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沙尘满天飞,一个穿着破烂的人站在那一人高的小土坡上,仰望着那由huáng土搭建而成的城墙,这十几年来,那城墙除了有时候落点沙土下来,剩下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印祭天找了半天也就这一人高的小土坡上长着一些割肉的枯草,不过这枯草哪怕是枯死积土了,割到身上也依然很痛。
永和十二年间,打了五次战争,五次都是平局,两国也就这样僵持到现在,这一僵持倒是把皇宫里面的哪一位给僵持的给搞了一个忘光光。
印祭天嘴里面叼着一根从身旁摘下来的枯草,叼在嘴上,眯眼打算睡一觉。
眯眼没多久就被风卷起来的沙尘敷了满脸都是,这下还怎么睡得着,看来是老天都别太希望他在这里偷懒。
拍下脸上的沙尘,后耳边响起一道脚步声,响了几下后又没有声音了,印祭天也不在意,反正他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偷的,更何况是这边关之地。
来人没有走,站在原地上,徒手抓了一把带着颗粒的沙土,洒在了他的脸上,沙子落到了他脸上,印祭天蹭的一下坐起身,刚要大骂一声,就看到来人是和他穿着差不多一样的北邙。
当下就开口大骂着:“艹你娘了个腿的死小子。”还伸出腿往他身上踹去。
见把这大老爷惹生气了,北邙连忙往后退了退,装着孙子抱头道:“哎哎哎,先说一句不能打脸啊,这可是我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我有多珍惜我这张脸的。”
“珍惜个屁,就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就只有那马厩里面的瘦马才看得上你。”印祭天拍着沾在身上的灰尘,吐了吐掉在嘴里面的尘土,“你这贼/孙/子平时都是不来这里的,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没刚刚那么生气了,北邙将手挡在脸上道:“这不,边界这里打了十几年的战了,一直都没有个消息传回去,那老皇帝这不心里面急起来了,派人过来了,我这不是给你说说的吗。”
听到他这话,印祭天恶狠狠的啐了一声说道:“他心里面急了关劳资们什么事情,他要是急了让他来打啊,十几年来,那一天送过来的粮草不是在减少,现在大多数人都搬的搬走的走,你看看这方圆百里的,要死给我she下来一只麻雀,我就给你磕头认你做爹。”
北邙自然也晓得他说的有理,他自然也知道现在这永和帝打的注意到底是什么,无非就是以为他们在边界有什么动作呗。
可要不是他印祭天在这边界守着,恐怕也早就被潇澈给攻打过去了,十几年前,不知为何南平国的领军者居然从那什么将军的换成了潇澈,在潇澈领军后,连胜三次,攻得三座城池。
同时也不知道为何被召回京的印祭天会从新回到这里,同时也被削去了将军一职位,被贬到了这里,最后还是被bī无奈让他在边塞第一地界一个人留守到现在,身边无一人一卒。
北邙还是在后来三月才得知这件事情的,勒令请辞到了这里陪着印祭天,一直到现在,也自那以后,边塞的几十万大军全都退至二十公里以外,这里也就只有他们还有留下来的一万残兵败将一直在死亡的边缘垂死挣扎。
南平领军人潇澈也得知了这件事情,两军就这样僵持到现在,自十年前他也收兵回去了,自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这样,到现在都是如此。
回去的路上北邙嘴里面不停的叨唠着二狗子会做什么东西,他吗,不用猜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做什么好东西的,现在军粮也不在提供,在三年前,那一万残兵也早就死的死病的病了,因为没钱买口棺材,全都拿去火化,洒到了城墙外面了。
洒的人就是印祭天,当时他心里面想的只有一件事情,当年他风光无限的时候,老是将一句话挂在嘴巴上,“总有一天我要将你们挫骨扬灰!”而现在呢,只剩下冷笑了,洒别人的倒是没有洒到,反而是将自家人的灰全都洒了一个jīng光,现在他都还能闻到手上那一股人骨灰的味道。
这些年,人越来越少了,自然人也死的少了,不过也依然免不了要被扬了的事实。
一推门进去,就听到二狗子掐着嗓门大吼着:“你这死畜生,居然敢吃劳资刚刚做的晚饭,总有一天要宰了你炖汤喝。”
“宰它,我看你是想多了吧,”印祭天冷呵呵的开口说道,“咱们这里可是唯一几户人家里面有狗的人了,你宰了它谁看家,要是你看家我就同意你宰了它。”
二狗子立马从厨房里面串了出来,一只手颤抖的指着印祭天,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后又转向指着北邙道:“他,他来看家,反正天天都只知道乱晃,整天不gān事。”
“我……你让我……”北邙看着二狗子说道,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狗叫给打断了。
“汪!”
