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铺当中,一群人站了起来,椅子噼啪作响。
“等等。”*户伸出手来,“在座有份,掏一半出来。”
不二走回来,说:“不用了。”说好了,今天这顿是他请客,警局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新丁,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要请大家吃饭,讨的是尊老敬贤,今后互相关照,平安无事的彩头,既然他人到了重案组,自然是入乡随俗,所以下午收了队之后,他就请同组的同事吃饭。
“真让人家请客,你们这些老皮老脸的,好意思?”*户打断他。
凤一笑,率先掏口袋,然后递了过去。
*户收了一圈,最后转过身去:“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什么时候也没有让自己人吃亏的道理。”他笑着把一半票子塞回不二的衬衫口袋。
奔波了一天,吃饱又喝足,收工回家,众人向店门口走去。
“不走?”*户回头问。
不二说:“我再等一笼蒸饺。”
“晚上带回去当夜宵。”*户了悟地微笑,“那先走一步了。”
不二望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然后垂下眼帘,其实不是当夜宵,是打算带回警局去,他想,这个时候,那个人应该还没离开。他又想起,刚才在后面,老板问他,要什么口味的,虾仁还是蟹黄,他一时竟想不起来,平时从来就没注意过这些。那个人将他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而那个人的喜好,他却完全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很多看似理所当然的事,要经历过才知道,其实_geng本不是。
不二盯着桌面,有些出神。
店铺出来来往往的客人挺多,不一会儿,打门口进来两个人,径直向里走,然后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卡座里坐了下来,点了餐。一片烟雾缭绕中,两个人开始讲话。
起初不二没太在意,但那话语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依稀听到一个问另一个,灰斗到了,要不要开片。
不二微微凝神,用眼睛的余光散过去,见到桌面上一片杯碟狼藉,对坐着的两个人,低着头,其貌不扬。他们越说声音越低,听不清楚完整的话,只能听见断续的词语,老道,入册,过江等等,不二知道他们说的都是黑道上的暗语,似乎是在什么地方有大笔的白粉生意要做。
他想,这些日子巡了这么久的街,都无所斩获,却没想到要收工了,反而在这么个小店铺中无心ca柳。
两个人吃完东西,站起身来,往外面走,不二提着装蒸饺的快餐盒子跟了上去。
沿着街道向前走,走到小巴士站那两个人就停住了,其中一个侧过头,瞧见后面的人,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刚才在吃东西的店铺里就瞧见过,他为人机警,对同伴束起一_geng手指,嘘了一声,说,小心花yao。
不二若无其事,迎着两个人走过去,停在他们身边,然后掏出手机。
电话接通了,他问:“蒸饺你喜欢吃虾仁的,还是蟹黄的?”
电话那端的人怔了一下,片刻后,说:“蟹黄。”
不二笑了笑,又说:“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所以就都买了。”他晃了晃手中提着的袋子。
那两个人见不过就是个路人,和他们一样站在这里等小巴,顿时松懈下来,其中一个笑着推了一把刚才那个,花什么yaoA,你以为满街都是花yao,一撞就让你撞一个。他又用手指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同伴,你看我像不像?
另外一个一把推了他一下,低声咒骂,去你_M的。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这时巴士驶进站,人群开始排队上车。
手冢握着电话听筒,听见那边熙熙攘攘的,似乎是在大街上。
不二随着人流上车:“在路上遇见熟人了,想跟着招呼一下,就耽搁了。”
手冢听他语气轻松,似乎是在闲话家常,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现在在哪儿?”
