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黑着眼眶熬着夜的“设计狗”还在加班。
魏风林喝空已经凉掉的咖啡,将烟蒂捻进纸杯,转了转发僵的脖颈,挪动鼠标光标,在他手机游戏失败的当口,电脑上正在跑的酒吧3d效果图已经渲染完成,他将文件拖到ps上修了下光影色调,将存好的图传到平板上,好跟明天约见的客户jiāo差。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他的男朋友宋关问他下班没有。
魏风林回了个笑脸,“刚要回去,你明天不是有早课吗,怎么还不睡觉?”
“在等你跟我说晚安。”宋关发了个气鼓鼓的小表情,“哥最近好忙,都不怎么理我。”
两人jiāo往半年了,宋关还在上大学,魏风林不比宋关大几岁,但因为进社会早,心思沉稳,两人思维与生活轨迹不在一条轴线上,磨合全靠魏风林一味的去迁就对方。
魏风林不是个温善的脾气,但与伴侣相处时还算尽心,他的情路以坎坷二字写成,遇到个能稳定相处的已属不易,此时察觉到宋关的不悦,和声细气地发过去条语音,“因为要挣钱养我家宝贝啊——约好了周末带你出去玩,再有两天就能见面了,乖,快睡觉吧,晚安。”
宋关这才满意,又黏糊了几句才和他道了别。
设计这行熬夜是常态,他们公司又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室内装修公司。魏风林出了单人办公室,公共办公区里还有三五同事在加班,个个像被晒gān了水分的咸鱼似的,瘫在工位上。
公司过亿的不仅有年产值,还有这些咸鱼掉落的头发。
坐在走道边的一人留意到魏风林,以西南地域的称呼习惯招呼了声“魏师”。
赵旋和魏风林说着话,眼睛却魔障了似的黏在正在布置的彩平图上,“一起吃个宵夜不?”
设计这行看资历,更看能力,魏风林从业五年,是这家公司工装部最年轻的首席设计师,他没拼到掉头发,但也因为职业的高压性染上了烟瘾,心焦地想抽嘴角那根未点燃的烟,摆了摆手,驱车回家。
往常拥堵的道路此时格外畅通,原本有些疲劳驾驶的魏风林被后方车辆的远光灯闪到,魏风林心中烦躁,压着限速与后方车辆拉开距离,左右高楼建筑在他身旁倒退着闪过,月从云中探头,今夜的月色异常明亮。
车内电台主持人报了声时间,午夜十二点整。
电台里忽然传来信号不良的滋滋声,魏风林想关掉这鬼哭般的声音,忽然间他的视野像被泼了白漆般,开始泛白。
后车明明没再跟上来,月色亦没有这样灼眼。
魏风林下意识地闭眼。
眨眼间,世界失序,耳边有风声,有哭声,有哀嚎,有叹息,唯独眼前一片空寂。
再睁眼,他以身处在他所见的白色空间中。
不见天地,不见万物,他是此间唯一的色彩。
因为太过奇异,魏风林环顾着恍如梦境的处境,所见,所听,都因为虚幻而合理,反倒表现得异常淡定。
抑或他本能地不对现下的处境抱有危机感。
梦境不足为惧——是这样吗?
魏风林忽而感知到了什么,向前方走去。
魏风林觉得自己原地踏步般走了很久,实际上只迈出了一步。
前方的白色变得晦暗斑驳,黑色调由浅及深,像是日夜jiāo替时的天际般浓郁地渐染开来,魏风林迈出的那步如慢放的影片,在落脚的瞬间与黑色的尽头光速拉近,他心下一悸,看清了暗部的源头。
以猩红画就的法阵正中,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周身涌动着不详的黑雾,被写满符咒的绑带从头禁锢到脚踝,不知因为年久脱落还是本就没能将其紧束住,脸上的绑带落下一角,显露出一只线条凌锐的眼。
那是只金色的shòu瞳,如蛇般冷敛地竖成一线,以捕获猎物般的目光,紧盯着魏风林。
男人扯去脸上的绑带,嘴唇不动,低频调的声音却传到了魏风林的脑中,像是一段诡谲的声波,魏风林却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你来了。”
或许不该称为男人,因为这个满身邪祟气息的家伙更像个非人类。
过于妖异的五官,金色的眼瞳,淡开的水墨般野性偏黑的肤色,垂到腰际的银色长发,以及额头上一对峥嵘如刀的犄角。
你来了。
他嘴唇微勾,以那种奇怪的语言说出下句,“我的祭品。”
这是什么中二的台词?
魏风林思维像是凝固的沥青,有种无法思考般的滞涩,饶是如此,依然努力吐槽着眼前的场景。
魏风林在反省,他或许不该那么拼命工作,将自己的脑子累出了毛病。
眼见的似幻非幻更像是一个无法代入情感的梦,所以他感受不到眼前的人剧烈波动的情绪。
遭到无视的中二男主身上的黑雾滚动地更加汹涌,“你敢忘记我?”
大哥,你谁?我该认识你么?
魏风林运转着满是浆糊的脑子,认真回忆对方是否是他看过的某部玄幻电影的主角。
毕竟他眼前这张可以统一人类审美的建模脸,凭魏风林贫薄的想象力还捏造不出来。
魏风林下意识反问:“你是谁?”魏风林在这一刻想要抽支烟冷静冷静,分心地想,这梦境未免太过细节,连烟瘾都纳入了幻象中。
“我是桀。”
杰——杰出?
劫——劫难?
“是劫难。”
对方的声音再度直接传声到魏风林的脑海里,“但是是众生的劫难。”
桀,意味凶bào。
“世人不敢称呼我的名号,他们心虚,畏惧,怕招来灾厄,故而以桀这个字代称我。”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他果然不是个人。
魏风林在对方的说辞下得到总结。
“而信奉跪拜我的人,将我称为魇祟邪神。”
魏风林:“……”
他明明已经告别龙傲天小说好多年,为什么还能做出这么羞耻度拉满的梦!
对方却忽然笑了,“你果然还是你,始终不曾惧怕过我。”
魏风林说不上什么感受,他有意将眼前的一切当做幻觉,可潜意识里的清醒又在向他传达着真实的不同寻常。
然而很莫名的是,他的确对眼下的离奇事态没有应有的惊慌。
“你理应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邪魔手指缱绻地在绑带上以血绘制的咒符上摩擦,“因为今日的相见是我们在千年前就约定好的。”
捆束着他的绑带上面的咒符泛起灰暗的血光,邪魔松开拉扯着束带的手,绑带犹如富有生命般,再度缓缓缠覆回原位。
千年之约的内容,正是让魏风林亲手解开这个以他的血为媒介,设立下的禁锢。
邪魔露出的那只眼睛,眼角微弯,shòu瞳里流转的却是滔天的怨念。
一别千年,重逢后,桀没对魏风林说过半个想字,刨露出的心迹却满是蚀骨的思念。
那声音带着血气一字一顿传进魏风林的耳中。
“不破,我等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