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薛老师家,终于投入到工作中,也用不着开车,步行十分钟就到了清月一中,先是叫来了几个和徐东接触多的老师例行问话。
问出的内容还没刚才薛正说得多,风口浪尖,谁都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然后他们见到了徐东的父母。
几天内,两个长辈白发人送黑发人,倍显苍老,却还算配合,张小新负责问话,大多是徐妈妈在回答,徐爸一根接着一根抽烟,一脸凝重。
“东儿一直和我们一起住,不回家一般会提前打招呼,10号晚上他就没回来,我们打电话也不通,以为是去哪玩疯了,到了第二天,发现他没来学校上课,就和他爸找,找了一天也没找到,13号就立刻去派出所报案,警察也在找,可就是找不到,后来……”说着说着又要落泪,张小新递纸巾过去,“那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10号早上,他出门上班前我还喂他吃了个水煮蛋。”
“这之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没了。”
“他最近有和什么人结仇吗?”
徐妈强烈否认:“我们家从小孩子就乖巧,从来没跟人红过脸,不会和人结仇的!”说着又激动起来,抓着张小新的手:“警官,你一定要快点抓到凶手啊!我可怜无辜的孩子啊!”
“……”白杨抱手靠着椅背,完全不想配合演出,“阿姨对网络上对于您儿子骚扰……”
话没说完,徐妈妈像是被刺激,站起身指着白杨放大嗓门:“肯定是那个姓薛的家伙!”
张小新和白杨已经猜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那个叫薛正的,他造谣诽谤我儿子,他还当着主任的面骂我儿子,他就是嫉妒我儿子比他厉害,警官,你去查他!我儿子都是被他害的!就是他!”徐妈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眼睛瞪得老大,状若癫狂,处于崩溃的边缘。
一旁的徐爸终于忍不住,掐了烟,起身把她拽走了。
白杨可算知道徐东这种败类是怎么养出来的了,有这种娇惯溺爱,不分是非的妈,再好的苗子也要长歪。
问话一无所获,张小新难得主动和白杨说话:“你如果继续带着私人感情来问话,就不用跟我一组了。”
果然不是什么好话。
“我不过是问她对新闻的看法,哪里带私人感情?”白杨毫不在意,故意嘀咕道:“大不了我之后不说话了。找不到线索也别朝我撒气呀……”
张小新望向白杨:“你今年多大?”
白杨没料到他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回:“比你小三岁,二十七。干嘛?”
张小新恍然吐出两个字:“难怪。”难怪什么他没说。
两人还想去见见“教务主任”,被告知对方在家养病,病得还挺准时。为保护那几个女孩子,也就没在学校问话,打算之后派女警员去家里询问。
学校没有收获,他两决定去现场看看。清月一中的大门口,张小新驻足了许久,怀念里夹杂着悲伤。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点是南湖桥洞。
清月县有座山叫南山,南山脚下一大片湖叫南湖,远远看去就是“水上山”,伴着落日余晖,美得像幅画。南湖的水流向附近十几个狭长小河,河上桥窄,徐东的尸体就是被卡在离南山五公里多的小河道里,捞起来的模样惨不忍睹。
顺着小河道向前走十多分钟就能看见南山脚下的茫茫湖水,微风拂面,吹得人心旷神怡,如果不是来查案的,白杨不介意在这里逛上半天。
驱车慢慢在湖边晃悠了半晌,张小新不知是想到什么,“走,我们到山脚下去。”
他说的“山脚下”不是正面的南面山门底下,而是北面山背,那片区域还在开发,路通之后,最先投入使用的是个小公园,晚上还有些人,白天除了过路的车,基本瞧不见人影。
正是黄昏,来散步运动乘凉的居民还没出动,小公园里只有他两,安静得出奇。
下了车,张小新走向小公园的边缘,下面就是湖水。
“你……”白杨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见张小新利落脱下运动外套,手撑着围栏木柱,身形矫健地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进湖中,不见了踪影!
白杨紧跟着一个箭步冲上前,望见湖面炸起的波纹慢慢恢复,张小新已经潜到水底。等了一分多钟还没见人冒头,不由得有些着急,脱了鞋子准备跳下去看看。
“哗啦!”张小新从水里钻出来,近岸的水不太深,他还能勉强站起来,用力朝岸边一掷,白杨没管他扔的什么东西,赶紧爬到护栏外去拉他,握住手后才稍稍安心:“你没常识吗?跳水之前不热身,在水底下脚抽筋命就没了!”