不二说了个地名,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从玻璃的反光,恰巧可以望见在最后一排的两个人。
手冢知道他说话不方便:“不要迫得太近,万事小心。”
“知道。”不二说,“我现在已经上车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他将手机装在衬衫口袋中,却没有挂断,这样每到一站,小巴的报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最后车驶到总站,是在码头附近。
车上只剩下五个人,不二提着袋子先下了车,向楼区的方向走去,然后停在路边的一个小卖部,买一瓶矿泉水。刚才的两个人,向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转了几转,停在码头附近,似乎是在等人。
这附近开阔空旷,已经没办法亦步亦趋的跟踪,一旦靠得近了,立刻就会被发现。
“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手冢在耳机里说。
“好。”不二靠在柜台上喝水,远远地望着。
不一会儿,码头的另一边走来一个人,D着帽子,身形有些佝偻。虽然距离隔得十分远,但那人抬起头来一笑,唇边那种有些惫懒的意味,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好像他们那个时候面对面一样。
“手冢**”不二慢慢站直body,“我看见一个人。”
手冢觉得那声音有异,他问:“谁?”
不二缓缓说了一个名字。
手冢握着话筒的手指凝在那里。
码头往里走,都是一艘艘泊在水面上的小船坞。
三个人沿着甲板向前走,不二隔得很远跟在后面,用那些高低错落的船身作为掩护。最后停在一个地方,那是一艘半新不旧的油轮,上面堆砌着些大小不一的集装箱。几个小弟搭上船板,然后有人从船甲板上迎了下来,几句寒暄过后,几个人转身往回走。待到人全走到船上,搭板就被撤了回去。中间空**,大约有半米来宽,绿幽幽的水波晃动。
不二向四周看了看,远处有几艘小船,靠在油轮旁边,上面几条缆绳,从船身侧面垂下来,他目测了一下高度,估Mo着爬上去没问题。
“我上去看看。”他对着耳机说。把手机揣在ku兜里,试了一下绳子的承重,手脚并用。
安全落地,不二找了个暗处,然后*在一角,观察四周的动静,隐约能听到远处有人声。
他拿着手机正Y_u开口,忽然觉得背后劲风袭来,不二一偏头,急风从耳边堪堪擦过去,一只手向他肩膀处扣来。
他站起来,回身就一tui飞了出去。不二不出声音,下手也毫不留情,他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当口,只要弄出一点动静,船上的人闻声赶过来,后果就不堪设想,所以要速战速决。谁知道,他不出声,对方也不出声,仿佛对在船上忽然发现他这么个陌生人,一点也不_gan到奇怪似的。几来几往过后,在拳脚上却丝毫也没占到上风,不二暗暗吃惊,没想到,在这么个地方,都能遇到硬骨头。
对方B迫得紧,不二使力拽了一下,两
个人从Yin影中转出来,日头清晰明白地映在对方脸上,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他倒xi了一口气,难怪。
就是这片刻的愣神,对方一掌劈了过来,不二下意识地用手一档,掌心中的手机就飞了出去,掉在甲板上面,滴溜溜地打转。
对方却并不趁势胁迫,他向后退了几步,不二抬起头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时之间出奇的静,只能听见风吹头顶标志杆上的旗子,猎猎作响。
过了半晌,笑意在那琥珀色的眸子shen处一闪而过,白石微扯了唇角,说:“又见面了。”
手冢听见电话那边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劈里啪啦的响动。
他叫:“不二?”长久的没人应答,他又喂了两声,那端是死一样的静寂。
似乎能听到些风声,还有海*拍打船舷的声音,然而又有沙沙的杂音,听不分明。手冢握紧话筒,屏住呼xi。
片刻之后,他听见那边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不疾不徐,也不算大,随着海*一起一伏,但却从骨头缝子里往外透着冷意,仿佛风中裹挟着的冰屑子。
手冢将额头抵在话筒上,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瞧这寸劲儿,他shenxi一口气,电话那边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仿佛什么东西在甲板上滑行,然后是咚的一声响,一切彻底安静下来。
话筒那边归于沉寂,只有沙沙的忙音。
手冢在原地坐了十秒钟,然后站起身来。
迹部拿着咖啡壶,一瞥眼见到门口的人,说:“给你也来一杯?”
