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华做了个深呼吸,俯下身将地上的剑重新拾了起来。
他转身向辽远的古战场尽头望去,将目光锁定在两座险峰之间狭窄的一线天小路,稍稍思索片刻,已经在心里做好决定。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连自己的身份都还没搞清楚,为今之计应当先从古战场撤离,待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同GM好好了解一下游戏的世界观背景。
想明白这点,云殊华撩起衣袍下摆,绕开激烈交战的人群,顺着边沿的羊肠小道快步向远方的群峰走去。
还没走几步,低矮的天幕便响起惊天的巨雷,几道闪电自黑云深处蔓延开来,将昏暗的古战场照得透亮。
这几道雷响简直要打进云殊华的心里,那滚雷由次渐强,胸腔也随之剧烈震颤,他呼吸加快,忍不住扶着山壁停下来喘息。
兵刃交接,厮杀吼叫不绝于耳,在这嘈杂纷乱的环境中,一道沉稳有序的步伐声渐渐清晰。远远看去,山岳般威严的大军正浩浩汤汤而来。
云殊华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这群人的衣着竟和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相似。
他低下头看着莲青色的衣角,心中稍安。
怔神间,一个穿着白银轻铠的魔修惊喜地向这边看了一眼,足下一点,越过众人来到云殊华面前就要说话。
此时此刻,云殊华本能地不想与别人多做交流,低下头快步躲进了交战的人群中,尽量不让人发现。
“云公子来了!他带着玉逍宫的援兵来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这一句,在场的魔修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士气大涨,纷纷喊道要保护公子。
这援兵可不是云殊华喊来的,他可不敢居功。
但看着那些忠心耿耿的魔修用带着崇拜的目光投向他时,辩解的话不知为何又说不出口。
云殊华只好模仿公司老板的架子,边躲着敌人的攻击走,边应道:“大家好好打,都不许给我受伤,务必保护好自己!”
下一瞬,一道剑光迎面击来,云殊华吃力地提剑堪堪抵挡,额角浸出冷汗。
待在这里也太危险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他拎着剑在战场中来回穿梭,危机时刻不是靠反应速度来躲避,便是靠手中的长剑保护,熬了几炷香时间,终于跌跌撞撞浑水摸鱼到战场的另一角。
想当初工作的时候都鲜少摸鱼,这次可真是摸了条大的。
云殊华紧紧盯着十几米开外的一线天,心跳加快,不禁为成功保住自己的小命而激动。
他提剑匆匆走进一线天的狭窄小口,还未走入,忽感四周狂风大作,天色蓦然亮了些许。
疾风将他的墨发吹得飞扬起来,依稀之间,邈远的天际传来几声鹤鸣。
云殊华顾不得去想为什么附近会有鹤,眼见自由就在眼前,哪里还会为旁的东西花心思。
熟料,一阵清莲香拂过,面前忽地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挺拔清影。
“是剑尊,我们下界五域有救了!仙尊大人来了!”
身后的道休面露狂喜,视线平移,落到云殊华的背影上,目眦欲裂。
“有魔修想害仙尊大人,岂有此理!”
说完,云殊华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腰间一痛,好似被人从身后击中,当即对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人直直跪了下去。
人在过度惊慌时会忍不住抓住可以攀扶的东西,这是生理本能。
云殊华也是个人,他自然不能幸免。
手中的剑落地发出击石之声,紧接着耳际又传来一阵裂帛撕扯的杂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扯坏了。
云殊华整个人跪坐在地,面前是一条白色的雾绡蔽膝,上有银丝勾绘的柳叶纹理,正随着他左手的动作软软垂落在地。
“啪”地一声,一块莹润的冰花芙蓉玉璧随之掉在地上,几道裂纹如枯木枝杈蔓延开来。
云殊华忍不住攥紧左手,只见掌心躺着一条断裂的丝绦。
显然,这绦带正是身前这人的腰带。
而他的右手则覆在身前人的小腹上,虽是隔着几层微薄的衣衫,却仍能感觉到布料之下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灼热的温度。
这个地方有些暧昧,倘若再往下三寸,那便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一瞬间杂七杂八的情绪及想法在云殊华脑海里游荡,但那被扯掉腰带的男人动作却更快。
来不及看到他是如何出招的,云殊华只觉得颈间一热,赤红的鲜血便喷薄而出,染红了这人的一双印纹夔玉靴。
冰冷锋利的剑尖刺入他的肌肤,血迹滴在手中的布料上,渲染,扩大。
云殊华不敢有大动作,微微抬起头,皱着眉露出疼痛的神色,喉间滚出一声闷哼。
“嗯……”
视线上移,一袭白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凌厉俊秀的双眉之下是一双宛若深夜寒潭的星眸,鼻梁高挺,面容深邃,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此刻他衣衫散乱,少了几分禁欲的味道。偶有和风吹过,长衫飘飘,绣在衣袂处的那朵红莲仿佛要飞出来一般。
那阵淡淡的清莲香再次拂面而过,云殊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后,瞳孔微缩。
眼前这人怎么会是景梵?!
