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一直在梦中,他睡得从来不沉。当他遭受轻微的打扰而醒来时,寒冷冬季里的太阳尚未升起。他眯起眼睛,看着微光中的_F_间——不够整洁的空间,老旧的家具和灰蒙蒙的T子,这就是他一直生活的地方。
“同伴”拥抱着他。
马克的幻想时常从梦境延续到现实,他的理智把情_gan往回拉。不,这不是“同伴”,他意识到,这是那个仿生人,那个我从黑市买来的打折怪物。
然而在这个寒冷冬天的早晨,马克觉得安迪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知晓疼痛与芳香的人,一个有着血与r的恒温动物。
他对一台机器人共情了。
这仅仅是第三天。
他觉得可怕诡异,然而无法不沉浸于这样的体温中。没有人类在他身边,他本能地将这种_gan情投j到一个人造生物的身上。
制造安迪的人会想到这一刻吗?他制造的仿生机器人这么快就引起一个人类的共情,即使这个人类不那么像人类。
马克闭上眼睛,他不想离开这个状态,他希望此刻更长更久,他放弃对未来的所有猜测和担忧,沉浸在这样的拥抱里。它是真实的真切的,它不是幻想不是梦境,它是一个久违的拥抱。而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简单的东西。
他把放在安迪yao部的手移动到他的肩膀,他把脸贴在他的Xiong膛上。这台“机器”没有心跳,他的body里什么声音也没有,马克知道如果他再仔细听,或许能听见一点儿机械声。
安迪的心脏,他想。
他就这样听见了安迪的心跳,具体的动人的机械声,这颗rou_ruan的心脏就跳动在安迪的Xiong膛中。
共情让他“听见了”安迪的心跳,共情出卖他,把最底层的想法带到水面上。
马克离上一个真实的拥抱很远很远,他总以为想象能够解决所有_gan情上的需求,如今一个真实的拥抱就让他无所适从,他_gan动惶恐不知所措。他小心地把脸贴在安迪的Xiong膛上,他可以把他想象成“同伴”,可以把他想象成他曾经爱过的每一个人,可以把他想象成曾经伤害过他的每一个人,可以把他想象成他曾经帮助过的每一个人**一个真实的拥抱里有一长串的可能x,像树上挂着的苹果,也像苹果的籽——它拥有更多的更多的可能。
马克很想流泪,过去从海洋shen处被翻上来,他觉得很满足,也很孤独。这孤独令他渺小,害怕。
他贴着安迪的Xiong膛——温热的有心脏跳动声的Xiong膛。
安迪知道马克已经醒了,可他依旧装作还在梦中。他闭上眼睛,呼xi平静。
人类的体温和皮肤带来充盈的触_gan,安迪_gan到马克仿佛一个漩涡一个沼泽,一点儿一点儿吞没他。马克的拥抱中没有x的气息,他拥抱他的方法如同拥抱一块海上的木板。他依赖他,需要他,用一种扭曲又奇怪方式“爱”他。
马克是个骨骼僵硬,bodyrou_ruan的怪东西,安迪能察觉到他body中那颗rou_ruan的红色心脏。马克的body由全然的血r组成,安迪知道自己就是模仿这种生物制造而出,他拥有类似的机制,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构造。表面上,他看起来比马克更像完整的人类nei里,马克可能比他丰富上几十倍。
他闻着马克body的味道,把鼻尖埋进马克的头发,_gan受他的体温。他理应厌恶人类的气味,此刻他开始觉得对人类的厌恶可能仅仅出于对无法控制之事的恐惧。马克总有一种微颤,像台坏掉的机器。他希望了解他更多。
他把手放在马克的背后,体会到一种恐惧中的快_gan,他像猫一样贴着马克,鼻尖和zhui唇触碰着马克充满汗味的rou_ruan卷发。
如果马克突然死了呢?如果马克被他杀死或者自己死去了?他会怎么面对马克的死?他会想念他吗?他会有一点儿想念他的苹果吗?
他突然想要一片苹果,由马克优雅地切下来,放在手指中间,递给他,一片,然后又一片。
这是人类训练动物的方式,这是人类控制他这样的机器人的方式。
他的机制就是与购买者花时间相处,达成一种惯x模式,不断T整body和意识反馈,然后被购买者使用,与他们发生x关系。如今他竟然沉浸在这种关系里?他难道不应该把马克扔去地下室?
