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一)(捉虫)
窗外鸟儿婉转鸣叫,智能窗帘缓缓拉开,晨光洒到柔软亲肤的被子上,自然地唤醒房间主人。
苏御半梦半醒间打个滚,长臂一捞,身旁位置触手温凉——他的雌君已经起床一阵子了。
他恋恋不舍地挪出被窝,但转念一想雌君做的早餐,又有点期待。
他信步迈入洗漱间,高级质感的睡裤裤腿滑了好长一截才坠到到脚面——这腿长得逆天,睡觉时睡衣总往上卷,露出的肌肤温暖细腻,在被子里总是很熨贴。
耙了一把微卷的黑发,镜子里的青年即使是刚睡醒,也带一种别样的气质,像春风化雨,也似暖玉生烟。一双神采内敛的黑眸,让他的目光颇具分量感,也许这就是“目敛神光”。
当然,这种描述,大多数“星河制霸,勇悍向前”的虫族人是说不出来的,他们只是觉得这个雄虫“好看”“温柔””看得虫心砰砰跳,不敢直视”。
是的,这里是某方宇宙的另一个文明:虫族文明。
这个急速扩张,骁勇善战的种族在恶劣的环境下,进化出孤雌繁殖来大量补充兵源,赢得了无数资源和战争之后,雌雄比例严重失调。
雄虫几乎变成了蓝星的大熊猫的那样濒危物种,大多数雌虫对此是“听说过没见过”。
而苏御,从七年前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雄虫而且无法回到蓝星之后,愉快地接受了这样安逸的生活。特别是,他还有一个几乎是戳在他审美点上的雌君。
“……以上几点今天必须处理,不能再拖,我和司长今天上午开紧急会议,两点前报告就送到你处……”洗漱间的窗户很大,隐约能听到楼下门廊里一个人在打通讯,声线低沉清冷,让人想起冰河中撞击的冰块。
苏御含着牙膏听了听,自动过滤了内容,只是沉浸在这嗓音里内心感慨:连打电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苏御换好常服坐在餐桌旁的时候,他的雌君诺兰已经西装笔挺地端起黑咖啡,显然准备喝完就出门了。
没办法,诺兰肩抗将星,现任军部武造研的执行司长,有一套严格的上下班时间表。
苏御移转目光,看向诺兰那几乎勒到喉结的衬衫领子,一板一眼的金丝眼镜,还有禁欲到不行的冰冷眉眼——扫一眼简直锋利得能刮伤人。
苏御又垂眸,看向诺兰给他准备的早餐:从摆盘的鲜妍色彩到酱料的营养搭配,从杯柄摆放的角度到椅子软衬的弧度,每个细节都完美贴合苏御的小习惯,甚至有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好矛盾。
好正经。
好想逗他。
苏御拿起叉子,戳了一下那个饱满欲滴,如圆规造就的煎蛋,很做作地叫唤:“好想ci(吃)哈特(heart)的煎蛋噢~”
“咯——”这是白瓷咖啡杯子放在碟子上的一声,诺兰周身散发出寒霜,一把摔下西装外套。
苏御傻眼:....生气了?
只见诺兰立刻抓起草莓围裙向厨房走去,大步流星中还带一丝慌张,显然是二话不说再做一只煎蛋必须是完美的心形。
苏御无语地看着清冷青年一脸如临大敌,目光又移到了对方的腰。
脱下了外套的诺兰,白色衬衫被紧紧束缚在裤子里,抱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苏御站起来,伸手把人截住,趁机揽过诺兰的韧腰(这里无论抱多少次都十分舒服),凑过去低声解释:“我开玩笑的,别做了,会迟到的。”
而诺兰却在苏御怀里微微侧身,掷地有声地宣布:“派车五分钟到,平底锅预热90秒,煎蛋120秒,端过来30秒,还有整整60秒的余地,不会迟到。”
……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可爱的话来的啊?
