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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殿偏殿,谢明月听完宫人禀报,淡淡道:“他想来,就让他进来。”

不多时,戚不器大步jin_ru偏殿。

偏殿中烟香袅袅,谢明月今日穿着件素色宽袖常_fu,许是怕袖口蹭到墨zhi,拿笔那边袖子向上卷了一点,谢明月见他面上隐隐有冷色地进来,温言开口,“来了。”

戚不器见他如此泰然自若地坐着,忍下心中种种情绪,只道:“我刚从陛下那回来,当日在大典上不过远远看了一眼,今日再见,确有先帝遗风。”

谢明月颔首,眼中有零星笑意,宛如一点微光似的,“陛下毕竟年少,x子还有些跳neng,在宫中教养,假以时日,必和先帝行事无甚差别。”

阖宫之中,谁能教小皇帝?

无非是谢明月这个太傅罢了。

戚不器听得心中冰凉一片,教得先帝一样,亏谢明月说得出口!

“如太傅所言,若陛下真能如当年先帝一般,是我朝之幸,”戚不器亦笑,“不过陛下年岁还小,秉x未定,人各有志,何必强求肖似谁呢,以人力勉强,或许会适得其反。”

谢明月抬眼。

这双淡色的眼睛仿佛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

那一刻,戚不器就清楚,谢明月什么都知道。

“陛下如璞玉,”谢明月娓娓,“若加以雕琢,日后必定成器,国公多虑了。”

可雕刀,只能在谢明月一个人手中。

他这是,将对先帝那些妄想,尽数转移到小皇帝身上了!

戚不器面色微僵。

和谢明月这样的人说话,实在太废心思。

戚不器不事朝政多年,与谢明月交往甚少,俩人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关系罢了,唯一的交集只有李成绮。

李成绮召戚不器入宫时常抱怨国事,除却国事,便是抱怨谢明月。

在当时的戚不器眼中,谢明月是个好胜太过的能臣,有本事的人大多争强,戚不器常常拿这话劝慰皇帝,他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他无诏入宫的那日**

戚不器压抑着怒火,“陛下过完今年的生日便十九了,”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放在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这个时候孩子兴许都有几岁,谢相是陛下的先生,可有在此事上为陛下打算过?”

他这话说的半点都不突兀,因为戚不器就是这样一个喜欢给人保媒拉纤的人。

谢明月笔都未停。

“不急。”他回答。

你当然不急,小皇帝这辈子都不成婚于你而言才是最最称心如意之事。

谢明月似乎也觉得自己回答得实在敷衍,“我会留心,为陛下选的个样样俱佳的。”

“太傅要选的这个,可是出自谢氏?”戚不器问,声音里有些压抑怒火的沙哑。

谢明月竟轻轻点头,反问道:“为何不可?”

回应他的是矮架上花瓶被砰地砸碎在地的声音。

谢明月不问为什么,甚至连看都懒得看,继续做自己的事。

微光中,谢明月轮廓显得柔和不少,简直像是一尊塑得极细致j心的神像。

原来道貌岸然,就是这个模样。

侧殿中声响不断,然而没有谢明月的命令,无人敢进来,只听着里面的声音惊恐地面面相觑。

谢明月笔尖墨zhi已干,在砚中蘸了蘸。

戚不器突然注意到了这砚台,大步上前,竟直接拿走,高高举起,正要重重摔下,原本平静批阅奏折的谢明月忽地有了反应,道:“陛下的爱物。”

这个陛下指的当然不是小皇帝,而是先帝。

砚台已neng手,戚不器闻言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捞,好在他反应极快,猛地拽住了砚台,余下墨zhi四溅,他抓着砚台,手上黑漆漆,还有墨zhi顺着手背流淌,蜿蜒出条条黑痕。

正是先帝那方龙尾砚。

戚不器噎着气,却将砚台轻轻放到桌子上。

李成绮生前所用,砸一样少一样,戚不器狠狠瞪了安闲的谢明月一眼,面色铁青地跪坐到谢明月对面。

“谢相是什么意思?”他问。

谢明月搁下笔,柔声回答:“我愚钝,不明白国公想问什么。”

戚不器冷笑道:“谢相装模作样的本事愈发娴熟,好,”他气的想给谢明月鼓掌,“既然谢相不明白,我且问明白,敢问谢相送给陛下的那把剑,是什么意思?”

