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
杨宙把许时曦拽进来,压在墙角。
空间狭窄,两人的呼吸难免互相勾缠,氤氲出黏稠热气。许时曦不耐热,浑身发抖,鼻尖上沁出汗珠。
他抖得厉害,好像浑身都软了,变成杨宙昨天没放进冰箱只好融化的巧克力。杨宙看得皱眉,伸手想搀一把,却遭人条件反射般挥开。
杨宙气笑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昨天还跟他一起看动画片自己觉得很“小孩子”的同学,居然是别人口中随意调侃的“校妓”。想来那些倦意和早退迟到大概有了答案,估计是许时曦为了满足嫖客的需求,才罔顾学业,抽出大把时间去援交。
杨宙咽了口唾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压得沙哑而粗糙,他看着许时曦,竭力维持冷静:“你很缺钱?”
许时曦没回答,只是抖。杨宙有些不耐烦,语气糟糕:“说话!”
他比许时曦高半个头,许时曦又垂着脑袋发抖,一时间衬得杨宙仿佛不折不扣的坏人。杨宙深呼吸几下,他讨厌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捡回家一起吃披萨的新朋友,一夜之间变成出卖身体的投机者。杨宙心里各种念头绞得不舒服,千头万绪间只想着干脆离开,再不管这闲事,就当从没跟许时曦亲近过。
他正要走,许时曦忽然有了反应,抬起头抱住杨宙的胳膊。
杨宙:“你干什……”
许时曦眼眶里滚出眼泪,他眼睛本就大,此刻睁圆了明晃晃掉眼泪,泪痕斑驳,满面通红,杨宙一时有些不忍,叹了口气折返回来。
“别……别告诉别人,”许时曦艰难开口,溢出一串带哭腔的乞求,“杨宙,对不起,对不起。”
杨宙看他这幅模样愈发心烦意乱,只道:“什么对不起……你怎么就对不起我了。”
杨宙一手捏了捏鼻梁,似是极端疲惫。他静静等着许时曦平复心情,待许时曦不再乱抖,哭声也渐息,才道:“我不会说出去。”
他顿了顿,终是没忍住管闲事:“以后可以不做了吗?”
许时曦没答应,揪着杨宙的衣摆吸鼻子。
杨宙更烦躁,心想他妈的能住自己家那小区应该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虽然学艺术烧钱,但也不至于在学校里卖吧?
许时曦抬手揉揉眼,声细如蚊:“……你还是要说出去的,对吗?”
杨宙说:“我不……”
许时曦打断他:“那你上我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到六楼等你,603,不要你的钱。”
杨宙:“我操……”
他震惊之下还没来得及拒绝,许时曦便已用力推开他往外跑了。
杨宙扶着门,好像被谁施了法,彻彻底底说不出话。
他原地呆了一会儿,又出去洗了把脸。下课铃响,逐渐有同学涌进洗手间。杨宙撑着洗手台,总觉得刚才只有他和许时曦的场景像自己的一个梦。
杨宙回到教室,发现许时曦的位置空了,背包也不在。他心里纷乱情绪一下子漫上来,藤蔓般缠紧五脏六腑,忍不住伸腿踹了踹许时曦的椅子。
许时曦放在桌沿的水杯应声震到地上,一声巨响,同桌和许时曦同桌都吓了一大跳。
同桌道:“靠,老杨,吃火药了?”
杨宙头一回在学校这样失态,他叹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不好意思,帮我捡一下……谢谢。”
许时曦同桌看着那水杯惋惜道:“新款呢,老杨你把人家杯子弄坏了啊。”
杨宙伸手:“我看看。”
果然是咖啡店的新款,学校门口那家店甚至没来得及上架。杨宙盯着摔坏的杯盖,心里冷笑一声:哪个援交对象给他的?还是拿报酬买了画笔画纸还剩下一些,于是买个水杯“犒劳”自己?
他是个想象力过分丰富的高中生,瞬间联想出很多有的没的,脑子快炸开了。
杨宙放好水杯,赌气道:“我赔他新的。”
反正他有钱。
杨宙又问:“许时曦去哪儿了?”
