房车，杜子龙还在絮絮叨叨：“当你的经纪人真是倒了霉了，成天懒懒散散没正形，还带个乌黑帽子，你看哪有人拍你，真不懂防谁呢？”

这里是祝城影视基地，明星不少，很多代拍就专门堵在停车场和酒店门口，唯独冉澄穿梭其中，无人问津，黑色鸭舌帽像自作多情似的。

冉澄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指了指头上的太阳：“防它呢。”

杜子龙翻了个白眼：“一会儿这边拍完了你自己走个两百米，那里就是另一个剧组。都完了给我打电话，接你去下一个场子赶个直播。”

“真是服了，你知道我给你弄到这两个不是跑龙套的角色有多难吗......”

冉澄早已听惯了，自动过滤成背景音。他手里拿着饮料，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落在了一棵大树上。

“龙哥，你看那，黑黑的是什么？”

杜子龙被他打断，顺着手指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黢黢的窝窝，高悬在上头。

“那是鸟巢，这都不认得...喂，冉澄，你听没听我说话，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冉澄眼睛还留在树枝上，诺有所思：“鸟巢啊，长得奇形怪状的…这么高，小鸟搭第一根树枝的时候是怎么稳在上面不掉下来的。”

杜子龙忍了忍，鼻子里快冒出火。

他当了冉澄十年经纪人，从十二岁到现在。

跟过最顶峰的时期，每天手机被私生打到爆，也看着他逐渐过气，不得不从爱豆转行影视综艺两栖，消磨着青春。

最终成为今天这样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拍完不多的两场戏份，冉澄被塞进保姆车赶场，到了一个直播公司。

刚进去便被门口等着的工作人员往里赶。

“快点，进直播间。不用化妆了，反正有美颜！怎么老迟到啊真把自己当大牌了？”

冉澄又被塞进了直播间。

“你先在这等着，让你上你再上！”说话的似乎是主播的助理，急匆匆的。

主持人刚刚开播，对着镜头说：“来来来，大家请猜今天请到了谁。提示词：爆火。”

直播间人数陆续增加，仅有的弹幕也都是质疑。

【就这个小破直播间能请来谁？】

【不信】

主持人看到之后，立刻说：“这个提示词货真价实，今天绝对下了血本了。主播可以发誓，假话就天打五雷轰。今天的嘉宾火到名字响彻社交平台，粉丝千万。”

见主持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弹幕逐渐多了起来。

【千万？？真假的？？】

【emmm...那我大胆梦一个虞雅岚姐姐！】

——

【主播还没说男女呢就开始梦，多点提示啊。】

主持人神秘莫测道：“是男性，再来几个提示词吧，红遍亚洲，年轻。”

这下弹幕的热情被彻底调动起来，进入直播间的人数也越涌越多。

【我靠，这都能请到？？】

【瞿随！瞿随！每一个都符合】

【拉倒吧一个小白脸算什么红遍亚洲】

【秋奕哥哥！】

【秋衣粉别舞了，他哪里配，看着就烦。】

【前面阴阳怪气的怎么不说人名，你说谁配？】

【别吵，我觉得最近爆火又红遍亚洲的应该只有梁易了吧】

【梁易倒是都符合，但是这个直播间配不上他吧...而且他从出道一直火到现在，没突然爆】

【笑死，满贯影帝不算爆火？人家最近不是刚拿了金玉奖影帝，人气节节高】

【但梁易从来不上综艺啊】

【大家说着玩玩而已，咋可能真把梁易请来】

主播油腻地眨眨眼，笑道：“不一定哦，一切皆有可能。”

话音一落，弹幕如火山喷发一般发出来，已经快得看不清字了，速度唰唰地翻页，一片尖叫鸡。

在这个当口上停顿了一会儿，助理查了眼数据和热度，到了指标，朝主播点头示意了一下。

主播重新拿起话筒：“好了，不逗大家了，我们请来的就是曾经爆火的唱跳爱豆——冉澄！”

冉澄感觉自己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踉跄进了直播间。

迎接的是弹幕一片【？？】

【？？这谁？】

【？？有意思吗，永黑不谢。】

【哪来的糊咖？】

【怪不得糊，敢拉着梁易炒作？能不能照照镜子，您也配？】

【糊咖糊一辈子】

【冉澄？怎么有点耳熟？】

冉澄看着恶毒的弹幕，还有自己被美颜拉的堪比外星人的尖下巴大眼睛，目光移开大屏幕，对着镜头挂上了标准笑容。

主持人像没有看见密密麻麻的弹幕，自顾自地说：

“冉澄，很高兴请到你。正如刚刚给出的关键词，冉澄是曾经爆火的5A组合成员之一，在亚洲很多国家登台表演，组合一共拥有数千万粉丝。

来，和直播间欢迎你的观众朋友打个招呼。”

【真能圆啊，脑残节目，拉黑了。】

【5A组合？爷青回】

【冉澄？？恍如隔世的名字。卖队友那个吧，怎么长成这样？整容了？】

【这得开了十级美颜吧，应该是脸垮了，没法上镜】

【笑死了，都多少年了还在吸组合血，一点代表作都拿不出来吗？】

“大家好，我是冉澄。”

冉澄就看到画面里的美颜外星人张开嘴，吐出了和他一样的字。

他一边被弹幕骂的狗血喷头，一边保持着标准的营业表情接受主持人的问话，笑容得体又生动。

节目中各种争议误导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全是挖好的坑让他跳，弹幕里骂得惨不忍睹。

冉澄的嘴角弧度始终未变，直到下播后才放下来，已经有点发僵。

主播一边摘话筒一边笑嘻嘻地解释：“不好意思啊，这样说才有流量。你多理解理解。”

冉澄点点头，不甚在意。

主播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兄弟，你长得真好看，怎么一直发展不起来呢？先走了，回见哈！”

终于又过完了一天，冉澄端着表情出了直播公司，坐到车上，舒了口气。

回到酒店，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放空思绪，半晌才爬起来去手机处理消息。

第一条是表演课的宋秋老师布置作业，让他去观看揣摩梁易的一部影片。

冉澄对着名字发了会儿呆，瘪着嘴。

【老师，能换个片子吗？】

【？为什么】

【烦他，不想增加点击】

宋秋看到之后忍不住笑了，这小孩，永远都有新花样。

她调侃【黑粉？人家上亿的点击缺你一个？】

冉澄回了个伤心的表情。

宋秋笑得纵容。

【那我把截下来的片段发给你。已经本地下载了，不会贡献点击的】

一会儿之后，冉澄收到了一个小片段。

封面上就是梁易那张英俊的脸。

他点开，看到了宋秋形容的「被打磨得宛如琉璃般剔透」的演技。

其实他知道，这是梁易的天赋，没打磨。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的。

他看着看着跑了神，又想起梁易颁奖时说的「他是我进娱乐圈的目的」，和高中时把他按在墙上说的话一样。

“冉澄，我从小特讨厌那个圈子，但更烦你这种看不起人的态度，我会进去并且超过你。等着。”

也难为了，不过是高中的时候经常互殴的死对头，毕业之前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能让梁易记到现在。

还在每次颁奖礼上提醒一遍，化成箭在他心头扎一扎。

冉澄苦兮兮地笑了一下，放下手机，用被子蒙住脑袋，睡了。

他没看到宋秋这条消息下面的，属于杜子龙的消息。

【好消息！临时给你捡了个漏，有部大制作的电影紧急缺了个位置，我把你以往演的东西交上去了，导演和主角都挺满意！听说梁易是男主角，你是不是粉他来着，圆梦了小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