听到这声狗叫,印祭天笑着看着地上那条脏兮兮的大huáng狗,后才说道:“好了,它吃了就吃了,二狗,回去从新做一份吧。”
“可……”
“没有什么可是,反正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说也是一条命,你说是吧,要是不够,你们两个就把我的那一份吃了吧。”知道他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印祭天将二狗子推到厨房里面一边拍着他的肩膀细声说道。
印祭天吐了一口浊气出来,对北邙打了一个招呼,说是要出去一下,晚餐就不要留给他了,就出门去了。
被推进去的二狗子看着锅里面没多少的夹杂着绿色菜沫稀饭,不由得流下了眼泪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当年他们几个兄弟一起出生入死,却因为一道圣旨给打入烂泥之中。
现在就连一条狗都养不起,更别提什么人了,其实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外面的那条狗,因为那狗是他捡回来的,当时就是因为见它可怜,而现在口口声声说要宰它的人也是他,这是为什么,为了活下去。
在厨房里面擦gān净了眼泪,端了一个缺了三四个口的破碗出来,放到了北邙的面前道:“吃吧,现在又不打仗,你晚上可以出去玩玩。”
说完他也离开了,北邙看着接二连三走出去的人,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却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索性也想不明白,gān脆直接吃了就出去玩儿。
二狗子走到马厩里面,看着那两匹瘦马还在,瞬间就松了一口气,抬腿就往城墙的位置跑去。
一路上气喘吁吁的也不停歇,上了楼果然就看到印祭天站在迎风处,chuī着冷风,夜间的冷风是最冷的,哪怕现在处于夏季来领之时也依然如此。
“喂,”二狗子走上前用胳膊肘抵了抵他的肚子说,“你知道吗?京城派人过来了。”
印祭天点头应道:“嗯,我知道,白天的时候北邙就告诉我了。”
二狗子不自在的咂了咂嘴:“他……没有告诉你来的人是谁吧。”
拢了拢身上几件衣服,回答着:“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我,怎么你知道?”见他发愣,印祭天也只是笑了笑,说,“好了,是谁来又不关我的事情,再说了,那皇帝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会派人来治我的罪的,所以放心好了。”
见他抬腿要走,二狗子就拉住了他的衣袖,带着哭腔开口道:“来的人是左邘,不知道为什么永和帝会吧左邘派过来。”
印祭天微皱眉头,后又松开,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叹息道:“本来还以为是永和帝在想这场战争的事情,看来不是了。”
二狗子疑惑不解的道:“那这是为什么?难不成他还不打算放开你吗,当年他说的可是清清楚楚。”
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左邘这次过来的目的恐怕不简单,要不然就是过来看看我到底死没死,要不然就是为了其他的事情,这次我们要小心一点了,还有要是遇到危险,你和北邙就立刻跑。”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印祭天和左邘之间有秘密没有告述他,现在从他的语气里面更加可以肯定一点了,左邘是个印祭天都害怕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二狗子拉着他的手连忙摇头说道:“不行,我们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傻子,”印祭天扶着额头摇了摇头说,“还没有看出来吗,我现在是身处两国的中间地界,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南平国会无声无息的沉默十几年的原因全都是因为永和怕他吗,其实不是这样的,早在二十年前有一个人欠我一命,他这是在还债而已,我一但离开这里,到时候潇澈必定带军攻打过来,你让我逃去什么地方。”
得知真相的二狗子吓了愣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这十几年的和平时间全都是印祭天一个人换过来的,这算得上是什么,自己国家不保却要一个被废逐的人来付出代价,这和关在监狱里面又有什么两样,想到这里二狗子又是忍不住的心疼,他印祭天当年带兵打仗数十年之久,却落的一个这样的下场,这老天爷就不能睁眼看看。
“好了,不要哭了你要是在哭我都以为是我欺负你了,一个大老爷们儿的眼泪比隔壁的小娇都还多。”不会安慰人的印祭天站在原地,打算将自己的衣摆扯下来一块递给他擦眼泪。
还不等撕,就被二狗子的手给拦住了,眼间二狗子拿着自己沾满烟味的衣袖擦了擦眼,哽咽着说:“不要撕了,不要……你本来就没有多少衣服,更何况我也不会缝衣服。”
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点着烛火的茅屋道:“那就将眼泪擦gān净,到时候别被北邙给笑话去了,丢脸的也是你自己。”
“那你现在……”二狗子抹着脸追问着。
知道左邘要过来,他也不能随意乱走,要是突然失踪了,到时候被潇澈那边得知了还不得操刀打过来,要是不躲起来,有躲不过左邘,天知道他心里面是真的不想和他见面。
