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冽接到板寸头的电话时,还在工地的办公室里和施工方反复核对雨季施工方案。他听到板寸头神秘兮兮地对自己说:“单哥,你猜猜谁来了?”
单冽没回答他,手上一刻不停地计算着工期和造价。
板寸头见他没搭理自己,继续循循善诱:“哎?你都不猜一下A?”
回应他的是单冽挂了电话的“嘟嘟嘟”。
板寸头哀怨地转过头看着楚清,指了指手机:“嫂子你看,单哥最近残忍得很!”每天不眠不休,疯了一样在工地加班加点,拦都拦不住,冰得跟块砖头似的,大姨夫不TA,愁A!
楚清满脸黑线地从报纸后飞去一记雪亮眼刀:你就不能说重点么?
眼看他一张雪白j致的脸变得凛凛冻人,趁宿舍里还没刮起八月飞雪,板寸头连忙递过手机上交:“嫂子,你别气A,我估计单哥是在工地忙不方便接电话哈,要不等下你直接打电话给他?”
楚清摇了摇头:“别打了。我等他。”然后就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翻报纸。
板寸头默默看了一眼宿舍墙上的时钟,眼神愈加哀怨:等单哥加班回来天都要亮了A**那我还得坚守岗位陪着嫂子等他A**在恩爱狗旁边做单身狗心好累A**
单冽核对完方案,就D了安全帽去工地勘察进度,遇到几个加班的技工正在按着图纸搭接建筑部位的钢筋,焊了几次长度都不到位。单冽默默站着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接过电焊枪,D了面yinJ帮他们焊接。
技工们急了:“单哥,这活儿一不小心可得伤了眼,还是咱们来做吧!”
单冽不以为然:“我以前常做。”手法娴熟地*作电焊机,那快狠准的速度看得几个技工一愣一愣。他们还不熟悉这个刚从总公司派下来的工程师,一开始只觉得他不苟言笑脸绷得黑死人,还担心过这种脸臭的小领导会很难搞,没想到相处几天才发现这人随和得很,又专业又敬业,每天起早摸黑坚守在工地办公室里,干活干到凌晨还不回宿舍,并且特别乐意下地帮忙施工,干起活来那叫一个勤快,比他们这些个工人都拼命。大家伙儿心里真是又佩_fu又担忧:多几个这样一条龙_fu务的工程师,咱农民工还保得住饭碗么?
被他抢了活计,技工们突然就清闲起来,光着膀子坐在地上喝啤酒。工地生活艰苦又枯燥,周围基本上都是大老爷们儿,工人们扎堆窝在一块儿,唯一的消遣不过是喝喝酒,聊聊天。邻里长短的八卦程度跟院子里的三姑六婆也没差多少,只不过话题的焦点围绕的总是糙老爷们儿最_gan兴趣的——nv人。
知道单冽面子冷却好说话,工人们就放着胆子聊开了。都是摸爬滚打的糙汉子,T侃之间的话语不免有些粗鄙,花痴着大学城的漂亮妹子和隔壁feng情街的老板娘们,偶尔发出一两阵促狭的哄笑。有人转头见单冽一个人充耳不闻地*作电焊,一副隔离在人群之外的格格不入,就热情地招呼了他一起来谈天:“单哥,来跟咱一块儿聊几句呗!你瞧你一个人在那儿干活,咱多不好意思A!”
一旁的人也起了哄:“是A,单哥,跟咱一起来喝喝啤酒聊聊美nv吧,哎我昨儿在洗头店里刚认识一妞可正点了,要给你介绍介绍不?”
有知lover士拿空啤酒瓶丢那人的身上:“少丢人现眼了A,你那些货色咱单哥看得上吗?我昨儿和副工八卦,他说单哥那*i妇儿长得跟天仙似的**”
喝醉的工人听得糊涂:“啥玩意儿?长得跟天线似的?天线宝宝那种天线?”
