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死在黎竞手里是一件幸福的事,对于现在的蔡以光来说。也许七年前,那就已经是一种幸福。
如果那时候就被黎竞杀掉,他不会有任何痛苦,而且也不会再一次扰乱黎竞的现在。
不过那只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吧……杀人不需偿命,是小说和电影里泯灭了人Xi_ng的犯罪天才,十七岁的黎竞做不来,二十四岁的黎竞也一样。蔡以光坚信这一点,黎竞尚未、也永远不会失去他的善良,那是任何小事里就能看到的本Xi_ng,无论他生活在什么环境。
所以,自私的蔡以光才可以利用这点,把对方扯下地狱的加害者,还要来依赖对方救赎自己。
他是无畏的,他不怕黎竞的怒骂或者殴打,那些全是他的救赎、他的期望。对于自己当年所做的,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原谅,只有通过这些变态的愿望来发Xie排解,哪怕这样会让黎竞更加讨厌他。
黎竞的讨厌,也是他的索求,这实在有一点可笑的幽默,他很冷静的思考着,如何能让黎竞从讨厌他进步到恨他。
他记下了黎竞的那个电话号码,用非常简单的方法来查找黎竞的住处。他只是找到附近送外卖的小弟,用并不太多的钱来询问对方,年轻的小伙子就很高兴的拿出了密密麻麻的送餐记录,一个个为他进行比对。
这是他的个人经验,对于一个男人,而且是未婚的男人,叫外卖是生活里必不可少的日常消费,精于厨艺的未婚男人比例太低,更何况是黎竞那种毫无时间规律的职业。
问到第三个送外卖的小弟,他就得到了黎竞的确切住址,看来这一家的口味很得黎竞的青睐,一个月之中有多达几十次的叫餐纪录。几乎根本没有翻查,那个小弟看到号码就笑了起来,「常客呀!他一个人住,只要在家就打我们的电话。虽然号码换过好几个,还是很容易记住。这个是最新的嘛。」
「……他一个人?他的父亲呢?」
「不知道,大多都只叫一个人的份,我没有进去过他家,他都只在门口收进去。不过有几次是叫两人的份,时间很晚……屋子里很吵的样子。」
收了钱的小弟果真卖力,唯恐说漏了任何情况,危险其实无处不在,蔡以光深深为黎竞感到担忧……他又给了小弟一些现金,还有自己的电话号码,嘱咐小弟不要再对第二个人Xie漏黎竞的住址,如果再有人探听,就给他打电话,并提供对方的样貌或名字,他会出个更高的价来让小弟保守秘密。
小弟愣了半天,似乎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在他警告的眼神下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我一定会的!谢谢!谁会嫌钱多呢……」
得到了黎竞的住址,蔡以光又非常轻易的找到了黎竞的房东,直接了当的表明自己要搬到纸条上那个住址最近的地方。房东在高价的租金面前不堪一击,当场跟他签了合同,两天之后就用莫名其妙的理由赶走了原本的房客。
距离最后一次见到黎竞的第三天,蔡以光成功的搬到了黎竞的隔壁。
搬进去的时候,黎竞正好不在家,蔡以光失去了当面被黎竞暴打的机会。考虑到黎竞知道他住在旁边可能会马上搬家,他还是决定暂时不主动表明这件事。
他坐在黎竞的门口,等黎竞回来。这里的房屋条件不怎么好,楼梯间和屋子里
面光线都很暗,蔡以光安静的身影缩成一小团,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到。
黎竞上楼的时候,觉得有一点不对劲,长久的「职业本能」促使他放轻了脚步。走到自己门口,他的视力逐渐习惯了灰暗的光线,虽然看不清是个什么人,他起码能确定这个人肯定是来找他的。
「谁?报上名字,否则对你不客气!」黎竞警觉的站在楼梯处,并不贸然靠近。
「是我,蔡以光。」
黎竞隐藏在黑暗中的表情看不清楚,那声近乎呻吟的低吼却十分明显,蔡以光站起身来走向他,「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黎竞。」
「……你怎么找到这的?」黎竞想说「滚」,想了一下还是先关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你太不注意安全了,这样频繁的叫外卖……你别忘了,我是写小说的,当然有一定的想象力。」