他突然想起他需要去修空T。等他修好了,马克就会回到卧室,而他会继续裹着毯子睡在沙发上。
他希望打破这个模式吗?
升起来的太阳微微地照亮了_F_间,炉火的余光消失在安迪的眼睛中。
马克从安迪的手臂中钻出来,设定了一些能解释自己行为的借口。他无法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需要陪伴,他保留着一点儿小小的尊严,它贴在受伤的脊梁上,总有模糊的痛_gan。
“我饿了,想吃早餐。”马克说,他把借口抛出去,不敢确认对方是否接受了。他自顾自地从被褥里爬起来。
温暖消失的那一瞬间,马克_gan到寒冷和寂寥,他反复tian自己的牙缝,一件一件穿上_yi_fu。
“安迪,去修取暖机。”马克说,他不想面对这个仿生机器人,空气中是令他无法忍受的尴尬,可他也不希望安迪能把取暖机修好。
安迪安静地穿上外tao,提着工具箱,拿着钥匙出去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马克这才放松下来,他倚着拐杖站起来,往厨_F_那边走。他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早餐,坐在餐桌旁喝一杯热红茶。rou_ruan温暖的ye体顺着食道流下去,他把这种舒_fu的暖意想象成在泡热水澡,有时候他也会想象自己闻着舒缓疗法的药味,在推拿师的手指下放松。
他总是想象想要的事,让自己好受一点。他的背部依旧不舒_fu,疼痛是一种伴随概念,shen入他的骨髓,成为他的一部分,无法抽离。
过了二十分钟,安迪回来了,他用钥匙打开门,把修理箱原来的地方。“是压*机的问题。”他说,“要把它直接换掉,会花很多钱,我刚刚把它拆了,检查了一下,我能把它修好,只是需要几个零件。”他从桌上拿了一支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递过来给马克,“这些需要你去买,我不行。没有身份的人不能买东西。我昨天去买电源线时,镇子上草木皆兵,我认为必须小心点。”
马克看看那张纸,用余光观察安迪。安迪和昨天没有任何不一样,这让马克_gan到庆幸,他担心这个机器人会厌恶他,离开他。
“我打个电话去问问,很可能冒冒失失跑一次还买不到。”马克说,他走到电话前,在屏幕上搜寻五金器材店的电话,这个有上网功能的电话机可能是整个家里最具有现代社会特征的一件东西,它是马克回到老家之后才安装的,当时社会物资比现在更丰富。
电话接通了,马克报上自己的姓氏,询问店里是否有这些材料,答案都是否定的。
“丹尼尔斯先生,如果你一定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订货,不过得等上个三五天。”
“我可以等,我非常需要这几件零件。”
“好的,我会把它们记下来,等到货了,我给你回电话。”
“谢谢你。”
马克挂了电话,走回到沙发上坐下:“零件需要订货,需要几天才能到。”
他们还有几天,马克想,他们还有几天时间,可以一同窝在炉火前。即使那些拥抱不会再有,他也不用一个人待在_F_间里。最近他总是做古怪的梦,梦见一次次的死亡,生命越来越脆弱。
“安迪,去砍点树干,拿回来做柴火,至少三天之nei不会有暖气。林子里,被我系了红绳的,都已经死了,砍掉它们吧。”马克说话时_gan到心痛,他心痛他的苹果树,心痛他自己,斧子似乎砍在他的身上。气候变得比以前更差,中央T节系统并不可靠。他能活到什么时候呢?人类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斧头在哪儿?”安迪问。
“靠在架子最下面的抽屉里。顺便带上钥匙,我没力气去开门。”
安迪拿到斧头和钥匙,朝门走去。他的背影看上去强壮又健康,马克目送他一路走到门口。
等门关上,马克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得嫉妒他。
他tian了tianzhui唇,_gan到孤独,走回餐桌前,继续喝那杯茶。很多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诉说此刻的_gan情。他的背和tui被拉扯得很痛,他想要有人为他按摩,舒缓疼痛,他希望安迪能这么做。
马克在那儿一坐就是二十分钟,突然,尖锐的门铃响了起来。
这门铃仿佛j穿头骨的子弹,把马克从回忆和想象里拉起来。他愣了至少五秒,才拄着拐杖去开门,他的心中掠过不安,他知道门口站着的不是安迪。安迪带了钥匙。
