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和红薯都收的差不多,今天我照旧和前来拉货的司机闲聊。
“今天这一袋红薯装这么多啊!”司机小哥嘴里咬着根烟。
我回头一看,发现原本用来打包红薯用的尿素袋子都换成了长两米宽一米五的编织袋,那些农工抬起来比以前吃力。
这是今年最后一波红薯,估计他们想一次性装车。
作为老板的我也不好在一旁干站着,招呼司机小哥一声带着他帮另外两个大姨抬红薯。
这么大袋红薯我们四个人抬依旧很费力,两个五大三粗的大姨咬着牙先上车,我和司机小哥赵规在底下使劲托。
中午的余热还未散去,我手心里出了点汗,一只手抓着袋子的一角,红薯眼见上去了大半,谁曾想上面的一个大姨侧身给刚卸完货的沈博让位置。
这一让不要紧,原本上来的力气丢了大半,那比人还高的红薯向下面的我和司机小哥赵规砸来。
“哎呦!”另外一个大姨见这情况大叫一声死命地拽,但她一个人的力气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底下站着的我因视野受阻不清楚上面的情况,手心出汗加上编织袋不防滑,这一大袋足有百十斤重的红薯就朝我砸了下来。
我只觉得头顶一黑,然后有不可抗的重量从手臂处传来,身体瞬间被重里击溃倒在地上。好疼!
有阵阵刺痛感,像是发动机在胸腔内疯狂运转于我的五脏六腑……
还有可怕的窒息感……
我脑袋可能是受到重击,有些发懵,耳边很嘈杂,有很多人的叫喊声。
其中有一声很响亮,是司机小哥赵规的,听语气他好像很担心我。
潜意识里我知道自己可能是被砸下来的红薯压在地上,因为我浑身除了双腿动弹不得,重物带来的压迫感差点使我当场昏厥!
最难受的是胸口,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儿地疼,这种疼痛甚至让我感受不到自己已经满头冷汗。
竟然出意外了……
很快旁边的农工就七手八脚将那袋红薯移开,我整个人趴在地上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但这闷热的气流进入胸口时火辣辣地,我整个人的情况简直糟糕透了!
司机小哥赵规尝试着扶我,另一个年纪大的眼尖,连忙伸手阻拦。
他一个大男人看着我满嘴的血竟然一下子哭了,知道我内脏可能压破,他没敢动我,而是跪坐在我旁边拨打急救电话。
“齐淮!”一声破音的喊声传入耳中,是嘉良那混小子。
我艰难转过头,看见他从铁楼里跑出来,脚上的拖鞋都飞了一只。
真是鸡飞狗跳的下午……
当我意识清明时已经被送到医院,我上半身一动就疼,医生护士连忙将我送入急诊室。
在门合上的那一刻,我看到双眼含泪的嘉良、赵规还有默不作声的沈博。
我的肋骨断了两根,肝脏也因重力压破而受损,这些是我麻醉醒来时嘉良告诉我的。
我们两个在大一那年放暑假的时候就去做了意定监护,这次手术他全程陪着我。
“赵规被我劝回去了,小沈在你从手术室出来后就回农庄了。”嘉良红着眼眶,情绪低落。
我见他双手总是不安地交叉在一起,眼底的神色也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身体有什么不太好的情况?”
嘉良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没有,我就是……太害怕了。”
听说话声音漂浮我就知道他哭了很久,伸手抚摸上他的脸。
“你这个小白脸,夏天也晒不黑,如果再哭可就变丑了……”
嘉良将我的手拢住放在心口,“你没事儿瞎上去帮什么忙,这下好了吧!”
“当时你满嘴是血,我还以为你……真是把我吓坏了……”
他声音不敢太大,里面压抑着情绪。
我想笑一笑,但胸口的疼痛让我的脸色更苦。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嘉良连忙凑近赔不是。
“饿了没?”
