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正文完)
身归天地其实是个极痛苦的过程,不止是毕生修为一点点消散无踪躯体神魂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回归天地的怀抱中,这是仙神的终点,是真正的再也没有往后。
而江绪只能徒劳地被隔离在外,事到如今他仍然云里雾里什么都不明白——究竟是何事值得让严绥至死都不肯开口?
“你怎么不劝劝他?”狐妖嘻嘻笑着,身形诡异地在三两步间贴至他身边,“他可不能飞升呢。”
隔了会,江绪才沙哑地反问她:“为何?”
nv人尖锐的指甲一点点划过他的脸,语气飘忽而暧昧:“因为他本就没了仙缘呢,你说,天道放掉的弃子,怎么可能会被再捡起来?”
江绪却讽刺地笑了声:“天道至公,若连救世的大功德都无法飞升,它怎配继续作为天道,你不过是想动摇我做些什么,一石二鸟,让我们都死了。”
狐妖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饶有兴味地哦了声:“我的确挺想你也即刻去死的,可惜不行呢,他将自己的小半数灵力全给了你,如今的我已没了天道的帮助,杀不了你了。”
天道的帮助?江绪咀嚼着这句话,心中生出点疑惑。
为何天道会帮着狐妖站在严绥的对立面?
这年头甫一萌生,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心头凉意迅速蔓延:“是天道想让师兄死?”
“是的呢,”狐妖在他耳边尖锐地笑起来,“否则谁能杀了他呢?他彻底得罪了天道,还将一身机缘糟蹋得一干二净,如此强大的疯子活在世间简直就是个绝世祸害,天道怎么可能让他成仙!”
江绪猛地甩开她,朝着严绥的方向冲去,却又飞快地顿住脚步,死死攥着拳。
我如今又能干什么呢?他苦涩地想,即便我愿意现在替严绥去死,也不可能将他换下来。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怎么不哭着喊他不要死了?”狐妖恶意地怂恿着他,“以你们之间的双修联系,现在还可以运转功法救下他呢,反正他少了传给你的这些灵力,也不够彻底救回这烂摊子的。”
江绪对她的话置若未闻,只是全神贯注地_gan受着自己与严绥之间存在的那些玄妙联系,狐妖有一点说得不错,双修带来的联系的确能令他找到救下严绥的法子,而同样的道理,他也可以利用这种联系,参与到这场浩大的献祭当中。
若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那便加上他的,坏一点便一块死了,好一点**或许能留下点魂魄,去归墟找找机会,做个鬼修。
“师兄,”江绪隔着狂风,轻声呼唤着双目紧闭的严绥,“你若真的想飞升,为何又不敢看我。”
严绥只是紧紧蹙着眉,好似_geng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是在怕看见我便舍不得死了么,”江绪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声,“你猜我方才在试炼中看见了什么,那年我偷偷跟去北州遭了算计,你是不是偷偷亲我了?”
这句话显然出乎了严绥的预料,_gan应中无从下手的完美屏障颤抖了下,江绪眼神一亮,运转全部灵力护住自己朝着严绥扑去。
“师兄!”他大喝道,“你睁眼看看我——!”
他勉强结出同严绥一模一样的法印,相似的光点自他身上一点点散出,江绪痛得连声音都在颤抖,破碎地散在狂风中:
“师兄,我又要死了,你这回也不肯看我一眼吗?”
严绥猝然睁眼,他已无法再制止江绪,惊怒地呵斥道:“胡闹什么!这事本就同你无关,给我回去!”
“我乐意!”江绪流着泪大吼,“我就是乐意,上一回是,这一回也是,我就是看不得你死,你骂我,赶我,去爱别人都没用!”
