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给家里的农药。”程舟平静道,“以后拿去用。”
“家里的农药我去买就行。”张老五笑弯了眼,浓眉黑眸弯起来时像山野里的弯沟,两条窄深的河穿流而过。眼皮褶子和麦色皮肤纵深成大山的走向,一条一条横在脸上。
程舟透过后视镜看到张老五眉眼,一点不显年轻,二十五年纪跟挑担的中年男人一样丑。而他要被丑人带回家,做男人的媳妇儿。
程舟微微地皱眉,脸扭到一边,透过透明遮雨帘看大山。
张老五察觉不到媳妇儿的冷漠,反倒觉得对方不好意思,开着车的速度更加加快。小三轮在弯弯绕绕的国道上奔腾,绕过一次山弯时,程舟被带着掼到一边,然后再飞速下滑,爬坡时候都不带慢的。
两人的家在山背面吊脚楼里,嘉兴村围绕嘉兴山而建,山前面有医务室、小超市,山背面住着村民。张老五把车开到吊脚楼楼下,锁在下面的鸡栏外面。然后帮着程舟提塑料袋。
程舟看到自己塑料袋要被张老五拿走,立马拦住了他,自己勾着手指夺走。
“我来吧。”
“你上去行了。倒杯水。”张老五没有让媳妇提东西上楼,仍自己拿着。程舟细白的胳膊拽不过黝黑的壮汉,被迫由他提着。老五看到座椅上饮料一点没动,又弯下身子,去够里面绿瓶子,一边问程舟,“怎么没喝?”
张老五检查一下饮料没扭开,一块丢到白塑料袋里。
程舟盯着塑料袋方向,见到张老五一点没看里面内容,才在三轮车外提了嘴不渴,揭过饮料的事。然后与张老五、他的塑料袋一块上楼。
到家后,程舟给老公倒了一杯水,然后去厨房做饭。张老五下午还去山地浇玉米,便没陪程舟做饭,独自坐在客厅扇扇子凉快。
程舟带着白塑料袋回到厨房。袋子放到木质的橱柜上时,他回头看一眼厨门方向,没有张老五过来的可能,大胆地走过去关门,门轻轻地锁上。接着,他心跳跳到一种不能控制的速度,加速地跑回白塑料袋旁,饮料瓶被他抽出来一扔到旁边,露出里面的农药。
程舟拆开劣质的纸盒子,伸手去拿里面的“百草枯”。然而,他刚碰到绿色瓶盖一边,便瞬间如被电流碰到,吓得缩回手来。白净的芙蓉脸上冒出细细的汗,渗到骨子里发冷。
不能就这么下药。
要是警察查到这,发现有他指纹怎么办?
程舟四周看筐子篓子,最后在水池边找到一副橡胶手套,拿起来戴上。这手套以前被他拿来洗碗,现在被他拿来倒农药。程舟冒着冷汗,拿起盒子里百草枯,随便找一个碗,拧开倒进去一点。
百草枯味道极臭,程舟估计着用量,大概能毒死一个成年人量,然后停手。将百草枯藏进厨房煤气灶底下。清亮的碗底沾着一层酱油似的黑液,程舟匆匆瞥一眼,发现上面倒影着屋顶的影子,极其透亮,像一面明镜,便避开直击的视线。脱下橡胶手套,绕去另一个柜子拿灰绿色臭豆腐,盖在农药上面。挡住清亮的液体。
臭豆腐摆在远远一旁,臭烘烘的味道仍熏过来。程舟装若无事,自顾自地准备接下来午饭,切菜下油,炒一炒后,再倒入清水下面。清水咕咚咕咚冒泡,面条吸水后涨大,程舟用一双加长的筷子搅拌面条。
水面覆盖上厚厚的面条,程舟看不到自己,却好像心里有一块塌陷,紧紧缠绕着自己良心。
张老五不蠢,但他太不适合自己了。如果不把他杀了,他就不能离婚, 也不能找赵海夜。外面人都羡慕张老五一个大老粗找了漂亮媳妇,却一点不为程舟打抱不平。当初去村头的婚宴,程舟是故意喝醉的吗,是故意被张老五发现双性的秘密吗?为什么他和张老五喝醉的一个周,所有村民都传他是“半个女的”?
接下来的事不虑而知。“被看光”的程舟受到张老五追求,粗糙的下地壮汉每天如观光风景,追着漂亮的村大夫不放。一个村的村民知道他俩睡过一晚,也都促进这桩事情。“看光了身子”不就得负责。在这里的村子看来,这是非常值得促成的美谈。程舟每天上班挂着个“张老五未来媳妇”的吊牌。他受不了自己周围的眼光,又没法找别的工作,半推半就认了这桩婚事。
程舟心里塌陷的地方慢慢被填补上,一种名叫怨恨的情绪,放平了他杀人的自责。
百草枯是一种烈性农药,市面上基本不卖了。
一杀的过程大概会讲好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