诺兰的唇一开一合地宣布着心形煎蛋的计划,而苏御已经走了神,他深深知道,只要轻咬一下,那淡色的唇就会泛起嫣红。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做了。
诺兰:“!”
线条坚硬的眉眼露出“费解”的神色,像是被骤然亲了胡子的大猫。
苏御被自己的脑补笑出了声,他啄着诺兰的下唇,低声说:“五分钟?五分钟够早安吻的吗?”
早安吻?
吻五分钟?!
诺兰整个身体彻底僵硬,连侧腹肌都不自觉地收紧,声音如同颤动的冰晶:“这是白天。”
苏御沉默。
怀里的青年崩紧了呼吸:“我去煎蛋,”清冷声线拙略模仿着发音,保证道,“哈特(heart)形的。”
啧。
苏御想,本来想放过你的。
苏御收拢了手臂,将人牢牢圈在怀中,虽然对于像诺兰这种等级的强悍军雌来说,他有一万种方式推开苏御,可现在他只是不安地微微动了动。
苏御垂眸,对着那双淡唇,重重亲了上去。
光从表情上看,诺兰脸上还是一副冰块成精的硬邦邦,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出一丝动容的痕迹。
但若能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瞳孔都微微放大了。
不是深吻。
只是唇与唇的接触,也许力道大了点。
就能让他眼神涣散。
不对,不是涣散,诺兰的眼睛化成了竖瞳,手指紧紧扣着桌面,脊背紧绷如钢铁,似乎下一秒就要有骨翼钻出。
该庆幸这上班前的时间的确紧凑,否则苏御就要见识他的伴侣当场半虫化。
飞行车在大门外滴滴,来接诺兰的车到了。
诺兰穿好西装外套去在门关换鞋,他的高级秘书在门外毕恭毕敬地等着。
苏御站在他背后,带着回味和眷恋地说:“唔,今天的咖啡是榛子味道的吗,挺好喝的。”
诺兰绊了一下,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身影,多少算得上狼狈。
武造研,全称武器制造转用研究院,是军部之直属的核心部门之一,负责将新型科技投入武器制造,以及旧型武器转化为民用科技。
对于虫族这种“制霸星河,勇悍向前”,战争一打几百年的种族,是重中之重。
能进入这里的虫,不是军功剽悍,就是聪明绝顶,说出去总要高虫一头。
所以能成为副司长的高级秘书,王谨觉得自豪而骄傲(并且热烈期待也许哪天也能有个雄虫结婚),虽然副司长这只虫,是个恐怖的活体冰山。
不,说冰山不准确,冰太脆了,应该说他整个虫如同一座积雪终年不化的岩峰。
这只军雌,单兵作战能力有“狂战士”之名,守卫苦寒又混乱的冰界海多达十年的“死亡中校”。
真的死亡,王谨有时候汇报工作都担心被对方一眼盯死。
看,今天也是,明明这么好的天气,一大早,副司长居然是竖瞳出现的。众所周知,虫子们只会在唤醒战斗本能与欲望强烈的时候,才会趋向半虫化。
看来是一大早就控制不住地想揍虫。
王谨一点儿也不想触霉头。
可霉头总会找上来。
飞行车上,副司长吩咐:“上午的会议提要给我。”
王谨说:“额,会议推迟到明天了。”
诺兰皱眉,车内体感温度骤然下降:“什么原因?下一批武转民设备周五就到,今天下午就要出章程。”
王谨悄悄地调高了空调,硬着头皮说:“嗯,因为,司长家里有事,今天来不了。”
诺兰:“司长?我们昨天还通讯过……”
王谨绷紧了皮缓和气氛:“看您今早生气的样子,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消息呢……司长家,听说在闹离婚。”
诺兰不说话了。
王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诺兰的黑脸,也不敢说话了。
在比例严重失衡的年代,任何一个能娶到雄虫的雌虫,都不可能闹离婚,只会把雄虫放在手心里捧着,甚至可以说,守护珍稀雄虫,是所有雌虫的共识。
所以“闹离婚的”,只可能是司长家的雄虫。
而七年前因为立功被奖励“结婚”的军雌,除了司长,就是副司长诺兰了。
诺兰沉默了一会儿:“会议提要给我。”
一路上诺兰安静修改幻灯片,车内再没有什么杂声了。
飞行车到达武造研堪称巨大庄严的大门口,诺兰刚下车,就看到门禁处围了一圈虫争吵推挤,而司长,赫然正在其中。
诺兰走了过去,就听一声尖锐质问划破耳膜:“他都要和你离婚了,你凭什么不同意?!”