手冢走到他面前:“迹部。”
迹部盯着面前的人看了片刻,然后问:“出什么事了?”
手冢想了想,然后如实相告。
迹部垂下眼帘,啜了一口咖啡:“真是个麻烦。”
“不是。这次是我叫他去的。”手冢说,“他在码头上遇见了一个人。”
迹部挑了一下眉梢。
在那个名字说出来之后,室nei是一阵难耐的沉寂。
然后叮的一声响,迹部将咖啡杯放下,他转过身:“人现在在哪儿?”
两个人站在地图前,手冢手指着一个地方给他看。
迹部凝视了片刻,然后慢慢蹙起眉头。
码头在临着西贡的地方,那一带位置偏僻,地势复杂,属于交叉点,谁都能管,谁都不管。其实那里他们一直是熟悉的,曾经怀疑在那附近,有个重要的货舱或者工厂什么的,却一直找不到具体位置,也没有证据,这个地头以前是归桑原管的,他死了之后,不知是谁接了手。
然而那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地方,暗地里警察们虽然一直有所怀疑,但明面上却是政府城建署划拨给开发商的开发用地,就在半个月前,刚刚挖了第一铲土,而在奠基仪式上,微笑着和议员先生一起剪彩的,正是仁王雅治。
事情万分棘手。
迹部说:“真会给我出难题。”
手冢说:“投你所好。”
“你打算怎么办?”迹部问对面的人。
事情牵扯到很多人,其中的厉害关系错综复杂,没有凭据想要出动警员,大规模的搜查那片地方,很难。需要时间去说_fu上级,甚至可能还需要层层通报。但很显然,困在那里的人,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我先过去。”手冢说。
对面的人,语气平静,迹部看着他动手装检枪支,动作熟
练,点三八,六颗子弹,全部_Fill_。枪柄上寒光流转。
四目相接,那双眼睛中并没有犹豫或者疑问,果然,就像迹部所想的那样,在走进这个门口之前,他就早已做出了决定。
手冢将枪别在身后:“你多久之后能到,”他问,“一个小时?”这是他所能设想的最快速度。
“半个小时。”迹部说。形势异常凶险,他少用一分时间,他们就多一分安全。
手冢望着对面的人。
迹部挑了挑眉梢,又重复一遍:“半个小时。”他的口气肯定,“最迟四十分钟。”
“好。”手冢点头,“等着你。”
他向外走,迹部却一伸手将人拽了回来。
“怎么?”手冢停下。
“你可别有事A,要等到我来。”迹部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可不想到时替你领抚恤金。”
“放心,”手冢偏头,“舍不得你做_G_F_。”
迹部微笑着松手:“快滚。”
白石伸tui一扫,落在脚边上的手机,擦着甲板斜飞出去,咚的一声落了海。
不二望过去,小小的白色*花翻卷上来,转瞬消失。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时无声。
过了半晌,不二抬起头来,白石却先出了声:“且不忙动手。”他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继而微微一笑,又说:“一见了面就动拳动脚的,好没意思。”
不二凝目注视面前的人,片刻之后,缓缓地说:“你是贼,我是兵。”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之间,不动手,难道还坐下来喝茶,聊天叙旧不成。
听到这话,白石倒笑起来:“我们之间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一时三刻完不了。”他想了想,说,“我自负没有在三招两式之间赢你的本事,想来,你若要制_fu我,恐怕也要花上好一些功夫和力气。”
不二想,这话真是说的客气了,他们虽然只见过三次,但每次都是他占了上风。
*涛摇动甲板,白石的声音就在海风中悠悠扬扬而来:“更何况,即使你真的赢了我,在这艘船上,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而我**”他笑一笑,“更加不想把你怎样。与其如此,倒不如不打。又至于兵不兵,贼不贼的,对立不对立的,那还不就是个想法,你想我们是就是,你想我们不是就不是。”
不二挑起一边眉梢。
白石若无其事,他反问他:“即使不在这艘船上,当日在那个巷子中,身份分明之时,你们又能把我如何了?”
