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了只湿漉漉的小狗。
他浑身近乎湿透,衣物紧贴皮肤勾勒出瘦小的身型,衣角淌着水,脚边留下大小不一的水痕。
穆湛西站在三楼看,远远地,竟觉得他在发抖。
说来也是,九月后临城气温直线下降,今天中午还下了大雨,他只穿件帽衫就敢出门,的确颇具胆量。
不过这不关穆湛西什么事。
姓孟的小孩自有姓孟的人管,不劳他操心,再说人都到家门口了,总不会把自己冻死。
这么想着,穆湛西关上窗户准备离开,楼下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却好似感受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天色已经很暗,路灯朦胧,散开的光晕中有万千细丝,飘洒在雨雾里。
说实话,穆湛西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这小孩到底什么神情,可他莫名感受到了那两道视线——漆黑冷漠戒备审视……那是野生小动物才会有的眼神。一双眸子似乎近在眼前。
十五岁小孩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穆湛西想起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孟以南的场景,这个小孩跟他父亲来到穆家,安静站在长辈身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到底在警惕什么?戒备什么?
父子二人鸠占鹊巢,以为原住民会抵触敌视?又或者是使无聊的绊子,下套整人?
穆湛西嗤笑,幼稚,他能把他们怎么样?
这时,身后传来推拉门声,一个跟穆湛西差不多大的Beta探出头来:“哈喽,穆哥?”
穆湛西淡淡应了一声:“怎么?”
“还怎么,”Beta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你关窗户两步路关了十几分钟,还问我怎么了?谊哥说你掉茅坑了让我过来救你——在这看什么呢?”
说着,Beta低头瞥了眼,透过落地窗,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然而什么人也没看到。
那个湿漉漉的身影早已消失,雨水盖过地面上点点水痕,很快就连成一片,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小孩在楼下待过的痕迹,一切就像是穆湛西自行臆想的一场梦。
“没什么,”穆湛西拉上窗帘,“透个气而已。”
“那你这个气可太长了。走走走,玩去,刚那局我贼勇,以一抗二,谁想到付运和唐令谊那俩孙子玩阴的,家门口藏两箱大炮炸得我满地找牙,正等着哥你给我出气呢。”Beta没多想,揽过朋友的肩膀聊上一局的游戏赛况,语气愤慨又跃跃欲试,试图下把一雪前耻。
穆湛西却是废话穿耳过,听得心不在焉,走之前又看了眼窗外。
依旧没有谁,只是雨下得更大了。
迪厅里,超强音浪震耳欲聋,舞池里群魔乱舞,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从眼前晃过,配上烟酒和混杂汗液的香水,没一会就会令人头晕眼花。
孟以南没想过自己会来这种地方,他估计孟渡也没想过。
如果孟渡在这里,看见他被所谓“临城最好的中学”的同学围在卡座不让走,脸上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
能有多精彩啊……真想看看。
孟以南有些恶意地想。
不过显然看不到了,因为同样是被插,孟渡的目标是卖入豪门,对于这些搞一夜情混“低保”的,他看不起,所以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
——婊子还能分出三六九等?半斤八两的,想笑死谁。
孟以南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几个十来岁的中学生此刻正堵在孟以南左右,让他进退两难。
这些人大部分是他班上的同学,他上个月才从外地转学过来,上初三,学校政策是保班级升学率,差生单独分出来,不做统计。
孟以南刚来,没参加过本学期的分班考试,被安排在了最差的班,跟这些混子在一起,要等期中考试之后才能流动去别的班级。
所以说什么最好的中学?
就这政策?就这教学质量?就这教育水平?也不知道是谁管理的,没三十年脑血栓根本沉淀不出来这效果。
简直垃圾。
那几个小孩里有个老大,姓曹,孟以南没在学校见过,看模样很可能已经上高中,甚至成年。
分化期从十五六岁逐步开始,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颈后腺体也会从一个小包逐渐发育成熟。为了保护分化期小孩的腺体不受信息素干扰,迪厅是不允许未成年进入的——这位老大显然使用了钞能力,不然孟以南和班上这些未成年的小崽子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见孟以南不回答,那位老大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痞气地笑了下:“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孟以南眉心微蹙,朝旁边躲了躲,却被圈住肩膀。
那人用指腹反复揉抹他的脸颊,说着并不熟练的骚话:“你长得真漂亮,为什么留长头发,想当女孩?那下面呢,in得起来么?还没分化会不会湿?真骚啊。”
“……”骚你妈。
孟以南无语到,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过生理课。
没文化真的很可怕。
“哎呦小脸还板起来了?生气了,不让说?”
周围人哄堂大笑。
“曹哥夸你漂亮呢。”
“就是就是,曹哥夸你呢。”
孟以南确实长了一张不错的脸,看上去文文气气,笑起来眼落星辰,皮肤也白皙细腻,像一块温软油润的白玉。
这样的小孩,穿校服坐在班里读书,一定会是最乖巧懂事的学生,但他此刻坐在迪厅,各种颜色的灯映照过他的容颜,就显露出一种纯欲并存的魅惑。
在这个尽是魑魅魍魉的地方,这点干净的诱惑是致命的。
别人清楚,孟以南自己也很清楚。
他要赶紧离开这里了。
孟以南垂下眼,轻巧自然地拿叉子扎了一块西瓜,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给自己制造逃跑的契机。
但是手腕猛忽然被握住,姓曹的笑着去咬他手上的西瓜,把叉子抽出来,换成一杯高度数洋酒,塞到孟以南手中:“这个更配你一些。”
亮红色的液体像某种加入劣质色素的毒药,在杯子中轻轻摇晃。
孟以南接过杯子,从下至上撩了他一眼:“是么。”
那人眯起眼,盯着他的脸,目光有如实质将他上上下下舔了个干净。
恶心。
恶心得要死。
孟以南不自然地咬牙,脑中浮现出那些污秽不堪的面容与画面,呕吐感似密密麻麻的虫蚁,充满整个食道,又直往上涌。
“你真好看。”那人喉间滚动,呼吸逐渐重了起来,开始上下其手。
周围的人大声怪叫,像原始人的庆典,气氛好像很热,可那些离孟以南都很远。他感受到那只手顺着脊椎向下,绕过腰侧,隔着衣物按在腹部,那人从侧后方抱着他,灼热的呼吸贴在耳畔……
血液一瞬间直往上冲,已经忍耐到极限,脑袋也开始发胀。孟以南垂眸,手却捏紧了杯子,就在此刻,后颈忽然一阵剧痛,他脸色瞬间苍白,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肮脏的手指挑起他的发尾,贴着颈后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包,用力戳按,耳边的声音低如魔咒:“你啊,女孩是不行了,但做Omega也是一样的……”
……Omega?
Omega。
去他妈的Omega!
高浓度洋酒用来敬傻逼最是物尽其用,红色水珠和亮晶晶的碎片炸开,映入眼中的是酒精也是玻璃,残缺的酒杯锋利残忍——
孟以南猛地往下一捅!
只听“嘭”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凄惨的嚎叫。
等众人反应过来只看见一道影子从桌子上飞跃过去,桌上的东西被带得四散,而座位中间的高个子男人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按着裆凄声喊道:“操!操他妈——追!小崽子!给我追——”
迪厅里一片混乱,有注意到骚动的,也有依旧忘情摇摆的。
小少年像条灵活的泥鳅,入了水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