发问的人是一只长发亚雌。
他长发及腰,容貌艳丽精致,正是很多雄虫喜欢的长相,此时却因为质问有些扭曲:“根据雄虫保护协会的规定,任何一只雄虫都可以在结婚七年之后自由提出离婚!无需提供任何理由!”
司长雷吉站定一处:“就凭这是老子靠军功换来的熊虫!”
精致亚雌指着他:“如果不是军部强行介入,他怎么可能会和你在一起?!像你这样又冷又硬的军雌,抱你都嫌弃硌得慌!”
司长雷吉态度坚定:“……我不可能答应离婚。”
面对这样干脆的拒绝,那亚雌径直跪下了!惊呆了围观的一群虫。这群从战场上,训练场上下来的军雌,根本没见过这种操作。
亚雌双眼通红,泪水要掉不掉,看着可怜极了:“求求你,我和他才是真爱。你已经霸占了他七年,还不够吗?”
司长雷吉却冷静反问:“你认识他多久了?”
亚雌嗫嚅:“我们认识一个月……但是我们各方面都很合拍,他理解我的作品,我欣赏他的艺术收藏,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他再次恳求,瘦削的肩膀不停抖动,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看着可怜极了。
司长雷吉摇摇头:“你走吧。”说完他示意保安动手。
安保人员毫不留情地拖起他,亚雌这种体型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见雷吉软硬不吃,被拖远的亚雌恨恨叫道:“又老又丑,你没有机会了!”
一起围观的很多年轻军雌此时心中都有点不爽,低声讨论起来:
“认识一个月就自诩真爱?”
“真的是亚雌比较受欢迎吗?我不理解,那种又小又娇的有什么好的?”
“军雌多糙汉,雄虫才不喜欢!”
“得了吧,你见过活的雄虫吗?”
“诶诶我就是亚雌,我作证不是所有亚雌都那个样子不要脸当小三的,不要开进化地图炮哦,这是刻板印象是歧视!”
亚雌,这个雌虫中另一类的进化方向体:
军雌选择进化出“孤雌繁殖”来填补庞大的战争损耗,所以他们高大,忍耐力强,虫体强壮而亚雌虽然也能“孤雌繁殖”,但他们每一次繁殖都数量都少于军雌,且他们舍弃了高大的虫体,转而寻求虫体的精致度,他们小巧又细心,情感丰富,创造力强。
中央星很多文艺明星和医生都是亚雌。
非战争年代,似乎确实是亚雌更吸引雄虫一点。
诺兰心里有些闷,他想:苏御的很多学生,就是亚雌呢。
他面上不显,走过这些凑在一起讨论的年轻人,扫了他们一眼。
众人立刻散做鸟兽。
老古板冰棺材来了!
边跑还边叨叨:“天呀,还在讨论为啥军雌不受欢迎,看看副司长,行走的答案啊!”
“听说副司长也结婚了,雄虫还比他小很多,也不知道小雄子喜欢他什么啊?!”
“行了行了,还看领导的热闹,赶紧回去干活!”
雷吉脸色有些苍白,看着诺兰过来,他动了动唇,最终说出一句:“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