单冽仿佛没听见他们所有对话,还是只顾着低头专注自己手上的工作,沉默得没有一点回应。
沉默得像一座上了发条似的工作机器,除了机械地重复着单T的指令动作,不会有其他的运作模式,在焊铁飞溅出的火树银花里,成为沉默的不存在。
世界是怎样慢慢归于无声的,单冽没有去注意。大概也是一如既往,伸*门断了电被守夜人紧闭,自行车的轮毂在道路上远去,起重机的吊臂安眠于缓缓夜风**然后,耳朵被呼xi淹没,声带被嘶哑隐没,心跳被黑暗吞没,一切习以为常地被无尽的无声逐渐盖没**最后,在没有尽头的寂静里,徐徐模糊出那个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雪白下颌那条美好的弧线,*软的唇,流光交错的眼神**每一次错觉,都无限缓慢地模糊起来,先模糊他扬起的zhui角,模糊他靠在他的肩上,再模糊他依偎进他怀里,模糊他背对他转过身去,直到模糊一弯一弯亮起的声控灯光,消散进无声息的漆黑里,模糊成奢侈而遥不可及的温暖梦境,足够在他余生每一个平淡而漫长的夜晚,无声地循环回放,重播至天明。
像一个寂寥的幽灵,在凌晨的工地上游*,直到再也无事可做。单冽点了烟,启动了车子回职工宿舍。
夜幕里,一整栋宿舍楼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他和板寸头那个_F_室的窗口还明晃晃地点着灯。远远看去,像是一颗耀眼的启明星。
他上了楼,正要拿钥匙开门,_F_门就开了。
板寸头从里面探出脸来,压低了嗓音对他说:“嘘**轻点儿,嫂子睡着了。”
指尖没能燃完的烟d坠落在水泥地上。他的目光越过板寸头的肩膀,不可置信地,看到白雪化成的少年用胳膊支了脸,正微微斜着脑袋半眯着眼打盹。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幽聚在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圈毛茸茸的浓密*影,安静地遮掩住他粼粼的眸光。
存在于无声梦境里的人,和每一次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一样的,那么静,那么美。
理智在告诉单冽,别靠近,远远走开。body却不可抗拒地放轻了脚步慢慢接近。有点怕惊扰了他,怕他是虚幻的,怕一碰就会消失的。
可再细微的脚步声,都还是打扰到了浅眠的楚清。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慢悠悠地睁开眼来,看到单冽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样的相逢时刻,按照八点档那些个神剧里演的,应该是有千言万语要倾诉的。可他们两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注视彼此。
空气凝滞,呼xi流失,一切戛然而止,没有声音,如同哽在喉室的话语凝固成一刻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似乎并没有冻出冷气丝儿来。
天花板上被扰乱电磁的白炽灯管发出“吱吱”电流声,引来窗外嗡嗡绕着光芒飞舞的硬壳虫,鸣声燥乱,打扰这片沉默的宁静。
可没人去责怪它们。为了一刻的温暖,选择刹那的永恒,要熬过炎凉的春萧索的秋和一整个漫长又漫长的冬,终于等到夏的破茧,它们才能小心翼翼而又庄严地向光热馈赠自己短暂幽暗的一生。义无反顾的美好。
板寸头站一边儿看他俩这两两相望,脉脉不语的样子,在身后嗳嗳地笑:“那个**单哥你们好好聊A!要不**我今天出去旁边旅馆睡A?”