「这不是想象力可以做到的!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滚吧。」虽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但做为补充,黎竞还是加了一句:「既然这里不安全,我明天就搬家!」
蔡以光慢条斯理的说:「既然我能找到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除非你杀了我,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黎竞,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看,我打不过你,你可以随便打我、骂我,只要你能让我常常看到你。」
黎竞快步走近自己的屋门口,拿钥匙使劲开门,但插了几下都没能完全插进锁孔里面,恼怒的黎竞转过身用力推开蔡以光,「你滚!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会把你杀了,然后做成人肉叉烧包喂狗!」
蔡以光踉跄一下,尽力稳住自己的身体,继续逗引黎竞跟他说话,「恐怕连狗都不吃我,我这么自私卑鄙。黎竞,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你像现在这样,骂骂我,愿意让我站在你面前就可以了,否则我会做更多的事。」
黎竞怒气都快冲上脑门了,这就是曾经为人师表的家伙!七年前的这个男人顶多只是心X_io_ng狭窄可悲可怜,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猥琐的无赖,竟然敢站在他的家门口威胁他?像生吞了一只苍蝇,黎竞感到一阵恶心,「蔡以光,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以曾经是你的学生为耻!你根本不配做一个老师!你竟然还能写书?你会教坏所有的小孩子!」
「……我是不配,所以我辞职了。看我书的不是孩子,大多是跟我一样曾经犯过错,也还在犯错的人。我需要审判,但那个审判只能你来给我,法庭说我无罪。黎竞,你说的这些话,就是我需要听的,我很高兴。」
蔡以光喃喃的说着,滚烫的眼泪终于可以畅快的流下来,七年来第一次,他真实的面对了自己,那个黎竞眼中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蔡以光。在其他人的崇拜和粉饰中,他带着各种各样的光环,所谓的才华也好,情怀也好,所有的赞叹都只能让他更感到疼痛,只有现在这个站在黎竞面前接受怒骂而完全无从辩驳的他,才可以痛快的直面自身的卑劣,而且逃脱了自我怨恨和深深的惭愧。
那个晚上黎竞几乎毫无办法,最终也只是把蔡以光一直赶到了楼下,蔡以光没有坚持纠缠他,而是温顺的被他拧着衣领扔到大街边,在一众路人的围观下享受自虐的快感。
总算尝到了一点点,当初黎竞的感觉,虽然肯定是远远不及的,起码他被迫面对了他最害怕的被人围观。他是这样的变态,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矫情的、虚伪的继续着毫无意义的自我救赎,同时不断的给黎竞带来麻烦。
比如第二天的早晨,他一起床就买来了黎竞过去最爱吃的早餐,对黎竞从门口打出的一拳安然领受,同时硬把那份热气腾腾的食物塞进黎竞的门里。
食物立刻被扔出来之后,他若无其事捡起来放到了楼下的垃圾桶,然后买了第二份、第三份……黎竞只好出门,再不用看他那张恶心的笑脸,一直到午夜零点才带
着酒意回家,门口居然又放着一份热腾腾的消夜。
目瞪口呆的黎竞想不通蔡以光为什么这样准时,但他真的饿了。反正扔掉也会出现第二份,食物是无辜的,他勉强想通了这一点,拧起消夜进门饱餐了一顿。这一次扔出来的是空的食品袋,还有一张小额的钞票。
蔡以光拿着那张钞票苦笑,看了它半天,又紧紧贴在了自己的X_io_ng口上。他此时躺在自己的床上,黎竞的床跟他只隔一道薄薄的墙。他一边卑鄙的偷听隔壁哗哗的水声,一边翻来覆去抚Mo那张并不太干净的钞票,迅速的身体变化使他更感到罪恶,但毫无疑问,这是他七年来最刺激的Xi_ng体验了。