他抽着气,哽咽道:“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又毫无指望地喜欢你**我也总是想,若我能不爱你就好了,可如今我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严绥红着眼,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江绪弯着眼,一字一句清晰至极:
“我江绪来这一世,只是为了你。”
轰——
雷声在云层之上响彻不休,自两人身上逸散而出的光点成一点点没入死气沉沉的建木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修为强悍者轻咦了声。
“不够A,”他摇头叹息,“即便是子霁君同他师弟一起,也不够重筑天地的,还需要一人为这天下苍生献身A。”
可没有一人应答他的话,寂静中雷声轰隆,强者们缄默不语,本该属于一人的功德如今要三人来分,怎么可能够飞升的?
“没人愿意?真是可惜呀,”狐妖在狂风中轻盈地转了个圈,脸色红彤得好似醉酒,“看来我们只能一起死咯——”
她自顾自地说着,又拊掌大笑起来:“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比活着少受罪!”
混乱的正中心,严绥喃喃叫了声绪绪,声音沙哑而苦涩。
“我从未想过要你死,”他苦笑着,无力跪倒在祭坛上,“绪绪总不愿听话一回,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将江绪能承受的灵力全部给了对方,又将那些早该随着过去一起掩埋的事情封死在口中,只要江绪继续恨着自己,便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可江绪竟说即便如此也爱着自己,严绥苦涩而无奈地想,这让我如何甘心就此放手?
他对已经意识恍惚的江绪伸出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那我们便一块走吧,”严绥温笑着,神色竟有点疯狂,“往后一同存在于天地间的每一寸,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如此想想,何曾不是一桩美事。
虚弱_gan一点点浸润了身躯的每一寸,严绥冷静地想着自己还剩多少时间——散去修为是耗费最长时间的过程,然后便是躯体,最后才是神魂,他应当还有两炷香的时间可以好好将如今的江绪记在心里。
足够了。
倏然间,黑压压人群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身着黑_yi的nv人从最后头走上祭坛,她双手在Xiong前寸许交叠而握,对着枯死的建木行了最隆重的古礼。
是阿蛮。
她的声音在祭坛上清晰响起:“方才建木之上,天问我何以入魔,我答曰:为活命,为生存,为报灭门之仇,天又问我何以不作恶,我答曰:道不分对错,错在人心,吾不作恶,是道心所向。”
她站立于祭坛正中,手中结出同样的法印,清喝道:“不敢为苍生立命,又怎配享万世香火,愿为众生之福修道,不飞升又何妨!吾愿以一己之身供养建木,重构天地之梯,挽救苍生于灾厄之中!”
当——
无尽的光华自她身上倾洒而出,天地间似是响起悠悠钟声,缓慢地,一声接着一声,云层后隐约投下隐约的霞光,激起一阵惊呼。
“是那日天道令出现时的霞光!”
“不对,那时是九色霞光,如今只是七色**是这魔修要飞升了!”
“怎会如此?”懊恼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功德分开三份后是绝对不止的A!”
而严绥则是恍然大悟。
“原来这也是试炼,”他苦笑了声,“特地派了个疯子混淆我,实际上早便有了新的人选。”
江绪同样是茫然的,他看向严绥,有些犹豫地问道:“是阿蛮要飞升了吗?”
“嗯,”严绥勉强从地上站起,艰难地朝他走去,“这场劫数有救了。”
江绪便也露出个轻快的笑来:“真好,只是不知我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他的大半力量已经融入了建木之中,而严绥的情况显然更糟糕,即便能找到终止的法子,也有些晚了。
严绥的回应是用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
“若我们能活下来,”他低哑地问道,“还愿意爱我吗?”
江绪在他怀中闭上眼,轻轻唔了声。
“再说吧,你还有好多事瞒着我。”
*云渐渐散开,宫阙显现在天穹之上,宏大钟声与恭送魔修姑娘飞升的呼声中,他们只是j疲力尽地相拥着,严绥珍而重之地搂着江绪,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转瞬即逝的泪。
他走过两辈子,整整数千载的灰暗人生,好似终于能看到丝曙光。
**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