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天直到回到家,连佑都仍是一副失神的样子,纪谦则要拉他进浴室,他亦步亦趋跟了几步,水淋在身上才突然躲开纪谦则贴在腰侧的手。
纪谦则啪一声把水关上,脸色有些不悦,他盯着衬衫半湿的连佑,按下翻涌的欲求,冷声问:“因为我的话伤自尊了?”
连佑摇头,发梢的水甩在纪谦则下颌处,哑声道:“纪先生,我今晚…不想做……”
在纪谦则印象里,连佑几乎从未拒绝过他,而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参加了个无趣的宴会,听了自己两句话就变成这样,纪谦则烦躁透了。
他一把将连佑扯进怀里,没等他反应过来要挣扎就伸手探进他的裤子,握住了他的性器揉捏。
连佑只在他手刚贴上来的时候喘了一声,而后任凭纪谦则动作也没再出声。
纪谦则揉了一会儿,连佑的性器还是半软着垂在手心,没多大的回应,他顿感无趣,抽出手甩上门走了。
洗完澡的连佑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虽然知道毫无作用,还是将门反锁了。
幸好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纪谦则都没有出现。
连佑坐在床上,吁了口气。
他昨晚一面不安,一面又做了个旧梦,断断续续的最是伤神,以至于现在头还在胀疼。
梦里他回到了三年前,刚考上心仪已久的大学那会儿,原本一切都在变好,可他的omega母亲却收到了医院的一张诊断单。
腺体病变致癌,已到中晚期。
连佑是单亲家庭,一直和母亲生活,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在听到连昕怀孕时就逃跑了的beta父亲。
连佑懂事后曾问过连昕,明明打掉自己,她会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做这样得不偿失的选择。
起初连昕只是敲他的额头说:“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每天吃饱睡好,好好长大就行了。”
后来连佑上了高中,个子早比她高了不少,再一次问她这个问题,她便没再敷衍,只是说:“等你以后成了家,知道自己有了孩子的那一刻或许就能体会了,无非是因为舍不得你。”
其实连昕还有一个原因未说出口:她太孤单了。
幼时家里穷,姐弟又多,乡下观念不同于城里那样对omega珍视,只知道omega不如alpha和beta能干,父母也不想白养一个会嫁给别人的omega,在她刚分化之际便提前给她说好了隔壁村的一户人家,足足大了她十八岁的寡汉光棍。
连昕是在迎亲队伍还未到时就偷偷跑了,这样在乡里乡亲面前丢了父母的脸,她自然是没机会也不可能回去了,一个人来到了镇上,摸出藏好的钱买了车票,跑到了齐市,那一年她才15岁。
好在她个子比同龄女孩高,餐馆老板睁只眼闭只眼,默认了她谎报的年龄,让她在前厅后厨帮衬着,第二年他认识了店里新来的年轻厨师,一个只比他大了两岁的男性beta。
生下连佑那年,她离20岁生日还差几天,一个人在医院病床上醒来,还未睁眼的儿子躺在身边,她忽然笑了,根本顾不上去接隔壁床的阿姨说她勇敢的话,只是想着五年了,自己以后终于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连佑不理解她这种想法,只是越长大越不会再提这些了,连昕对他很好,又寄予厚望,更是足够尊重他,儿时悉心教导,从不会想着要掌控他。
相依为命的意义,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的到。
腺体癌变是人们口中的“富贵病”,到了晚期就只有通过手术置换新腺体这一个选择,可目前国内相关的医疗技术只有顶尖的医院才拥有,人工腺体更是昂贵,即便是置换一个最最普通的腺体,一场手术费加后续用药休养也够收入稳定的寻常人家凑个十几二十年。
连佑更没有这么多时间可等,他挤出任何可以利用的课余时间挣钱,一个暑假和开学几个月才凑了不到百分之一,他甚至想要放弃来之不易的大学生活全力以赴。
辅导员给他想办法,让他提前申请学校的贫困生资助,他去校长办公室递申请的时候,遇到了正和校长谈论今年校外资助学生名单的吴士义。
走到办公楼下,吴士义从后面叫住了他。
“这位同学,你家里急需用钱吗?”
连佑有些戒备,想转身离开。
“我既然能进入学校和校长办公室,就不是什么骗子,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只是想帮助你一把。”
连佑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才开口问:“你是谁?”
吴士义瘦瘦高高的,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典型的社会上层人士,他抽出一张名片递给连佑,一边自我介绍。
“我是宣恒集团旗下子公司的总经理,最近我们公司和纪氏有个合作,你不用惊讶,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纪氏,他们也有你们学校的资助名额待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争取一下。”
连佑半信半疑,19岁的他还只会浅显的看人仪表,听人话中的善意,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能不能只靠自己就在一年内凑够手术费。
答案显而易见。
吴士义被他这样打量也不气恼,看了眼腕上的表,“我只是看你刚才挺着急的,才告诉你有这个机会或许可以争取一下,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公司了,祝你学业顺利。”
连佑也没放在心上,他始终戒备多一些。
可一个月后,教务处通知他去领取资助金时,他才知道纪氏的名单中确确实实有他。
而且是一等资助级别,足足有十万,虽然上面还有特等,但对连佑而言,离目标更是近了一大步。
他忽然又想起那天的吴先生,不知道是不是他替自己说了话,自己那天又怀疑他,如果不弄清楚,连佑总觉得欠人一个道歉,内疚不安。
好在他跑了三趟校长室后,校长答应替他联系了吴先生,他抽出时间跑到他所在的公司,趁着午休时间见到了他。
吴先生依旧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显然没有同他计较那天的事,连佑愈发羞愧。
“吴先生,对不起,那天不该怀疑您,我给您道歉。”他给吴士义鞠了一躬,又问:“纪氏的资助,是您帮我争取的吗?”