是的,在这漫长的七年里,他往往独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拒绝与人群相处。无数个寂寞又饥渴的晚上,他会一边痛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一边回忆着黎竞的脸,还有那个他只在幻想里看过的身体。
他仍然渴望着黎竞,更因为没有得到过和不可能再得到而愈加的不可自拔。他曾经那样的伤害过黎竞,正因为那些无法达成的Y_u望,即使他后悔一千次一万次,理智和情Y_u却是不可能同步的,那是他所有罪恶感的根源。他想拥抱黎竞,或者被黎竞拥抱,越是知道那不可能,越是疯狂的幻想。他甚至无比期待,黎竞能够来强暴他,但那是只有奇情小说和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即使有一天,他能让黎竞恨他,对方也不会用Xi_ng侵犯来做为报复的手段吧。
蔡以光真的佩服自己,竟能产生那样无厘头的Xi_ng幻想,但那个幻想是他几年来梦到过最多的一种。黎竞若是要折磨他,仅仅不碰他和不让他碰就是最能奏效的,黎竞也一直在那么做。他突然想到,也许黎竞早就看穿了他的期待,所以才切中他的要害。他让黎竞恶心……他卑劣的人品……或是丑陋的身体?
蔡以光更深的感觉到自卑和恐惧。他飞快的跑到浴室,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这确实是一副苍白消瘦,毫无Xi_ng诱惑力的身体。墙的那一边,黎竞还在洗澡,在持续传来的冲水声中,他悲哀的保持着兴奋的状态,慢慢地握住那根并不好看的东西。
蔡以光持续不断的对黎竞进行着日行几度的骚扰,只是不再整个人出现在黎竞的面前。他并不是害怕被黎竞打骂或者鄙视,而是害怕黎竞太快搬家。早晚还是会搬走的吧……到时又要花费一番精力去查找黎竞的新住址,不管怎样,蔡以光每天竖着耳朵倾听隔壁的一切动静,黎竞不在家时他就写作新的小说。
他早已习惯这样足不出户的生活,现在比以前反而要快乐得多。因为黎竞就在身边,他的灵感也源源不绝,而且在新书中加入了大量的情Y_u戏,他以往隐讳的写法完全变了,开始露骨的表现一切禁忌的爱恋。
黎竞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少,每天都是深更半夜才走上楼梯。但不管多晚,都有一份热腾腾的消夜摆在门口,他甚至有几次跑下楼梯去堵,都没有当面截住那个应该就在附近的人。
这感觉令人非常不快,准确的说是有几分毛骨悚然,黎竞独自在家里看着某个恐怖片的时候,竟然发现那电影有着类似的情节。
首先是被跟踪,然后是被刻意示好,再然后有了初步的接触……最后引狼入室被杀。可怜的女主角……可惜是一部床戏太重的三流电影,黎竞看得一直皱眉,中途就关了机。他不得不想到蔡以光,那个人最近的行为真的太不正常。
应该说那个人
从来就没有正常过,只要是对他做的事。黎竞烦恼的跑进浴室拧开笼头,让冲洒而下的热水洗走一点疲劳。
隔壁本来很吵的家伙已经安静了很久,这给他的睡眠带来了好的影响。但这样的安静也给人一种错觉他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狭小的世界里。
洗完澡以后,他的睡意半天都没有培养起来,最近太忙太累,也有一些缠身的麻烦,尤其是那个赶不走的无赖小人。看来还是要搬家,而且得搬到很远的地方才会比较清静一些,但他负责看的场子全部都在附近,随时有状况都需要立刻赶过去,这一点太重要,算是他们的职业操守吧,收了人家的钱就要办好应该做的事,哪怕是黑道也有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
对于那个缠着他的家伙,他有时候真想用自己熟悉的游戏规则去对付,砍掉一只手,跺掉某个地方,那人就应该安分守己,不会再来捣乱。但那些手段只能对待不合作的「客户」,欠钱不还的、妄想黑吃黑的,而且每一次实行都必须大佬点头,毕竟是重要的人身伤害。为了那么一个人,欠大佬的人情是极不划算的,他欠出去的人情都没有还清。