“我没事……哈……啾!”五月的天到底还是有点凉,张小新一上来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去车里拿来证物袋,把刚才扔上来的物品放进去。
白杨这才看清楚,那是条麻绳。
“希望还能测出DNA。”张小新裹紧运动外套,把车钥匙丢给白杨:“车给你,你把物证送回局里,我自个打车回趟家,。”
家?是了,张小新老家就在清月县。
白杨果然坐上驾驶座,把自己的外套也给张小新套上:“先带你回去,我再去送物证。”
回程途中,两人的交流才逐渐变多。
“那个公园确实是个不错的抛尸地点。”白杨看了眼湿漉漉的张小新,默默加快了速度,“但你怎么能确信一定是那?”
张小新用车上的毛巾擦头发,解释道:“尸体被发现的河道在山的东南边,而从山正面抛尸的话,根据河道分布,绝对不会飘到那个位置,倒是从山背抛尸有可能,我记起那里有个小公园,就想去碰碰运气。”
白杨没好气道:“为什么总有凶手认为把尸体凶器一并丢进水里就能掩盖犯罪事实?”车子开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那栋老式居民楼底下,白杨发现他家离犯人抛尸的花园小区不远。
张小新本来已经走出了两步,又退回来嘱咐他:“待会儿我要先去花园小区看看,你回局里之后就先休息会儿,晚上专案组还得碰个头。”
说完三两步窜进了楼里,估计是冷的,抖抖索索看着还挺滑稽,这时候白杨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星星零零散散点缀在天空,三楼有扇窗户的灯亮了。
白杨下了车,靠在车门边,远远看见个卖花的小摊贩,偶有情侣停下脚步,他恶劣想了下,如果现在买束玫瑰花去敲张小新的门会怎么样,于是下意识想去西装内衬口袋里拿钱包,却发现衣服在张小新身上……
等了十多分钟,魏然终于来了,“白队,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这是哪?我一顿好找!”
白杨把物证交给他:“张队找到的凶器,拿回去验验。”
魏然懵懂又郑重地接过透明的物证袋,问道:“那您在这……干嘛?”自然是被白杨无情的眼刀劝退,“我……我先走,您自便!”然后一溜烟跑得没影。
白杨瞥了眼下卖花的摊子,打消了奇怪的念头,迈步上楼。
张小新草草冲过澡,围个浴巾正擦头发,门铃忽然响起,打开一看,白杨靠在门边懒洋洋道:“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喝茶?”
“你这么快?”一手把毛巾搭在肩上,顺便错身把人让进了屋。
白杨明目张胆打量着他裸着的上半身,很自然回道:“对一个男人说快,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张小新白了他一眼,“等会儿,我穿个衣服。”
白杨转转悠悠走到冰箱前面,十分自如地打开找汽水喝,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之后无奈耸肩,扣上冰箱门时顺手将褪色的彩虹磁贴摆正。
随后往客厅的沙发一坐,视线扫向茶几,全是黄梅戏的CD盒,什么“天仙配”“梁祝”“蓝桥会”“女驸马”,凡是白杨能叫出名字的,一应俱全。那些盒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估计买来很久了。戏曲日渐没落,如今爱听戏的年轻人没有几个,白杨不禁好奇张小新怎么偏偏对黄梅戏如此情有独钟,连猫的名字都要叫“黄梅戏”。
想到这,白杨突然意识到,张小新家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用品。外界关于张小新的传闻,都是他如何破案的,家庭情况白杨还真没有了解。
没多久,张小新从卧室出来,看见他在盯着那些光盘盒,解释道:“我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爱看,猫也爱看,就没收起来过。”
叫“黄梅戏”的猫爱看黄梅戏?
不想提起过世的老人,白杨转而评价猫:“你家猫很不走寻常路。”
“是有人说过它通灵。”
已经是晚上,张小新反倒换了件比较正式的衣服,对着镜子系领带,似乎不经常系,动作很僵硬,两三遍都不对。白杨看不下去,走到他面前,“我帮你吧。”
张小新把领带交给他:“麻烦了。”
“你一个人住?”白杨试探性问道,手中动作娴熟。
张小新专注于他系领带的手法,含糊地“嗯”了一声。
两人离得近,白杨能闻见对方身上的清香味,好像有点突破安全区了,他手指一顿,抬眼与张小新对视上:“你是gay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