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2x13年,春。
彭放找到原炀的下落没费什么力气,因为原炀在消失了一周以后主动联系了彭放,让他帮忙介绍个人。彭放听原炀阐明来意之后有点愤愤:“哦,敢情要不是用到我了,你小子还不联系我了是吧?”
原炀解释:“我怕把你牵扯进来。我爸妈肯定找过你吧。”
彭放对着电话“呸”了一句。
原炀乐:“我是怕你扛不住审。”
彭放“呵呵”:“这特么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他说完在心里感叹,所谓最佳损友也不过如此了。“说吧,找谁。”
原炀说了个天津的地产龙头,彭放直觉原炀不单单是想自己做生意这么简单,但没细问,他其实也怕自己扛不住审:“行,我联系,你很急吗?”
“尽快吧。”
“好。哦对了,你给小竞打个电话吧。”
原炀:“他去找你了?”
彭放:“废话,他很担心你。”
原炀讽道:“孙子,这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彭放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去部队的时候我都帮你看了三年弟弟了,你自己弟弟自己管。”
“那兄弟,你还得帮我看两年。”
彭放:“......”
“没关系,小竞聪明着呢,他知道怎么应付我爸。”
彭放想,这话倒是真的:“那我就跟他说了,让他放心。”
“好。”
距离上次两个人见面正好五天。
原竞自从去酒庄找过他之后,也不知怎么,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门口。现在酒庄上到经理下到保安已经全都混了个脸熟。当然,彭放更倾向于,原竞长得好看,比较好记住。嘿,他养大的小崽子,在人群里当然显眼。
下了班,彭放准备去原竞学校去接人,顺便跟他说说他大哥的事情。刚在车里坐下,他的明星小女友就打来电话了。彭放太阳穴突突跳,这是故意的吧,怎么每次他要去找原竞的时候,女友总是来找事?上次他为了原竞把小女友拒绝了,女友还跟他甩脸子,彭放琢磨着这么下去不行,总不能让人爬到自己头上来。于是他衡量了一下,果断把电话挂了。
驱车到原竞学校门口,发现已经错过了放学的高峰。彭放怕原竞那小子先走了,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提前跟原竞说一声。他立马打电话过去,响了几声居然挂断了。
彭放一挑眉,臭小子敢挂他电话了。
第二次拨过去的时候,总算被接通了。彭放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慌慌张张地跳出了:“救命啊!”
彭放“卧槽”了一声,原竞这小子干嘛呢。“喂喂?你谁啊?原竞呢?!”
“原竞跟人打起来了!”
彭放瞬间解开安全带跳下车:“你别急,你们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虽然声音哆哆嗦嗦,但是思维还没多么混乱,报了几个商店名,彭放听着总觉得熟悉。疾走了几步想起来,是原竞学校旁边的那几条胡同。
彭放还想问问小姑娘情况,才好决定是自己单枪匹马还是立刻报警。结果手机另一边一阵噼里啪啦之后,电话又断了。彭放再打过去,手机已经关机。
“艹。”彭放给这片儿公安局的哥们打了电话,很快分管辖区的派出所就派了人过来。彭放等不及了,他怕原竞被打出个好歹来,身子本来就弱,别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他循着不多的线索往胡同里跑,隐约能听到些声音。
彭放立刻跟着声音追过去。按说这附近也是有人住的,都这么大动静了,居然没人敢出来管管。
他在一个细窄的死胡同底找到了人。彭放没来得及看清形势,先喊了一句:“那边,干什么呢!”
原竞被两个混混样的男人抓着胳膊,另一个男人作势要朝着原竞肚子上踢,要不是彭放那一嗓子,这一脚恐怕已经落下去了。
原竞脸上挂了彩,但是那几个混混也似乎伤得不轻,只是带了家伙,原竞以少对多不占优势,让人给抓住了。领头模样的男人脸上带着戾气:“少他妈管闲事,哪凉快去哪呆着。”
彭放感觉这伙人不像学生,直接道:“五分钟之前我已经报警了,估计还有三分钟吧,我派出所的朋友就到了。这个地形,恐怕你们逃出去很困难。我不动,给你们跑的机会。”
几个混混胆子似乎也不怎么大,听到彭放的话都开始犹豫起来。原竞趁机挣脱开身后的两个男人,一脚飞起踹在领头男人的背上,男人防备不及,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
“原竞,后面!”