是想谁要是和自己的前夫遇到了谁会不尴尬,两个人难不成还聊的开,现在他就是心里面纠结的要死,更何况以他那性子非得将他那破茅草屋给烧了不可,他的那危房再怎么说也是借的别人的,要是真的烧了他晚上住什么地方,所以头疼,将他害成这样的人是左邘,给他希望的依然是他左邘,天杀的他就是逃不出去了。
回去后,印祭天打算去找一下北邙,希望他带着二狗子马上离开这里,他是不能离开的,毕竟就如二狗子想的一样,这里那个小茅草屋无非就是一个没有带栏杆的监狱而已。
一回去,二狗子就垂着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熄了灯,看着灯灭了,印祭天也知道这件事情对他的心里伤害很大。
连翻了几个房间,就是不见北邙,后又想到了什么也就知道他去来什么地方,走到后院,就看到北邙真在和大huáng狗玩儿的疯。
印祭天走上前问道:“北邙京城派来那个人什么时候到这里,你知不知道他到底要去那个地方,是我们这里还是苏将军那边。”
北邙将快撸秃的狗放下,回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是我之前去苏将军哪里偷偷摸摸打听到的,不过以我来看那人不可能来这里的,毕竟你也是知道我们这里贫瘠成什么样子的,那人来了也只有每天吃灰。”
印祭天点了点头,是想他说的也是有理,他这里一到夏天连冰块都没有降温,每天都是热,一到寒冬都是冷,没有被子就全靠外面的那些枯草熬日子,这一熬又是一年的,其余两季对他们而言那才是好日子。
“说的也是,既然如此,这几日要是有不认识的人就不要在开门了,你也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要注意那些衣着华丽的人或是军人,听明白没有。”虽然想着左邘不可能会过来,但是他心里面还是不太放心,依然还是给他jiāo代了一声。
不了解情况的北邙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后就对他说道回去休息了就离开了。
见他走了,印祭天依然还是不太放心,心里面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似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样,他平平静静的过了十几年,却没想到会被左邘给打断了。
以前老是对荼靡说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以后找人要擦亮眼睛,女人的腰杀人的刀,要是腰细的女人,绝对都是坏女人。”以前的信誓旦旦却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自己也栽到了那人的手上,这叫什么,识人不清,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爬在地上的大huáng狗或许是感觉到印祭天的心情不太好,它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叫,叫的他们三个人根本就睡不着觉。
在院内坐了一会儿,印祭天实在是睡不着觉,后又起身走了出去,去了今天躺着的那一人高的小土坡上。
一到哪里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用金丝秀出暗纹的人站在那小土坡上,那一眼看的他是胆颤心惊,这辈子他都记得这个背影,给了他希望又带绝望的人,十几年前他就一人站在朝堂之上,其余人都在想着怎么处置他,有的不同意,有的同意,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一群人中隔岸观火,看着那火越少越大。
印祭天抬脚就打算跑,才跨出一步就被他摁在了地上,印祭天瞪大眼看着那张快要忘记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袋里面也都还是乱的。
左邘见他还在愣神,气的直接就是一猛qin,这下印祭天总算是回神了,双手使劲儿的往上推着,这十几年没有活动他的骨头早就懒散了,人也早就瘦了十几斤,哪里还是以前那大将军的样子。
这推的左邘心里面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而印祭天想的是:这夜还真的是运气差到炸。
而后就是一句诗直接冒了出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还有当年写下来的那句云像衣裳花想容。”
还好今天晚上没有太冷,印祭天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他不开口,左邘也没开口,只是平静的坐在那小土坡上。
印祭天捡起地上的衣摆碎片,叹息一声道:“你过来gān什么。”
紧接着,就是一到梗人的声音响起:“见见前妻,怎么有意见?”
此刻,印祭天紧握着拳头,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现在你不是什么将军了,只是一个脾气计较好的陌生人,他的地位比你还高,小心脑袋不保。
“不生气个屁啊,他奶奶个腿的老子就这么一件衣服,现在没了,你他妈赔我!”印祭天一只手拎着左邘,一只手握成拳头,就差打下去了,不过他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毕竟这自知之明是他现在打不过左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