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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梦蝶

咻——

无数利箭划破长空,江绪颓然往前跌倒,沾满鲜血的脸直直砸落在尘土中,竭力睁大眼望着不远处。

身后隐隐传来声叹惋:“你这又是何苦?”

利箭破空声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动静——脚步声,惊呼,江绪勉力抬起头,看见身前落下一道绯红的身影,似乎是道明师叔的二弟子,叫做……程阎?

但他已经看不太清了。

“江师弟,你何必为了大师兄做到此等地步?”那人在他耳边聒噪不休,长剑上似乎潋着盈盈的光,似是天上月,“此番他为那狐妖叛出师门,既然是他的选择,你这又是何苦,如今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江绪极力地喘息,紧紧闭眼后又望向远方,山林蒙着雾,那两道相拥依偎身影已然消失在重重林海中,他的手指已经变得僵硬冰凉,几乎快要感受不到身上各处的疼痛。

程阎微微躬着身,长剑当啷一声落地,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江绪身上插满的箭簇,无极宗的万箭阵下从无活人,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将手落在江绪的肩上,往他体内输入无济于事的灵力。

远处人声鼎沸,江绪重重喘了口气,眼前赤红一片。

“……他们走了吗?”他甫一张口,便有鲜血自口中不断涌出,“万箭阵已过,林中毒瘴……已奈何不了师兄……”

程阎搭在他肩上的手一僵,挑着眉难以置信:“都这时候了,你竟还想着这个?!”

江绪便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咳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他没错……咳……他只是……”

他只是爱上了一只狐妖,爱从来都没有错。

最后的话隐没在渐渐微弱的喘息中,江绪死死睁着眼,意识在飞速消散,尘土和雾气中似还夹着雪,轻飘飘地落在头顶,恍惚间他竟觉得那雪也带着暖意。

“不必救了,”最后一个念头是身后淡漠的语句,模糊的,但很熟悉,“江绪叛逃,如今已伏诛,回去罢。”

搭在肩上的手僵了僵,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在他眼上轻抹而过,最后落下一声轻叹。

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沉沉天幕上落下的灰蒙大雪。

“师兄,”嘴唇的翕动几乎无法辨认,“下雪了。”

长巳年冬,无极宗大弟子严绥携师弟江绪叛逃师门,后者当场被斩杀于山门处,而前者再无音讯,自此,各大仙门再无有能力攀登天阶者。

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

窗外隐隐传来鸟鸣声,江绪紧紧闭着眼,感觉到自己被物什紧紧束缚着,燥火隐隐自心头燃起,他挣扎着翻了“m”“'f”“x”“y”攉木各沃艹次个身。

砰!

窗外的动静骤然一停,接着便传来尖细的学舌声:“起早有饭吃!起早有饭吃!”

江绪这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后脑勺一阵钝痛——八成是刚刚跌的,接着便感受到了四肢传来的隐隐麻痹感,明显是睡太沉了的症状。

他艰难地从缠紧的被中抬起手按在胸前,心脏仍然在急促地跳着,带着错觉般的锐痛,仿佛真的有过一支利箭扎了进去,他躺在地上回味了会,不由觉得荒谬:

“也太可怕了点,师兄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狐妖……”

最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江绪又摸了摸胸口,推开了窗,今日托了这个梦的福,倒是第一次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起了床,那只白毛鹦鹉在笼子里蹦蹦跳跳,看起来倒是比他这半个主人要清醒得多。

“起早有饭吃!”

那鹦鹉又对着他嚷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江绪不耐烦,抬手将笼子拨得乱晃,在鹦鹉吱哇乱叫的声响里打了个呵欠。

算算日子,师兄倒也该游历回来了。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飞快压进心底,心脏又开始砰砰跳着,或许的确是不太清醒,江绪竟真的产生了点抗拒。

不知怎的,他居然有些不想见到师兄。

他眺目望去,远处的苍山刚染上新绿没多久,薄雾盖了两层,隐约能见到远处碧霄宫的青琉璃屋顶,那只鸾鸟脊兽的眼睛正正好对着这边,也不知道是哪个主意多的给它安了对会反光的眼,在半暗的天色中显得有点惊悚。

说起来,这碧霄宫刚好是道明师叔的居所,江绪发了会呆,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梦中的那角绯红袍子。

“整个无极宗也只有程阎师兄才会穿得这么招摇,”他暗自思忖道,“也不知为何会梦见他……还是那种情形,难不成我心下还觉得他是会替自己收拾的那种好人?”

江绪一边想着,一边又去晃那窗下的笼子,白毛鹦鹉扑扇着翅膀,来来回回也只能说那句“早起有饭吃”,愈发显得聒噪,江绪轻轻啧了声,终于收回手。

“等下要是吵到了师尊,你就等着被扔下琼霄峰吧,”他将手指伸进笼子里点了点鹦鹉的脑袋,表情很是不满,“教了你那么长一段时间也还是只会这么句话,蠢得压根不像是师兄会养的鸟。”

不过这蠢物向来听不懂他说的话,只会叫着要去啄他伸进来的手指,江绪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它脑袋,带着点连自己都不甚清楚的火气。

“笨死了!”