彭放这才注意到被一个小流氓制住的小姑娘,估计是刚才接电话的那个。
虽然情况不太合适,但是彭放居然分出了部分脑细胞想,这是原竞的小女朋友?可以啊小子,英雄救美啊。
原竞被小姑娘提醒,转身躲过身后的袭击,一把夺过混混的铁棍砸在那人大腿上。
只听到一声哀嚎,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警车的声音霎时响起。几个小混混抱头鼠窜,但还是被冲进来的警察一个个制服住了。
原竞手里的棍子“当啷”一声落到地上,身体摇摇晃晃的。
“原竞!”
小姑娘想要去扶,彭放已经率先把人拉到怀里。
“小竞,小竞,卧槽你说句话。”
原竞左眼的眼皮都肿了,彭放那个心疼,都破相了。
“二哥......”原竞喘了口气,“我没事......”
“闭嘴吧你,我带你去医院。”
“同志你好,你们谁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一个警察过来“刷”地敬了个礼。
彭放心里憋着火:“人都这样了还做个屁笔录。”
警察对彭放的暴躁表示了理解:“但还是请配合我们工作。”
彭放手一指:“这个,是受害人,估计也没受伤,让她去跟你们做笔录。”
小姑娘要辩解,彭放已经把原竞背起来了:“愣着干嘛?你要能背他去医院我就去做笔录。”
于是小姑娘闭嘴了,大眼睛里写满了不服。
彭放不再理她,背着原竞上了自己的车。
原竞抓着车门,疼得抽气,但还是腾出力气:“二哥,你开慢点,我没事。”
“闭嘴。就知道逞英雄,你脑子不是挺聪明的嘛?”
原竞想笑,扯到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我来不及......但是没关系,秦叔教过我,他们打我的时候我都避开要害了,就是疼点,但都是皮外伤,真的。”
彭放拉着张脸,但是心里已经相信了原竞的话,毕竟原竞还是跟着秦责练过的。
“下不为例。”
原竞笑,眼睛特别亮:“嗯嗯,二哥你别告诉我爸妈啊。”
彭放不说话,依旧拉着脸。
原竞确实伤得不重,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彭放在急诊走廊打电话给自己公安局的朋友道谢。电话打完进了急救室,看着小孩左脸上的纱布吓了一跳:“大夫,这不会留疤吧?”
大夫正在收拾器具:“没缝针,但说不好,孩子是疤痕体质吗?”
“啊?”彭放问原竞,“你是吗?”
原竞茫然地摇头。
大夫道:“注意点,别用手碰别沾水。我刚才说的那些都要注意。”
原竞点点头。
彭放立马道:“大夫你刚才说什么了,再跟我说一遍。孩子他哪里记得住,我监督。”
“你是监护人啊?”
“啊,我是他哥哥。”
大夫就又耐着性子把注意事项说了一遍,彭放一一记下,谢过医生之后,转头发现小孩正专注地看着他。
“走吧。”彭放把原竞的校服外套扔给他。
原竞把外套搭在胳膊上,忽然想起来:“我手机......”
“手机没了就没了,我再给你买一个。”彭放道。
原竞没办法了,只能跟着彭放往外走。
彭放在走廊里还在叨逼叨,原竞揉揉头发,发现自己插不上嘴,就只能静静听着,时不时地“嗯嗯”“知道了二哥”“好的”。
“哦对了,你大哥联系我了。”彭放想起来。
“他在哪儿?还好吗?”
“在天津逍遥呢。”彭放拿出烟盒,“我这周末去天津见他,你别担心了。”
原竞立马把人抓住:“我也去!”
“你去干嘛?好好学习。”
“我周末不上课。”
“那也不——”
“二哥......”原竞撞了下彭放的肩膀,“二哥你带我去吧。”
彭放:“......”
原竞:“去吧去吧。”
彭放:“......”
原竞撇嘴。
彭放汗:“......行行行。”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彭放才把烟点着。正要下台阶,一辆警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了。彭放眉毛一挑,果然看到刚才的小姑娘从警车里跳了下来。
“原竞,你没事吧?”小姑娘灵巧地跑上来,就要拉原竞的胳膊,一双大手把她挡住了。
“等会儿,小姑娘,你谁啊?”
原竞不太好意思,把彭放的手按下去:“二哥,这是我同桌,盛奈。盛奈,这是我二哥,我跟你提过。”
“哦哦。”盛奈想起来了,原竞大哥的好朋友,“二哥你好。”
“哎哎哎,别乱叫啊。”彭放看着原竞按下自己胳膊的那只爪子,怎么都有点腻味。
盛奈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总不能叫叔叔吧。”
彭放瞪眼,问原竞:“这是女朋友?”
