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雁离与顾练雨一同走下阶梯,恒罪月忍不住打开手中折扇,以此掩去眼中惊讶,他早知雁离生得出色,却不知原是这般清豔动人,不同於白少邪那夺人呼吸的美,雁离……像是透明的琉璃,吸引著他的目光,雁离抬起眼,却正巧与他目光相对,恒罪月淡淡一笑,果不其然,雁离急急的低下了头,看著,他又是笑了。
突然很想看看尚在任风流时的雁离,不知又是怎生模样?
「庄主果然好识货。」在恒罪月对面坐下,顾练雨这样笑道。
收起折扇,恒罪月没有多加理会顾练雨的笑语,只对著雁离诚挚轻道:「雁离,你这样很好看。」
「多谢盟主。」自离开任风流後,他已许久不曾用心装扮,若非顾练雨说穿著打扮亦是身份象徵,又说跟在盟主身旁不可失礼,他恐怕早已遗忘了自己的面容。
在铜镜前精心打扮,总会让他想起那恍如前世的记忆,送往迎来、陪酒卖笑,他厌倦夜夜歌舞的生涯,更厌恶賸酒残妆的迎接晕眩的早晨,却又仅能绝望的等待夜晚。
自怀中掏出一块木牌,恒罪月递给了雁离。「这块玉,便挂在腰间吧。」
墨黑木牌上,暗嵌著以碧绿翠玉精细雕琢的一个「月」字,虽不明用意,雁离仍是顺从的将之系在腰际,看著他的动作,恒罪月轻声一笑。「那麽,我们便动身吧。」
众人走出南吟院,马车早已准备妥当,顾练雨却垂手站立一旁,向著恒罪月点点头。「还请庄主一路小心。」
「你也是。」
顾练雨随即转向雁离,笑道:「庄主就交给你了。」
他们在顾练雨的目送下离开了这座熟悉的城镇,掀起竹帘,雁离无法克制目光的徘徊,南吟院,他所熟知的南吟院,即使再也没有任何人留在那里,那儿仍是他曾经的「家」,他总是在众人仍沈沈睡著的时候便起身,处理过所有杂事後静静的站在窗台边,明明没有任何特别的含意,但为何在离开的这时候,却连那时拂面的风都令人怀念?
明明只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风景,为何此时却不得不用泪水去记忆?眼眶微湿的他感受到右手传来一阵暖意,回过头却发现恒罪月轻轻地握著他的手,顺著他的动作放下竹帘,他偏过头,不想让恒罪月发现他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哪儿有什麽值得怀念,那样的生活!
但恒罪月没有看向他,反而打起竹帘,小窗外的风吹乾了雁离的眼,良久,恒罪月才收回远望的目光,雁离没有再看,而马车几个转弯,南吟院一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雁离,这是很自然的,你会舍不得,是应该的。」恒罪月依然没有看向他,目光也不在手里拿著的卷轴上,他看著远方,笑意浅浅淡淡,没有一丝不该有的嘲讽,只是很单纯的诉说著,彷佛他也是相同的。
雁离静静的看著恒罪月,然後,只是点了点头,後者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阅读著手中的卷轴,马车有些摇晃,雁离闭上双眼,他从来就不喜欢坐马车,马车总是摇晃著他的思绪,当一切都变得混乱的同时,彷佛连天地都跟著旋转,而眼前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晕眩!
但他什麽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忍耐,他不知道这趟旅程将有多长,也不知恒罪月将带他前往何方,但他从来都没有说话的馀地,既然无法改变,便也无须多问……
他想睡去,但却无法,朦胧之间,他听见恒罪月一阵轻咳,撑著睁开眼,却正对上他的双眸,带著一丝歉意。「雁离,真抱歉,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是。」雁离连忙拿起顾练雨准备的木杯,为恒罪月倒了一杯凉茶。
恒罪月接过茶,转身自柜中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两粒清香的药丸配水吞下,雁离看著他的动作,却不知他为何要吃药,正纳闷之际,却又听恒罪月笑道:「雁离,你要吃糖吗?」
糖?他看向恒罪月,後者从小柜中拿出一只瓷瓶递给他,他接下,瓷瓶里传来高雅的甜香,混杂著几不可闻的药草味。
「那是少邪自己做的,你嚐嚐。」
雁离依言含了一颗褐色糖球,恒罪月看著他的动作,只是轻轻笑了,复又低头看著手中的卷宗,雁离不敢再闭上眼,怕恒罪月还有什麽要求,但又不好直盯著他,只有抬头看著帘隙间的风景,马车依然摇晃著,他却觉得天地不再旋转,晕眩的感觉随著口中的甜味慢慢淡去,马车走了许久,不曾停过,午时只是在车上吃些顾练雨准备的乾粮,顾练雨的手艺真是没话说,他从未吃过那麽喷香的肉饼,也未曾喝过即使凉了仍然顺口的香茶,不要这样的人陪伴,却选了他……一路上恒罪月没再要他做些什麽,只是偶尔向他讨颗糖球,并让他也跟著吃,他第一次坐马车坐得如此平稳,而当天色渐暗,马车停在一座小镇的客栈前,恒罪月扶著他下了马车,便要他随著陆眷风先将行囊放到房中。
「庄主呢?」
「我四处走走,雁离,你先到房中打点一下,顺便梳洗吧。」
恒罪月笑著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身旁的陆眷风拿了大半的行李,连看都没看恒罪月一眼便随著小二走上楼,雁离还怔著,却听见陆眷风低沈嗓音说道:「不要紧,庄主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回过头,陆眷风停在阶梯上,看似等他跟上,没再多想,雁离跟著进入房间,将行囊都打点妥当後,小二来问是否要准备晚饭,陆眷风朝著他点点头,雁离便点了几道菜,吩咐小二送到房里来,菜肴很快的送上,陆眷风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麽,却终究没开口,正当雁离开始担心菜要冷了时,恒罪月正巧推开房门。
「庄主?」陆眷风询问的看向他,後者却只是摇摇头。
「看来我们要找的人不在这儿,明天得继续赶路了。」恒罪月轻轻一笑,随即落坐桌前,对著陆眷风及雁离招手。「还不过来用膳?菜都要凉了。」
用过晚膳,恒罪月也梳洗过後,便要他们早点休息,房里有两张床,雁离本想让给陆眷风,但恒罪月只是笑著要他安心睡下,陆眷风点起了不知名的香,於是即使在陌生的地方,他依然睡得极好,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