他重新关上窗,又躺回床上发了会呆,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对,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归自己今天对于所有跟严绥有关的事情都感到了隐约的抗拒。

明明只是一个梦罢了,况且梦里的一切都荒谬到了极点,师兄怎么可能会叛出师门?更不用说是为了区区一个小狐妖,就算是天塌了,这都绝对不会发生。

那可是严绥,无极宗宗主的嫡传大弟子,外人或许不太清楚,但江绪心底可是明白得很。

他绝不会是个耽于情爱的人。

“说不定只是因为师兄此次历练去得太久,”他轻声咕哝着,试图宽慰自己,“雅师姐他们又成天胡说八道的,才会做这个梦。”

江绪就这么继续发了会呆,等到天边微微泛亮,晨钟自远处传来时才磨磨蹭蹭地起身换了衣服出门,早春尚且寒冷,琼霄峰上的草木都还蔫耷着,连接着主峰的长锁桥上都结着层霜,他走了一半,锁桥忽地摇晃起来,有人在冷风中搭住他的肩,嗓音大咧咧回响在薄雾中:“江师弟,早啊!”

眼角瞥见一角绯红袍子,招摇地朝着这边飘过来,江绪心想:这还真是巧了,昨晚才在梦里见过,今日又在这处见到了正主,还当真是稀罕事。

“程师兄早,”他只好对着来人笑了笑,“你今日可是起晚了?平日里这个点可只有我会在此了。”

“这不是春寒困倦,”程阎坦然地搭着他的肩往前走,“再说了,今日剑堂的师父可是简阳子长老,起早过去作甚!”

那倒也是,简阳子是师尊的师叔,早就到了潜心修养的年纪,平日里最讨厌有弟子催他去剑堂教书,江绪几乎是被程阎扯着往前滑,忍不住反手拽住他,问道:“今日为何又是他?”

明明简阳子长老是最讨厌来剑堂上课的。

程阎却对他挑了挑眉,说:“不是吧?江师弟你竟还不知道大师兄今日会回来?其他长老们此时都等在无极殿中了。”

他说完,也不等江绪回些什么,又长长噢了声,眼神在他身上梭巡了个来回:“我懂了,江师弟,你倒也不必如此……羞涩。”

这都是哪跟哪!

江绪一时语塞,只能对他不停摆手:“程师兄你误会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师兄今日回来。”

明明前两天师尊说的还是一月后,怎会如此突兀地改了行程?

他正思忖着,程阎的眼神却更加了然起来,他搭在江绪肩上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没关系的师弟,我们都懂,都懂。”

说完又嘿嘿地笑了两声,江绪张了张后,最后只能垂下眼,道:“你们哪里懂了,我都说了好多次,师兄就只是师兄而已。”

程阎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却还是哈哈笑着拍了拍他,权当做安慰:“知道了知道了,江师弟,你不要跟宗主学得那么死板,瞧瞧大师兄,他哪里会成天板着脸的!”

江绪却好半天没说话,程阎放缓了脚步,优哉游哉地在他身边哼着不成调的曲,等快下了桥才听见江绪突然问道:“我平日里……真的一直板着脸?”

“倒也不是,”程阎嘶了声,有些为难,“你除了上课的时候外,从来都不出琼霄峰半步,许是跟我们接触不深……对了,江师弟你拜入无极宗有多少年了?”

江绪愣了愣,道:“我也记不太清,约莫是三百多年吧,怎的突然问这个?”

他边说,边回想着这么些年在无极宗里都是怎么过的,似乎除了上课外,自己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师兄跟练功,也不知是不是那个梦的原因,他现在倒真觉得自己有些疏于交际了。

这样可不太行,江绪不由得想,再这么下去,万一哪天真的死在外面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程阎长长地嘶了声,一阵牙疼:“你也真是待得住,三百年都在琼霄峰上,说吧,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江绪呆了呆,道:“没有,无极宗的一切都很好。”

程阎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那你便是喜欢大师兄咯?”

最后要问的还是这句话,江绪一时无语,只能果断地对他摇头:“不,我不喜欢师兄,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喜欢!”

但程阎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扯着江绪闷头往前走:“你自“m”“'f”“x”“y”攉木各沃艹次拜入宗主门下后便一直被师兄带着,生出点什么情愫正常得很,再说了,无极宗又不是隔壁的无情宗,放心吧江师弟!我们都支持你们的!”

“你们真的误会了,”江绪试图垂死挣扎,“我跟师兄真的没有任何私情,真的!”

怪不得雅师姐他们会说程阎比狗都烦,一个大男人,怎么成天都在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他一边腹诽,一边试图将自己从程阎的魔爪中拯救出来,到最后气喘吁吁,只有那句“真的”四散传开,还带着回音。

倒还真的得到了回应,温润的嗓音清凌凌地自远处传来:“什么真的?”

江绪呆了呆,下意识循声望去,刚好瞧见了桥头立了道修长的身影,高鼻薄唇,着了身水青色长衫,神情温和地望过来,又笑了笑,对他招手:“江绪,你过来。”

“嗳。”

江绪本能地应了声,扒开程阎的手臂朝严绥奔去,露出个有些心虚的笑来。

“师兄,你怎么在这?”

岁迟

鹦鹉是严绥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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