如果他抱了太多的柴火?不,二十分钟远远不够。
恐惧的马克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穿制_fu的警察。
“早上好,先生。”他们问候的语气僵硬又死板。
幸好安迪此刻不在家,马克的手在身侧微微发抖,他希望安迪不要这时候回来,千万不要。
“你们好,警官们。”
“我是米什金警司,这位是弗雷德警员,来自第八区的方解石分局,我们在做人口T查。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一些非法出生的黑户占用资源,一些机器人混到人群里,引起犯罪**”有些秃顶的米什金警司一看就说过很多次这段话,他机械地说话,显得不耐烦。后面年龄较小的弗雷德警员手上拿着一整tao的设备——马克知道他会做什么,采血或者通过口腔收集DNA。
“你一个人住吗?”米什金警司问,他看着马克脚边的另一双拖鞋,往里面望了望,然后看着马克。
马克凝视米什金警司的眼睛,这位警司有一丝怀疑。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Jin_qu讨杯咖啡。马克了解人,了解人们的情绪,他知道,如果现在他回答一个人住,他们很可能要求Jin_qu喝一杯咖啡。当他们在里面喝咖啡时,安迪回来,便无处可逃。
“不,我的表兄最近来看我,他来自西北边的村庄,十一区。我出过车祸,tui不方便,我的表兄和我一起住段时间。现在他去砍树了,因为我们的取暖器坏了,屋里冷得像冰窟窿。”马克抱怨道,他描述得很真实,显露出那种因取暖器坏掉而烦恼的表情。
警察们的怀疑消失了,想Jin_qu讨一杯咖啡的想法也随之消失——没有人愿意待在寒冷的室nei。
马克转过脸,用余光看了看苹果园,想jin_ru苹果园只能靠双tui行走,无法开车,警察先生们不会有兴趣在寒冷的冬天去苹果园里找人。
“暂住人口也需要登记,我们过几天会再来一次来。今天还有很多家要去,没时间等他回来了,我们需要采集你的血样,核对身份信息,对比库里的DNA数据。”米什金警司说,透露出疲惫和不耐烦。
“当然,我们配He你的工作,长官。”马克把手伸出去给弗雷德。指纹和掌纹只要有钱,伪造起来并不复杂,就连虹膜也可以通过在黑市购买隐形眼镜予以伪造。只有血是真实的,只有血ye里蕴含的信息是唯一的。
小警察采集了他的血ye,机器自动对比了第八区数据库中的信息。马克丹尼尔斯,那儿会这样显示,41岁,175公分,19岁开始,在第四区任社会护工10年,而后在第四区和第六区工作了5年。
“_gan谢你的配He,丹尼尔斯先生,你的信息没有问题。”弗雷德警员说。
事情办完了,马克希望他们快点走,但他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长官,你们大约什么时候再来,我得告诉我的表兄,让他待在家里。”
“你刚刚说他不是本地人,来自第九区?”
“第十一区,长官。”
“联网系统有问题,外区的信息没有汇总进我们的库,”米什金警司烦躁地*了*秃脑袋,“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只要判断他是人类就行。有劳动能力的成年人,即使是黑户,只要进行免费劳动就能获取He法身份哩。大约三四天之后,我们会再次过来。”
“辛苦你们了,长官们。”
警察们离开了。
马克关上了门,他靠在门后,手依旧在体侧发抖。他冷静了几秒,听见了警车发动的声音。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看向安静的苹果林,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人影。
安迪被巡逻的警察抓住了?马克的心中冒出自私的想法,如果安迪被抓,他希望他不要牵扯到自己,以马克现在的body状况,他在监狱里活不过半个月。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马克听到声响,兔子那样竖起耳朵,集中j神。那是安迪,他这次能够肯定。他站起来,试图快点走到门口,受过伤的body不能支撑他的动作,他跌倒在地板上。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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