原竞耳根立刻红了,赶紧否认:“不是的,就是朋友。”
盛奈对原竞道:“你为了我受伤的,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彭放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可以,还“为了我”,哪门子的“为了”啊。他抢在原竞开口前回答:“走吧,哥哥请你们吃饭,好好把事情给我交代交代,啊。”
盛奈露出个特别礼貌的笑容。
彭放看了看她,嗯,长得可以,身材上等,性格目前来看也合格,想做原竞女朋友......他眯起眼睛,还得在饭桌上考验一下。
13.
2x23年,锦世王城。
在家庭聚会的场合,小孩子吃饭总是很快。顾承川大概惦记着自己的哈利波特,飞速吃完就窝在一边看书去了。原樱也吃得很快,因为想去逗小敬安。但是她刚吃完要溜,就被吴景兰按住了:“你干嘛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人说话你要听,要学习知道吗?”
原樱:“......”
她习惯性朝原竞求助,却发现原竞已经站在了“大人”行列,以前都会提前吃完饭跟她一起去玩,现在已经毫违和感地融入了长辈们的话题。她本科学的中文,对那些地产金融商业并不怎么感冒,每次跟着长辈们出去参加这种场合那种场合,听那些老掉牙的感叹她都已经厌倦了。她靠在椅子上想玩手机,吴景兰眼疾手快把她的手机也没收了。
原樱心里哀嚎,坐正身子,话题此时正好被彭先生引到了原竞身上。
其实不光是外人,连原家人对原竞究竟在做什么都不是很清楚。原竞幽默地表达了自己这次回国是来“挖墙脚”的,当然也有些筹资任务,不过负责的是自己的合伙人,合伙人过几天才会来。
“你合伙人也是中国人?”彭夫人问。
原竞点头,对吴景兰说:“妈,你认识的,问之,老乡。”
吴景兰是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对号入座:“唐问之?是你姥姥对门家的那个小孙子?”
“是啊。”
“哎,那还不错。”
原樱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记起来是她妈妈老家的一个小哥哥,小时候一放长假,她和原竞都会去姥姥家里住一段时间,原竞跟那个小哥哥玩得还挺不错的。
之后原竞又把自己的项目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都是理工科出身的顾青裴和乔立敏对原竞所说的新能源方向很感兴趣,便多问了几句。一来一往话题就展开了。
原竞很擅长把复杂的东西讲得通俗易懂,以前原樱高中的物理都是原竞给讲明白的。语调温和,恰到好处的手势,令人很有倾听的欲望。原樱思维忍不住分散:“二哥,你在国外有没有给我找嫂子啊。”
话题岔开得有些远,在座的人皆是怔了一秒。
原竞笑:“没有,找了一定告诉你。”
这便是妈妈们最感兴趣的话题了。吴景兰有点惆怅:“小竞都没谈过对象。”
彭夫人问:“小竞这么好的条件,不急的。彭放结婚都31了。再等等能遇到更好的。”
原竞忽然说:“妈,我谈过的。”
“哎?你这孩子怎么都不说啊。”
原竞表情有点遗憾:“嗯……已经分开了。”
原立江拉住吴景兰:“都过去的事儿了,小竞这么大年纪,能处理好。”
原竞抿着嘴笑,转头发现彭放正好投来视线。他笑容僵硬一瞬,接着又把眼睛弯起来。
彭放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顾青裴作为在场的知情人之一,赶紧又把话题引到原竞公司上。原竞似乎并没受到影响,很快投入到讨论中。
原炀听着几个人说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彭放居然一直没声音,一个人在旁边喝闷酒似的,脑门那刚开始进来的时候还烧得正旺的火苗,现在就剩一缕烟了。
“哎,想什么呢?”原炀逗他。
彭放觑了他一眼:“想等会儿得给孩子喝奶粉。”
“行了吧你,小竞都没事了,你还过意不去?”
彭放又喝了口酒。
原炀凑近他:“我说,你不会跟小孩计较吧,三十好几的人了,你这样,让我在中间很难做啊。”
彭放不说话。
“小竞要在国内待上大半年,虽说想避开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两家的交情在这儿。要不你就跟小竞说清楚,把关系划明白了。我弟弟又不傻,还能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
“你他妈才歪脖子树。”
“啧,重点呢。”
“靠,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顾青裴呢?”