不二站在那里望着他,却没接口。
白石似乎也没想要他的回答,他看着立在那里的人,晚风吹得_yi衫飘然Y_u飞,夕阳西下,身后水面半江瑟瑟半江殷红,一片炼火流金当中,反而越发衬得那面容清透干净,不染半分尘俗。
他微微一笑,说:“你上来其实是来找人的吧。”
“嗯。”不二应了一声。瞧这情形,他从一上来,一举一动就已经尽在对方掌握之中,事到如今,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不变应万变,倒要看对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那就带你去见见他。”白石微微一笑,率先起步,“走吧。”
两个人向前走。
白石微微侧头,那个晚上有些黑,瞧上去也朦胧,现下离得近了,瞧得再清楚不过,眉目如画,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旁边的人低垂着眼帘,掩住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石又望远处,夕阳暮色,海风习习,也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只觉得心里面难得的宁静,倒是隐隐盼望,这条路再长一些也无妨。
沿着甲板走下去,到了下面一层,就见到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前。
听到声响,那些人抬起头来向上看,其中一个,见到不二似乎
也是吃了一惊。
白石说:“不用介绍了吧,”他一笑负手,“这可不是都到齐了吗?”
那个人脸上的神情瞬息千变,然后忽然大声嚷道:“走!”他向他示警,“快走!”
说着似乎是要冲过来,旁边的人伸臂阻止他,刹那间动起手来,一团混乱。
人影交错中,不二却瞧得分明,他反手一掌劈过去,白石猝不及防,身子向后仰,不二却并不追击,抬起tui踹向一旁,那里竖着高高的几个铁桶,上面叠着杂物,一脚过去,东西滚了一地,就将白石阻在了背后。
不二向前跑,想着赶紧汇He那个人。事实上,这一路上走过来,他都暗自留心这船的格局,他们现在站的地方,离船舷并不远,踏板也在视线可及之nei,只要动作更迅速,两个人就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了。
白石盯着那个背影,却仿佛一点也不焦急,他微微一笑,然后蹲下身去,Mo到角落里的一个机括。
眼看着前方的人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不二加紧迈步,却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似乎无处着落,下一个瞬间,整个body就向下坠去。坠落的速度快得出奇,等快触到实地的时候,他向旁边一滚,卸去了力道,但还是有瞬间的四肢发麻。他扶着旁边,站了起来,手Mo到的地方,一片冰凉,是铁的,他又向四周望了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唯一的光亮来自头顶。
不二仰起头来。
白石绕过那堆杂物,踱步到边上,然后望下去。黑暗中,那双眼睛蓝得让人心悸,就仿佛这整个世界就只得那一双眼睛。
四目相接,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紧接着头顶上隔板吱吱嘎嘎地响。
不二站在那里,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白石看着钢板闭He,一时之间没有动。他想他刚才对他说过的话,兵贼,兵贼,难道他们之间就非如此不可吗。
站了半晌,他迈步朝反方向走过去。见到另外的一个人,已经被几个手下摁倒,脸颊贴在桌面上。
他站在那里,一个小弟躬身问他:“现在怎么办?”