转身就要识相地溜出门,单冽的声音传过来了:“不用了。我们出去。”
凌晨的天空里还披洒着夜色,但已经见不到一点星子了。海里吹来的夜风很凉爽,拂干了紧贴在身子上的燥热,缠绕在路边的椰树叶间,沙沙作响。
单冽和楚清没有交谈,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路灯把他们俩的影子投j在一块儿,纠缠成一团。
单冽穿的一身黑,大步走在前面,只留给楚清一个像是要消融在夜色里的背影。
楚清的步伐乱了,泄露出忐忑的不安。
语文书上说的“近乡情更怯”,大概也就是他现在这种慌乱的心情。带着点儿期待,带着点儿惶恐,又带着点儿自暴自弃的后悔。他不管不顾地想见单冽,不管不顾地来见单冽,压_geng儿不知道单冽会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待没头没脑来找他的自己,也从来没想过单冽是不是乐意见到自己。
瞥一眼疾步走在前头完全不搭理自己的单冽,他又闷闷地想:看来是**不待见了**
一瞬间,沉默突然又变成令人窘迫的尴尬。
也不知走了多久,单冽终于开了口:“怎么来的?”
楚清回答说是和程放还有柳修豪一起来旅游的。答完了才发现单冽好像问的是自己怎么来他宿舍的。
单冽默了一会儿,又问:“住哪儿?”
楚清报出了酒店的名称。
单冽上前开了副驾驶门,示意他坐Jin_qu:“送你回去。”
看他一副急着要赶自己走的冷淡样儿,楚清一双耳朵都失落得耷拉下来,冰冷了一张脸,带点儿赌气地坐进车里。
单冽又像以往那样,探过身子来为他系安全带。这一瞬的姿势暧昧得好像一个未完成的拥抱。
单冽多日不见的侧脸近在咫尺,带点儿疲惫的瘦削,下颌有醒目的干涸血痕,大概是剃须时心不在焉割伤的,那双眼里尽是凌乱的红血丝,只有漆黑的瞳仁是没有情绪的平静。他横在楚清身前的手臂上结实坚韧的肌理跟着动作微微颤动,没一点儿汗水,却散发出被骄阳酝酿的淡淡汗味来。
令人贪恋的,属于单冽的味道。
楚清忍不住就悄悄蹭近了他一点儿。
单冽的侧脸突然转过来,与楚清极近地面对面,几乎是要用鼻尖挨着楚清的鼻尖。他zhui里*热热的呼xi就拂在楚清的唇上,燥乱不堪地要唤醒楚清藏匿在zhui唇里所有温柔cu_bao的记忆。
楚清的心慌意乱从耳_geng烧到脖子里,一张小白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一颗心像乐谱失了章法,节奏杂乱却又疯狂yu_yue地剧烈跳动着:他不会是要吻我了吧要吻我了吧吻我了吧了吧吧——
单冽却在下一秒拉开了距离,帮他扣好了安全带,径直坐回了驾驶座。
心里那枚砰砰砰的倒计时还没开始数秒,就已经结束。
一切都很稀松平常的样子。没有电视里那种相逢偶遇的狂喜,单冽也没有一点儿主人公似的惊喜和_gan动,他只是像往常那样,咬了一_geng烟,专注地打着方向盘。
车厢里弥漫出一gu熟悉又呛人的烟味儿来,很安心。也很挠心。
楚清的失望中带着点儿委屈,又带着点儿自作多情的丢人现眼,佯装起冰冷的模样掩饰自己的窘迫,咬了唇死忍着嗓子眼儿里要被烟雾呛出来的咳嗽,若无其事地打量车窗外的夜景。
夜色浓郁,浓到几乎晕成一片漆黑。
这样黑漆漆的车窗玻璃就好像一张光线反j的大荧幕,映j出敞亮车nei的情景剧。
一个耷拉脑袋冻着一张脸靠在窗边画圈圈的楚清,和一个毫无表情正伸了手去开外循环按钮的单冽。
上演哑然寂静的无声默片。
扑鼻的烟味和微涩的汗味,还有混He着单冽身上骄阳的气味,随着外循环慢慢从车厢nei消逝而去,就仿佛单冽正在离楚清渐渐远去。
楚清恹恹地抬起头。却诧异地看到玻璃窗上反j出的单冽,一丝不苟端坐在驾驶座上,脸逆着光正对着挡风玻璃,斜着的眸子在逆光里忽明忽暗,一瞬不瞬,灼灼地看着他。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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