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沐老爷子在世时特意为孙儿训练的护卫,一身轻功得自沐家真传,此时尽力施展,虽负着一人,仍将贼人落在后面。
奔出四五里,身后仍传来隐隐语声,想是贼人要赶尽杀绝,咬死了二人不肯放手。
阿越寻个山坳处将沐华放下,道:「少爷,你先在这儿躲着,我去打发了他们几个再来接你。」
他已看得清楚,那几人身法远逊自己,虽人多势众,真个儿打起来,他未必吃亏,只是碍着少爷在侧,要时刻护着他安危,不免分心。
「小心些。」
沐华嘱了几句,看阿越几个纵跃不见,忙打量地形,见有几块山石围成个凹陷,躲进里面。不多时,远处传来厮杀声。
过了顿饭功夫,杀声仍未止歇,另有几人脚步声向这山坳处传来。
沐华一惊,心知是阿越没有尽数拦住,以致让贼人追来这里,苦笑着看看这不算隐秘的藏身处,转身便跑。
天已黑下来,林中不辨路径,不知怎的竟跑到一处绝路上,沐华看着面前断崖,不由心中暗叹。
回身看向围追上来的三人,他自知命绝于此,倒也不惧,迎风立了,拱手道:「敢问几位因何追杀在下?」
当先一人嘶哑着嗓子道:「自然是为谋财。」
沐华一笑,摇头,「谋财是假,害命才真,我说得可对,孙总镖头。」
那人一震,嗓音由嘶哑变为低沉,「你认出老夫来了?」
「你最擅长的暗器是铁菩提,虽改用金钱镖伤我,那发暗器的手法nei劲却是变不了的。」
孙立人撕下蒙面黑巾,冷哼一声,「沐老头T教出来的孙子果然有一tao。」
「为何杀我?」
「你若不死,我那nv儿和两个外孙何时才能出头。」
沐华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那个护卫已中了暗器之毒,救不了你了。」
孙立人嘿嘿冷笑,执刀走上前来。
沐华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我虽打不过你,却也不想死于小人之手,咱们就此别过,黄泉之下,我自等着你来阎王殿前打这官司。」
说完纵身跳下悬崖。
落到水中,沐华才知这崖下是个shen潭,因地势极低,竟只结了薄薄一层浮冰,潭水寒津入骨,未及他向上游去,已觉四肢麻木不灵,挣扎间,意识渐渐模糊,只在昏迷前隐约看到潭底一条巨大黑影向自己游来。
张开眼,茫然注视着上方的岩洞好一会儿,沐华才醒悟到自己还活着。想到自那般高的绝崖上坠下居然还能捡条x命,不由暗道侥幸,试着坐起,甫一动便觉头晕目眩,身子软得似面条一般,当下轻呼出声,「唔**」
「莫动。」身后响起一把低沉的嗓音,一双大掌伸到沐华背后,将他轻轻扶起,动作轻柔,极尽小心。
「这潭上结着一层薄冰,你入水时撞得粉碎,不免自己也要吃上几分苦,好在没伤到筋骨,将养几日也便好了。」
沐华心知必是背后这人救了自己,连连称谢,只是他body尚虚,语音便未免微弱了些。
「我在潭里捉鱼,倒不想捉了个活人上来,顺手为之,小兄弟不必介怀。」
身后似是置了一堆干草,沐华轻靠在上面,见恩人自身后转到面前来,定睛细看,当先便见一双黑幽幽的眸子,shen不见底,偶一眨眼间j光湛然,随即又消于无形,只剩下温润晶莹,不由暗吃一惊。
他通晓武学,又随祖父见识过不少武学名家,自是知道绝顶高手可将nei力尽敛,唯双眼露出一点j华,眼前人不过二十七八岁,却已有此功力,当真闻所未闻。再去看他容颜,只见一道近三寸的伤疤穿过眉间,直划到右眼帘上,生生将一副英俊面容破了相,不免令人叹惋。
沐华试着动了动手脚,除却Xiong腹处还有些许不适外,四肢倒还灵便,想是无甚大碍,放下心来,道:「在下沐华,江南人氏,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什么恩公不恩公,我姓苍名绝,你唤我声苍兄也就是了。」
说完,苍绝自一旁火堆上架着的陶罐中舀出碗汤送到沐华zhui边,「这潭里产的黑鱼r质鲜美,别处绝寻不来,拿它熬成的汤有大补之效,你在潭水中受了寒,需多喝些才好。」
沐华称谢接过,尝了一口,果然鲜美异常,他昏睡已有yi_ye,肚中早就空空如也,这时让那鱼汤钩起饿来,几口便吞下去,险些烫了*头。他自来行事极有教养,这时饿极,一时失了仪态,待省起来,顿时羞红一张脸,本来苍白的面色倒显出些许j神来。
苍绝看他清秀俊雅的脸上飞起一抹尴尬,不觉好笑,暗道这人脸皮恁地薄,忍不住扑哧一声乐出来,边笑边T侃道:「莫急,鱼汤多的是。」