“等。”白石淡淡地说,“既然等引来一个,也就能引来第二个,第三个。”
身边的小弟跟着点头,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有饵在手,剩下的就要看究竟有几个落网的了。
白石的目光转过去,看贴在桌面上的人。
旁边的小弟望着他,白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下来的,如今一击得手,一切顺利,事情已经有了个成功的开头,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白石却仿佛并不十分的开心,但细看下去,又仿佛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不过都是错觉。
白石看了半晌,然后掉回视线,望向远处。厚重的云霭卷上来,天色渐渐擦黑。一时之间,甲板上只有海*和风声。
慈郎的脸贴在那里,那桌面也是铁的,透骨的冰凉,可他心里却仿佛有火灼着,五nei如焚。
手冢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透了,码头上附近静得出奇。
这样异样的安静,反而不同寻常,他从背后掏出枪,向前走,他跳下码头,顺着那些链搭在一起的船坞向前,最后停在油轮跟前。和不二就是在这船上失去联系的,在上船之前,他们还通过话,确认了一下船的编号,手冢抬头寻过去,就是这艘没错。
船上和附近一样安静,没有开灯,一眼望不清,踏板是放下来的,漆黑的水波在下面*漾。手
冢停了片刻,然后开始向上走,反正是鸿门宴,那么,既来之,则安之。
走到甲板上面,就见到中间的位置有一张桌,桌旁坐了一个人。船舷四周挂着铁皮风灯,海*摇晃,昏黄的灯影就在那个人的面容上明暗交错。
手冢走上前去。
坐在那里的人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双手抱了抱拳:“手冢督察,久仰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手冢望着对面的人,桑原死后,这个人取而代之,短短几个月nei就声名鹊起,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实在不简单,要说如雷贯耳,说他自己倒是更加贴切得多。可那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是似笑非笑的,仿佛现在不是他脚踩在他的地头上,还是当日在那个暗巷中接受警察T查的良好市民,真诚谦逊的让人不能不佩_fu。
白石问:“长官,容得我问一句,这大晚上的,是所为何来A?”
手冢说:“找人。”
“找人?”白石佯装吃惊,“长官找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除了几个干活的小弟,还能有什么人?”他微笑着转向四周,“你们有人看见什么陌生的人上这船上来了吗?”
几个手下齐声答道:“没有,老大。”
“你看。”白石摊了摊手,神情一片坦*。
手冢却不为所动:“有还是没有,要找过才知道。”
他向前kua出数步。
“干什么!”有小弟伸臂拦住他的去路。
“嗳,别跟长官动粗。”白石走过去,将那手臂按了下去,他略垂下眼帘,盯着那只枪,瞧了片刻,抬起头来问,“长官这次来,究竟是为公呢还是为私?”
手冢说:“为公如何,为私又如何?”
白石眉毛一挑:“为公,这里是私人船只,有名有姓,登记在册,He理又He法,如同宅邸,要搜,拿搜查令来。如果是为私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他顿上一顿,“所谓来者是客,客人要想瞧上一瞧,那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如若今后什么人都能想上就上,想搜就搜,在这船上来去自如了,传出去,面子上未免不好听。”
手冢凝视他片刻,然后反手将枪别回yao间。
白石的唇边绽开笑意:“那就是为私了,真是痛快。那我也不多废话了,要想查,不是不可以,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眸光一闪,犹如电转,他向后退去,四周立刻有影影绰绰的人围了上来。
手冢抬头望了一下天,黑得不见底,这个晚上无星亦无月,他又看周围,一时之间,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一团黑影在模糊的夜色中迫过来,劲风扑面,他抬起手。