谢明月的眼中流露出丝丝惊讶,他朝气得zhui唇都白了戚不器轻轻地笑了,道:“送剑的寓意虽不十分好,但也不至于令国公气成这样。况且,”他笑得愈发温和了,似乎还有点疑惑茫然地反问戚不器,“摄政王送得,我为何送不得?”

“摄政王送剑是什么意思?”戚不器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去了,“他想向陛下表忠?还是想威胁陛下?无论是什么,其心可明明白白公之于众,谢玄度,你的心思,”他声音骤然冷厉,充满了嘲弄,“你可说吗?你敢说吗!”

谢明月笑吟吟地问:“我心磊落,有何不可说?”

“陛下十八岁。”戚不器答非所问。

一时寂静。

小皇帝才十八岁,他说不上单纯,但至多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少年人,他被家中惯坏了,从来没见过朝中风雨,天地苍生不知,他不是李昭,更比不得李昭,老狐狸满腹野心成算,花言巧语,最不会付出半点真意,他没心没肺,心冷情冷。

新帝不过与先帝五分肖似,怎可混为一谈?

在戚不器看来,谢明月疯得丧心病狂,这样做,岂止摧折小皇帝,更是在侮辱先帝!

仿佛刚才蘸得不够多,谢明月一手敛着袖子,倾身蘸了蘸砚台上还未完全干的墨迹。

“陛下年岁尚小,无论先前在王府时如何,尚有雕琢余地,我们更应该放心才是。”谢明月回答。

戚不器闻言忽地笑了,“陛下诚年幼,不过这和谢相有什么关系?”他望着重新坐回去的,好像觉得和他谈话没什么意义,又拿起奏折翻看批阅的谢明月道:“谢相是托孤重臣,还是陛下临终前握着谢相的手说,请谢相看顾后代子孙?”

戚不器想起,在他入宫的那个午后。

天热得连蝉都不愿意叫一声,他本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出门,奈何和陛下半个月前便已约好今日入宫,他总来宫中,轻车熟路,长乐宫中人见到他不需通报,只见礼放行。

那个午后,宫人见他来满眼yu言又止,然而当时他太匆忙了,_geng本没在意这个神情之后的未尽之意。

他看见了谢明月。

在长乐宫中看到谢明月没什么稀奇的,李成绮对谢明月早有恩赏,谢明月可自由出入宫闱。

他看见谢明月时才明白宫人是想提醒他谢侯在。

李成绮当然也在。

那个午后太闷太热,李成绮兴许是_fu了药,阖目睡着。

睡得很沉,很安稳。

所以他_gan受不到,谢明月拿着的那把扇子的流苏轻轻擦过他的zhui唇。

戚不器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这样暧昧的举止绝不可能发生在君臣之间。

况且,李成绮睡着。

谢明月睫毛轻轻一颤,“嗯?”他微笑着问,声音将戚不器从回忆中拉出,好像没听清,不等戚不器回答,他便道:“戚国公,你不是总角之年的孩子,不要说这般天真的话。”

他执笔批阅。

从戚不器的角度能看见谢明月以黑笔写下照准二字。

除却不用朱笔,已与帝王无异。

不论李成绮有没有留下遗诏命谢明月辅政,无论李成绮临终前有没有见谢明月,他都是托孤重臣,这个事实,谁都无法撼动。

戚不器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谢明月做的如此正大光明,好像在行极其磊落之事。

何其无耻!

“那把剑,你为何不给陛下?”

再开口,戚不器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谢明月似乎觉得这问题连回答的价值都没有,但他还是回答了,“我若不送,国公怎会震怒来此?”

“谢相知道我说的是谁。”戚不器回答。

笔堪堪停在半空,谢明月沉思片刻,道:“陛下不喜用剑。”

李成绮body太差,莫说是剑,任何一种兵器他都不会用,也用不了,谢明月回答的He理而狡猾。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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