吴士义接过秘书的水递给他,笑道:“帮你不是为了图你的感谢,说了只是举手之劳,能够成功还要多亏了纪氏的纪总最后签字同意,要真说起来,你该感谢的人也是他。”
“你们都应该感谢,可纪总那样的人,我也没机会能见到,能托您帮我带句谢谢给他吗?”
话音落下,他又觉出失言,只觉自己托这样一位公司老板替自己带话有些不好。
吴士义并没有计较他的话,肯定道:“确实,纪氏庞大,纪总自然会特别忙。不过如果你想的话,后天晚上我要找他商议最后的合同条例,可以帮你和他见上一面。”
“真的?”
“这个就更没必要骗你吧?”吴士义语气调侃。
连佑只是掩不住心内的激动,又同吴士义道了很多声谢,才在兼职时间要来不及的时候离开了。
到了约定的那天,他特意穿上了连昕开春时刚给他买的黄色卫衣和牛仔裤,收拾得足够干净得体了才出门。
进入到纪宅内部,他才头一次直观感受到人与人的差距能有多大,他不敢乱看,随着吴士义来到书房,听管家敲门询问。
“进来。”
隔着门,门内人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冷淡,两人进去后,管家将门关上,走前还特意打量了一眼。
连佑以为他觉得自己穿着太休闲随意,更不好意思了,直到吴士义叫他的名字,他一抬头,就与办公桌后的纪谦则对上了视线。
那天具体说了什么,连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纪谦则听到他说自己会竭尽所能报答他的时候,抬眸看来,忽而勾起嘴角,笑问:“当真竭尽所能?”
连佑重重点头。
纪谦则将手中的笔搁在桌上,向后靠在椅背上打量了他十来秒,开口道:“那就跟着我怎么样?”
他明明知道这两人的来意,却乐得同眼前人周旋。
连佑不知道什么叫跟着他,毕竟自己大学都没毕业,没能力为他的事业做什么,又直觉纪先生说的话不是以后,就是现在,眼里满是疑惑。
纪谦则心想:拙劣的欲擒故纵,年纪不大,倒有意思。
他问:“听吴总说你急需钱,还差多少?”
连佑心里算了一番,还加上了纪氏刚捐助的这笔,老实回答:“一百八十八万……”
纪谦则听后只是笑了笑,“我再多给你两百万,只要你跟我…三年吧,睡个觉就能解决的事,你也不吃亏。”
他直接将话挑明,也只是不舍得错过这么干净的人,又是没有后顾之忧的beta,不然凭他的性子哪儿会这么有耐心的同他打着商量。
连佑这才恍然大悟他口中的“跟着他”是什么意思,一瞬间再美好的形象也崩塌不已,只剩震惊与害怕,他退后几步,忽然转身打开门跑了出去,脚步砸在楼梯上咚咚作响。
纪谦则还从未被如此扫了脸面,觉察出一些端倪,睨了一旁的吴士义一眼,把桌上的合同扔到了他面前。
“你昨天是怎么说的?”
吴士义连连道歉,捡起合同匆匆要追,不住向纪谦则保证:“误会!都是误会!纪总您别生气。”
吴士义在别墅外的路上追上了连佑,他应该是迷了方向,张望着急匆匆往前走。
“连佑!连佑等等。”吴士义坐久了办公室,跑了几步已然有些喘不过气,连佑看见他有些纠结,拿不准他是不是和纪总一伙的,后退几步不愿靠近。
“你别害怕,我也没想到纪总会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
他试探着朝连佑接近,果然连佑听他这样说,原本就不愿怀疑他的心更加动摇。
吴士义走近他,往后看了两眼,“我们先走,先离开这儿。”
直到走到外面的大马路上,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吴士义一直在安慰他别怕,等到连佑彻底冷静下来,才“语重心长”道:
“虽然我也很生气纪总提出这样的理由,但是连佑,你今天这样做怕是惹恼了他,我担心……”
“我会把资助金还给他的!”
吴士义叹了声气,“你是个学生,没见过社会的险恶,想法太单纯了,你以为把钱还给他就能彻底摆脱吗?不会的,他那样的家世,怎么会容忍你这样拂了他的颜面。我不是吓唬你,实话给你说吧,若是你不答应他,别说凑不齐手术费了,即便凑齐了,他一句话的事,恐怕也不会有医院接受你母亲。”
“怎么会…难道所有医院都要听他的吗?!”
吴士义只管叹气,“哪里只是他,他背后是一整个纪家!你去哪家医院,找哪个医生,他若是想,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吴士义点到为止便不再多说,嘱咐他好好想想,替他叫了辆出租车回学校。
那一整晚,连佑都浑浑噩噩躺在宿舍床上,睁眼直到天亮。
太阳再次晒在床尾时,他才翻身下床,循着记忆里的路找到了纪宅门前,抖着手按响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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