原炀挑眉:“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彭放十分真诚地“呸”了原炀一句。
原竞当年再怎么一头热,这么多年过去了,火山喷发都能轮一轮儿了,再高的激情都能给灭得差不多了。
彭放在心里骂了一句,因果这东西,果然他妈操蛋。
14.
一顿饭在叙旧中吃到接近九点。吴景兰出酒店一路上都拉着原竞的手,本以为儿子要跟自己回家,没想到原竞说:“妈,我有地方住,和问之一起,工作方便些。”
吴景兰难掩失望,原立江说她:“儿子大了,该自己出去住。”
彭先生和彭夫人已经离开,乔立敏推着彭敬安走在最后,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原立江三口人走了之后,原炀问原竞:“你怎么走?”
原竞:“?”
原炀朝不远处的彭放努努嘴。
原竞侧过身子,看彭放把婴儿车折起来放进后备箱,又绕回来给乔立敏拉开车门,十足的好丈夫好爸爸形象。
原竞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哥,把我行李给我吧。”
乔立敏这边还有点幸灾乐祸地吐槽彭放在原竞面前装正经,彭放脸黑了一大截:“你赶紧走。”
“你能开车吗?”乔立敏把儿子放进婴儿座。
“能,没喝多。你开车小心点,到你妈那里打个电话。”
“知……”乔立敏忽然翘起嘴角,“看来你有司机了啊。”
彭放“啊”了一声转过头,看到原竞拉着行李站在原炀车外,接着原炀家的卡宴尾灯闪了闪,开走了。
“卧槽,原炀几个意思?”彭放本能觉得危险,对乔立敏道,“我跟你一起走,快点。”
乔立敏扒住车门:“等会儿,你想好了,咱俩走了,你弟弟就要一个人回家了。”
彭放:“……”
乔立敏指了指腕表:“这个时间?”
彭放:“……”
乔立敏手指朝天上转了两圈:“这个天气?”
彭放:“……艹!”
乔立敏笑。
彭放还在挣扎,青年的声音在背后炸得他肌肉紧绷。
“二哥!”
乔立敏挑眉,看着原竞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母爱。彭放在心里嘲讽了一句“呵,女人”,头皮发麻地转过身子。
大概是怕彭放和乔立敏率先走了,原竞走得有点急。白色的水雾在他嘴边若隐若现:“二哥,立敏姐,那个……我住的地方跟我哥家不顺路,带我一程呗。”
彭放咳嗽一声:“啊……小竞啊……”
乔立敏等着彭放说什么。
“嗯,现在还是叫嫂子比较好吧。”
原竞怔住。
乔立敏简直要吐血了,忍不住借着理头发的时候揉了揉额头。
原竞表情很快恢复明亮:“嗯,嫂子。”
乔立敏看着他,突然就替他感到心疼,恨不得把彭放暴打一顿。
“小竞,我们可能也不顺路,因为我不住在以前的地方了。”
彭放说得毫不留情。原竞揉了揉鼻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寸步难行的样子让彭放特别想去摸摸他的头。
乔立敏在原竞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彭放一下。
彭放瞪,被乔立敏瞪回去。
“小竞啊,让你二哥送你,这大冬天的不好打车。我跟你二哥都开车了。”乔立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你小气的。”
原竞表情总算缓了缓。
乔立敏干脆利落地绕到驾驶室,刚坐进去,彭放忽然拦住她:“哎哎哎老婆,我车钥匙在你那里呢。”
彭放那声“老婆”喊得十分响亮,乔立敏一脸惊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过在原竞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所以她恶狠狠地低声:“我哪里有你车钥匙?放手!”
彭放拉着车门:“乔立敏!”
“彭放!我说你至于吗?小竞能吃了你还是怎么。”
彭放:“你他妈……”
“是不是男人了?!”
原竞看着两人,道:“二哥,不方便就算了吧,我还是能自己回去的。”
彭放:“你看孩子都这么说了……嗷!”
乔立敏果断揣在彭放小腿上,“嘭”地关上车门。彭放小腿还疼着,乔立敏在车窗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潇洒地打转方向盘开车走了。
彭放:“……”
没了乔立敏的车,彭放终于无处躲避。原竞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一只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羽绒服帽子的一圈毛绒领在寒风里轻轻扫着他的脸颊。他的眼睛和嘴角总是习惯性地带着不易察觉的弧度,这让被他看着的人总能感到被包容被宠溺的错觉。
就像曾经有过的无数次对峙,最后妥协的都是彭放。他掏出车钥匙扔向原竞:“我喝酒了,你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