我点头,外面的天色已黑,刚做完手术肚子空空的。
“医生说你刚做完肋骨断裂修复手术,得六个小时后才能吃饭。”他说着给我倒了杯水,送到我嘴边。
“等明天早晨咱们再吃。”
我点头,没接话。
“这件事全怪秀姨,要不是她在上面没拉好,你也不会被砸中。”嘉良语气中满是怨怼,看样子是要追究秀姨。
农庄里的这些人大都是乡底下的农民,经过我挑选都是心眼不坏的老实人,他们出卖着自己廉价的劳动力贴补家用并不容易。
“秀姨也不是有心的,这件事是个意外,咱们不用这么计较。”我将声音放轻,试图平息他心中的怒气。
嘉良满眼心疼地看着我,“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也不来看一眼……”
我摆摆手,“害!秀姨她家里有个酗酒的丈夫,两个孩子也叛逆,她也没娘家能依靠,出这档子事儿她一时间也被吓着了。”
“咱们虽是雇主,却也是晚辈,都是一开始在农庄里干活儿的,咱们就别计较了。”
嘉良瞥了我一眼,“好好好,就你善良,我是恶人。”
“你生气啦?”见他扭头,我戳了戳他手臂,“别生气啊,我的嘉良最好了,怎么可能是恶人呢。”
“要我不生气也可以,”他将脸凑近,“你亲我一口咱们俩就冰释前嫌了。”
我无奈地笑,伸头刚要触碰到他的脸颊,就被面前这个男人拥入怀中索吻。
晚上十二点多,嘉良正陪着我看电影。因为住的是单人病房,病床比一般的要宽敞,我就给他腾了个位置出来躺着。
突然病房的门被敲响。
“应该是护士来查房?”嘉良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进来吧。”我喊了声。
门被人轻轻打开,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二人面前。
此时沈博手里拎着饭盒进来,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然后上前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我想着徐哥和齐哥还没吃晚饭,这么晚了也没有外卖,就回去做了两碗面条。”
他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边说边打开盒盖。
一碗素面,一碗鸡蛋面。
他将素面往前推了推,“听医生说齐哥刚做完手术不能吃太油腻的,我就做了碗素面。”
盒盖一打开病房内瞬间充满了香味,香油在两个肚子空空的人闻起来并不显得油腻,香味儿让人闻着食指大动。
沈博将另一碗鸡蛋面端置嘉良那一边的床头柜。
我看着他,眼神狡黠,“医生说我吃不了油腻的,也说我了我手术后六个小时内不是吃饭,你不知道么?”
他顿了一下,“我没想那么多,就做出来了。”
我看向嘉良,“这么晚了你先吃吧。”
见沈博杵在那儿不动了,我开口:“这么远跑来跑去不容易,这碗素面你吃了吧,浪费了可惜。晚上有嘉良陪床,你吃完了就回农庄别耽误明天干活。”
沈博点头,我突然又改口:“不,农庄里的活儿都干地差不多了,你这几天就先休息,等我能出院了再回去。”
沈博似懂非懂地抱着那碗面出去了。
“怎么不让他回农庄了?”旁边的嘉良挑着面条问。
我看着沈博带上门,“秀姨心思敏感,沈博是个孩子不知轻重,别说了什么话让人家有心理压力。”
寻常肋骨断裂不需要住院,但我肝脏压破受损,所以这几天需要留院观察,以免情况恶化。
第二天秀姨和几个农工来看望我,她眼睛又红又肿,进来后一个劲儿地道歉还把家里的银行卡掏出来给我。
直到我再三表示不需要赔偿以及其他几人的劝说下她才作罢。
沈博在我住院的这几天也经常来,他手里从不缺东西,不是水果就是蜜雪奶茶。他来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两句话,略微坐坐就走了,像是个每天定时定点的过客。
在我出院的前一天,一位客人的到来让我很惊讶。
那天下午有人来敲门,我还以为是秀姨他们,结果进来的是一个身量不高的男人,他一进门就直接扑到我床边。
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娃娃脸,我十分惊喜。
“小哑巴!你怎么来了?”
申禾,我在高中毕业时期认识的挚友,今年好像才十八。他是个哑巴,因为身量只有一米七出头,在北方汉子中属实不高,所以我经常叫他小哑巴。
申禾性格活泼,十分喜欢“小哑巴”这个听起来有点可爱的称呼。
关于申禾,他是个奇人,也是个妙人。
刚认识的时候他说自己是灵媒,也就是能与鬼魂沟通交流的术士,擅长占卜和回溯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巫术。
他是我的挚友,曾用那些外人看起来的“封建迷信”帮助我不少忙,我是十分认同他能力的。
“我并没有跟你说我住院了,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十分惊讶,不过看他古灵精怪的样子,估计又是通过某种玄妙的巫术知晓。
他笑着和嘉良打挥手,然后指了指门外。
嘉良有些无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他说着俯身在我脸上轻啄一口,出了病房。
申禾比划着双手,问我怎么回事儿,娃娃脸变得严肃。
我将这次意外与他说了一遍,他听完后打着手语。
你这次的事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皱眉。故意陷害?谁会陷害我?
农庄里都是自己人,那些来做工的农民都得指望我活蹦乱跳给他们发工资糊口,而且我平常对他们的态度十分和善敬重,不至于招人怨恨。
那一大袋红薯这么重,砸下来如果位置不好还真能要了我的命。但……
我脑中灵光一闪,这件事其实有些地方蹊跷,只不过我这几天住院人来人往也没时间去想这背后的原因。
农庄里用来打包红薯的一直都是尿素袋,两个农工抬起来不怎么费力,而这次用的却是大了好几倍的编织袋。
为什么突然换成了编织袋?
申禾见我若有所思。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身陷油锅,而旁边有个黑影子在盯着你。看着小哑巴凝重的神情,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