只这一句,沐华脸上又红三分。
喝了一肚汤,又吃下几大块鱼r,沐华觉肚中暖烘烘的甚是舒_fu,j神亦好了许多,这才有空打量自家处境。此时已是白昼,他看得清楚,这安身之所乃是一个三丈方圆的溶洞,洞口前几丈远是一波碧潭,想来便是他昨夜掉落之处,洞里燃着一堆篝火,几件_yi物架在火边,正是他昨日所穿,此时已烤得干了。
沐华低头看自己身上,只一件雪白的蚕丝中_yi,却非他原来所着,并身上盖着的一件狐裘大氅,应一并是苍绝之物。
「你怎的会从上面摔下来?」
苍绝去洞外捡了些树枝回来扔进火堆里,见他j神尚可,不由问道。
「小弟自杭州赴京赶考,半路遭匪人劫财,慌乱中逃进林子,不想走错道路,失脚从崖上坠了下来,幸得苍兄相救,否则难免要在此做个孤魂野鬼。」
沐华不愿将家丑宣之于口,几句话遮掩过去,岔开话题反问道:「不知苍兄又怎会到这荒林中来,便是为了捉这几尾鱼吗?」
苍绝一笑,「可不便是为了这几尾鱼,我游历到此,听当地村民说这潭里的黑鱼不同别处,滋味非凡,我这人最喜美食,便忍不住跑来捉几条解馋。怎样,我手艺可还过得去?」
沐华当即大赞,「易牙之术亦不过如此,苍兄好厨艺。」
他赞得真心,苍绝自也听得高兴,喜道:「小兄弟脾x爽朗,甚He我意。你且在这里休养两日,等伤好了再上路不迟,」想一想又道,「你这般文弱书生独自上路忒不让人放心,恰好我也想去看看汴京的fenglover物,不如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沐华闻言大喜,他本在发愁这一路行程,如今有这样一位高手愿意同行,正是求之不得,当即谢道:「如此甚好,只是小弟体弱,恐会拖累苍兄脚程。」
「这里距汴京已不过四五日远近,便是骑牛,七八日也尽可到了,大比之日在明春三月,咱们又不需着急,耽搁几日又值得什么,何来这拖累二字。」
沐华见这苍绝古道热肠,为人又洒neng豪迈,极是喜欢,有心结交,奈何j神不济,不多时便觉疲累,又说上几句,便睡过去。
在洞中歇了两日,沐华自觉已无大碍,换过自家_yi裳同苍绝出了林子。他行李银两均在马车上,早已失去,倒是那张银票用油纸包了贴身藏着,竟然未被打*,此时取了出来,到前头一个大镇的钱庄里兑了金银出来,雇了马车并车夫,两人一路往汴京行去。
沐华坐在车厢里,掀起帘子看见马夫背影,想起当日阿越驾车,如今不知他身首何处,不觉黯然,对那孙氏父nv的恨意又浓上几分,心下暗暗计量,他日必当报仇雪恨,为阿越讨回公道。
到得京城那日已是腊月二十五,两人到一间唤作「高升」的客栈赁了个清静院子住下,翌日一早沐华便到街上将一应的笔墨书籍买回来,接着又去添置_yi物,苍绝跟在他身边,两人一边购置诸般用品,一边游览汴京风物,忙乱几日,总算安顿妥当。
数日相处,沐华同苍绝均颇喜对方为人秉x,甚是相投,称呼也不似初时那般客tao,此时只「大哥、华弟」的叫着。
这日便是除夕,待天色暗下来,两人相对而坐,围炉饮酒。
沐华酒量不宏,拿着杯酒小口小口抿着,听苍绝讲述诸般所见所闻。
苍绝游历四方,见闻广博,不似寻常书生般只懂得些书上典故,讲起各处风土人情、武林掌故,令沐华大开耳目,说到有趣处,二人更是鼓掌大笑。
沐华只觉这位友人言谈有趣,说书生不是书生,说侠客又不似侠客,满腹经纶,文学武功竟无所不晓,涉猎之广,便是自己也自叹弗如,不由大是钦_fu。
此时窗外鹅毛大雪飘扬落下,却侵不进满屋暖意如春,沐华但觉自祖父、M_亲亡后还从未这般欢畅过,一应器具饮食虽不若家中j美,但胜在良友相伴,惬意非常,不禁轻叹:「若年年除夕能得大哥相伴,似这般把酒言欢,不知可有多快活。」
他语诚意恳,苍绝如何听不出来,干尽杯中酒,笑道:「这有何难,华弟若不嫌愚兄喝酒太费银子,我年年除夕陪着你便是。」
沐华一愣,随即朗声而笑:「大哥说话算数,小弟可记下了。」
两人畅饮一宿,第二日便有些爬不起来,沐华过午才得起身,洗漱后便看起书来,之后便是日日读书作卷。
苍绝却是每日出去游逛,正月十五没过完,已将汴京城游了个够,等失了兴头,便从街上提些书册回来,细看,净是些传奇话本,日日在沐华身边坐了,看些闲书消遣。
沐华本以为他不日便要辞行去往别处,这时见他不走,正乐得有人陪伴,每日读书闷了便同他说话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