许时曦同桌头也没回:“画画去了。”
同桌道:“刚那节课干嘛不去,非挑着下节化学去。”
许时曦同桌笑道:“你管呢,要我我也逃化学。”
杨宙靠着椅子,发了整节课外加一下午的呆。
他发呆挺有技术,属于那种老师看不太出来,同学也不太注意的高级类型。
许时曦下午没来,虽然他同桌给每堂课的老师都解释了一遍他今天去画室,但杨宙总莫名其妙地觉得许时曦肯定是跟别人做爱去了。
可他是在学校跟人乱搞,谁敢在上课时间去六楼干这事儿?那就是有可能出学校去了,在某家酒店,或者许时曦的家……
杨宙越想越烦躁,六楼变成洪水猛兽,他大概意识到如果赴约,会迎面撞上一个膨大不安的结果可不赴约,他又觉得不舒服。
为了冷静,他放学先去买了一盒薄荷糖,一口气倒出五颗来嚼,撑得腮帮鼓鼓囊囊,凉得颅顶簌簌通风。
学生都往校门走,杨宙逆着人流奔赴战场一样往六楼跑,耳机里暴躁的歌噼里啪啦响。电梯也不愿坐,三步并作两步跑台阶,楼梯间的数字标牌从1到6,杨宙的心跳跟着直飙一百八。
六楼安安静静,几间空教室冷冷清清。
杨宙冷笑一声:傻逼才在这种灰扑扑的旧教室做爱。
门虚掩着,他收好耳机推门进去,发现这一间跟旁边堆满杂物的教室不大一样。几个书柜排列整齐,里面塞满漫画小说,还有张宽大坚实的矮桌,上边全是乱七八糟的漫画和废纸。尽管挺乱,但还算干净,不像是没人用的样子。
“杨宙。”
许时曦从一架书柜后面钻出来,杨宙心里吓了一跳,表情却仍绷着。
“锁门啊。”许时曦摸摸脸,他的头发蹭得有点儿乱,手里还拿着本漫画。
杨宙还真听他的把门锁上了——他只是担心有人看见,并不是因为别的。
许时曦轻巧地贴过来,从杨宙身边蹭过去。两人的校服短暂贴近又分开,像风吹过两片叶子的仓促交流。许时曦没在意,只是认认真真把窗帘都拉上了。
教室里霎时暗下来,剩下一盏行将就木的白炽灯发着昏黄的光,这里仿佛变成一处隐秘的山洞。
杨宙道:“许时曦,你先别动,我没想……做那个。”
许时曦看他一眼,忽然低头扯开校裤系带。
杨宙慌了,再撑不住表情,他往前一步用力攥住许时曦的手腕,指腹狠狠按在清瘦凸出的腕骨上。
“你他妈能不能听我说?”杨宙的嗓音像是被火燎过,薄荷糖裂开黏在口腔上壁,腻得难受,“我没想上你,我也不想说出去——这他妈都关我什么事?”
许时曦挣了挣,没挣开,他眨眨眼,没再解裤子,反而往杨宙这边又靠近些。
两人贴在一起,杨宙混乱加速的心跳好像传染给了许时曦,隔着两层校服布料,杨宙似乎能感受到许时曦胸膛的温度,感受那颗同样年轻的心此刻有多热烈焦灼。
许时曦慢吞吞地说:“我的胸很软,你要摸吗?”
杨宙脑袋里顿时产生一场崭新的宇宙大爆炸,“轰隆”一声炸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地可怜的碎屑。他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可许时曦还嫌不够,笨拙地努力挨进杨宙怀里,小动物一样嗅他衣领和脖颈,拿胸贴杨宙的胸口。
……好像真的很软。
杨宙想推开他,许时曦却拿空余的手抱住了杨宙。他细细喘气,脖颈上淋漓覆着一层薄汗。
许时曦抬眼,杨宙面无表情,但咬肌绷得很紧,浑身肌肉也都处于戒备状态,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许时曦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许时曦埋头,在杨宙肩窝那儿贴了贴嘴唇。
他把这一贴认作初吻。
“杨宙,”许时曦的声音好轻,杨宙几乎能看见那声音轻絮般飘在空气里,变成一块一块的纤薄晶片,和闪光的微尘交汇在一处,折射夏天傍晚彩色的云,“杨宙,我有两个穴,你要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