纵使他再怎么不了解仙魔大战的背景,都不会不知道游戏中那几个重要的非玩家角色。
剑尊景梵便是其中之一。
据传他是下界五域唯一坐上仙尊宝座的高手,一柄问月剑使得出神入化,无人能敌况且他身世成谜,多年来独居东域清坞山,孤僻乖戾,冷血无情,最厌与人碰触。
问月剑下,不知有多少头颅曾为它献祭……
甫一穿越便遇见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倘若再不逃,今日必定命丧于此。想到这,云殊华的身子抖了抖,染血的手扶着地想要捂颈站起来远离他。
“别动。”
面前的男人看到他的脸,缓缓将杀意敛回,终于开了尊口。
“抬起头来。”
最后一个冰凉冷沉的尾音落下,男人俯下身将那块芙蓉玉拾起,手指轻轻抚着裂纹,随后紧紧握于手中。
云殊华听话且非常紧张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些鲜血。
从景梵这个角度看去,入眼便是一副美人垂泪图。
观他外表不过一副少年的样子,面上透着浓浓的惧意,漂亮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痛的缘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将泣不泣一般。
景梵右手扬起问月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语气似玩乐又似诘问,却紧紧盯着少年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云殊华眨眨眼,想驱赶风吹进眼睛带来的不适,随即小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多大年纪?”
“……”云殊华默了,这显然不是他目前能回答的问题。
“不说?”景梵偏过头,锐利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少年穿着莲青色蟒纹对襟长袍,看上去应是魔界的制式。
景梵提着剑,剑尖轻轻使力,将少年的下颌抬起,默然欣赏了一会。
过了好久,这才将问月剑收回。
随后他上前拍了拍云殊华的肩,手指拂上少年的伤口,顷刻间便将其恢复如新生。
“起来吧,顺便,帮本座把衣服穿上。”
好的。
云殊华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怔愣几秒,忽觉地刚刚那句话有些不对劲。
帮本座把衣服穿上。
帮本座把衣服……
穿上。
???
没错,穿越来的第一天,云殊华就差点被人抹了脖子,还在这人的淫威之下帮他系好了腰带与蔽膝。
后面的一切似乎发展得合情合理,云殊华诡异地帮景梵穿戴好散乱的衣物过后,一溜烟地顺着一线天逃了出去。
景梵没有一剑杀死他,堪称奇迹。
记忆中的最后一瞬,便是景梵单手执剑结出一个巨大的冰莲印,随后带领一众道修以压倒性的实力战胜了魔界。
本以为再也不会和这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有所交集,熟料两个月后,云殊华心血来潮和江澍晚一同从玉逍宫出走,兜兜转转辗转到中域洛圻山。
江澍晚一门心思参加下界五域的收徒大典,云殊华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一同上山。
按理说,五域域主收徒这种事,是不会碰见剑尊景梵的。
据游戏剧情来看,景梵虽是东域域主,却从不参与收徒事宜,平日里若非要事也鲜少来参加五域大会。
可他妈的巧就巧在收徒大典期间恰好就有那么些要事需要景梵出面。
一个风和日丽天清气朗的早晨,景梵坐在泰极殿上首宝座,于一众道修子弟中一眼发现了云殊华。
彼时他兴致缺缺,面容冷峻,看到云殊华后,俊眉微敛,随后向身边的中域域主沈棠离低声道:“可知后排那名青衣少年来自何处?”
沈棠离顺着这话向后一望,看到少年后颇为惊奇,随即翻看起花名册。
“册子上写的是南域澧城人士,与那日我同你说的有些出入,却不知他一介魔修潜入拜师大典是为何。”
说着说着,沈棠离顿了顿,迟疑道:“杀,抑或囚?”
景梵支着额静默半晌。
“将他记在清坞山门下,做本座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