他对自己冷静的衡量这些问题感到可笑,这说明那个家伙对他的压力已经比较大了。旧仇?没有,他真的不恨那家伙;新仇?说不上,那个人只是不断出现,尚未对他造成真正的安全威胁。做个不太合适的比喻,那个人的行为完全像是在追求情人,只不过用的是极端的方法。这恰恰是他最难以忍受的。
他尚未忘记明晓,虽然他们不可能再到一起。正是因为那个人,他跟明晓的一生都改变了。在毁灭了一切的现在,那个人竟然企图利用他获得救赎,他如果真的砍杀打骂,就正中对方下怀。他不恨,也不知道该恨谁,可他毕竟不是一个圣人,他只是一个随时可能挂掉的黑社会成员。所以,他一直忍耐着,冷眼看对方花样翻新的表演。
蔡以光又一次在黎竞门前放下了早餐。这次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为黎竞做早餐,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这与救赎无关,仅仅是对自己喜爱的人心甘情愿的付出。虽然这点付出不值一提,对方也完全不要,蔡以光还是打破了好几个碗碟、扔掉了十几个鸡蛋,手也悲壮的烫伤了,起码好几天不能再写作。
更倒霉的是,他正准备放下早餐的时候,黎竞破天荒的正要开门出去。冷冷看着他手上家用的盘子,黎竞的眼中浮起严重的疑问,「你从哪来?」
蔡以光犹豫了一下,决定说谎,「家里……我有车。」
黎竞抢过盘子探探温度,「胡扯!你住哪?」
「我……住在附近。」
黎竞继续冷笑:「这么巧?这么近?」
蔡以光讪讪的笑:「就是这么巧,这么近……」
话未说完,盘子已经整个扣在他脸上,黎竞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如果,你再纠缠我,我把你扒光了,绑起来……」
蔡以光脑子一晕,几乎以为上帝眷顾,美梦就要成真,后面听到的话却把他打入深渊。
「你兴奋个什么劲?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我会把你扔到大街上!让所有的人都来欣赏你饥渴的样子!你说,我还要不要在你身上写点什么?」
蔡以光颤抖着身体艰难的摇动自己的头。
「那就好。你可以消失了。」黎竞立刻松开了他。
蔡以光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可以正常的发音,「我摇头的意思是……即使你这样做,我也不会停止!那不会比你当初难熬。你那样做,我接受,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你是不是疯了?」黎竞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发抖的家伙,这真的有点超出他的意料。
「可能是吧……」蔡以光惨笑着爬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变态,但我真的可以接受……你想
那么做的话,我不反对。如果可以痛苦或者难堪,我可能会高兴一点。」
黎竞咬牙想了一下,抑制住自己实施那个提议的冲动,「你自己疯,我不陪你了。既然你会感到高兴,我建议你直接下楼L_uo奔,何必一定要找我来干?」
「你来做这件事,我才有可能会高兴。」蔡以光坚持着自己古怪又悲惨的幽默感,带着满面的狼藉注视黎竞那张英挺又无奈的脸,「除了这样,你还有别的提议吗?比如叫我从楼下跳下去?」
「这种事我不会叫你去做,你想死想残都跟我没关系。」黎竞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甩开他直直走下楼去。
果然被看穿了……蔡以光绝望的看着黎竞不肯回头的背影,还是这样,没有一点点进展。他的死活也好,耻辱难堪也好,都不会由黎竞施予,他的人生跟黎竞完全找不到任何联系。除了他们住得很近,他每晚都会听到黎竞发出的任何响动,他知道黎竞每天什么时候洗澡、什么时候上厕所、什么时候吃东西、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但这些都不能让黎竞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