白石转过身向前走,身后响起动静,他继续往前走,也没走出几步,就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人摔在他身边的甲板上。就着灯光瞧清楚了脸,白石微微吃了一惊,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以前桑原手下也算略微排得上号的人物,身手很有几下子,白石有个毛病,凡是在自己手底下的东西,都喜欢清楚明白,人也一样,谁有几斤几两,他心里像镜子似的,这个人的身手,他也亲自试过,并非*得虚名,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人给扔了出来。
那个人捂着小腹,躺在那里,脸上神情痛苦,一时之间竟起不来身。
说动手就动手,倒真是利落,白石的唇边浮出一线冷笑。
身后不断传来响动,有人倒地,有人落海,白石没有再侧头,他走到桌子边坐下,从茶壶里倒一杯茶,惊讶转瞬退下去,他望着交错人影中的那个身形,反正是车轮战,不怕累不死,倒要看看这么好的力气还能维持到几时,他端起茶杯,微微地笑起来。
手冢一边在心中默算时间,一边借着船舷上不大亮的灯光打量周边,围在他身边满满当当都是人,白石坐在正当中,四个角和出口处,都站着人
,除此之外,离白石坐的位置身后不远,有个像是楼梯的缺口,黑洞洞的瞧不真切,似乎是通往下一层的通道,那里面也立着两个人,身形j悍,表情干练,一左一右,手冢记得自从上了这船,那两个人就站在那里,中间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挪过地方,他心里微微一动,暗暗记住那位置。
一个人挥拳过来,手冢一挡,卸去力气,然后借势顺着手臂向上,用力一拽,再瞧准位置,人就被甩到了半空中。不偏不倚的向正中飞过去。
砰的一声响,正砸在桌面上,杯壶破裂,滚烫的水和碎片漫空飞溅。
人惨嚎着落在脚边上,白石站起身来,_gan觉脸上一痛,茶水溅到脸上,那gu热意直接燎到心底,就燎起一片心火,他手上使劲,喀的一声,就捏碎了一个杯子。拿袖子擦了擦,抬起头,冷冷的目光寻过去,瞧见那个身形却已经从人群中neng了出来,向一个地方而去。白石跟着看过去,正是向下的通道口,倒是真j警,他哼了一声,正要迈步,忽然听到远处一声长鸣。
这几下兔起鹘落,接二连三,又事出突然,甲板上瞬间起了轻微的*乱。
警笛声声响起,一个小弟从甲板上跳上来,跑到他身边,在耳畔讲了几句话。
白石蹙起眉头,扶着栏杆向下望去,码头上探照灯照得如同白昼,警车,警员,还有众多小弟,瞬间混乱成一团。
他再一瞥眼,刚才的人早已到达那个通道口,放倒了两个守卫,向下而去。
手冢沿着楼梯向下,用手电筒照了一下,船身下面是空的,空间很大,他做了这许多年的警察,shen谙这里面的玄机,像这样的船,随时可以移动,这种地方通常都用来做仓库,或者隐蔽工厂什么的,关上一两个人,更是毫不稀奇。刚才在外面见到那两个人寸步不离的守在那里,就想八九不离十是这个地方,下来一瞅,果不其然。
他又向前走,下面Yin冷而Ch_ao*,空间被数个集装箱分割开来,中间还夹杂着众多密集而窄小的隔断,杂物交叠,一时之间也窥不清全貌。
他侧耳倾听,上面并没有人追下来,外面的警笛声,依然清晰,一声又一声的紧促B迫,手冢算一下时间,半个钟头稍多一些,果然准时。他们没有太多时间,要速战速决。
他又用电筒照了照四周,然后高声叫了几声,但是无人应答。
回音在四壁逛*,然后折回来。忽然他听到在这交叠的声音中,似乎还有个别的声音,一下一下,轻而细小。
他停下脚步,凝神倾听,那声音似乎是从脚下传来的。当当当,金属音质。
他向前,然后走到一个地方停住,俯下身,用耳朵贴在地面上,但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重新抬起头,然后又叫了一声,半晌之后,地面之下,又传来声音,像是用什么东西在打击,几长几短,仿佛应答。
手冢把电筒放在脚边上,地面上茸茸的一片扎手,是块毯子样的物事,他掀起来,然后扔到一边,触手冰凉,下面是厚实的钢板,他再用手掀,却纹丝不动,四周被机括牢牢地固定着。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无从着手,他的视线沿着那钢板向四周寻觅。
瞧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走去,俯下身去,果然Mo到一个扳手,他向下扣动。轰的一声,钢板缓缓分开。
不二在一片黑暗中,隐隐能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响时停,不是很分明,黑暗中不容易辨别时间,似乎
过了很久,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站起身来,确实是叫他没错,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于是他仰起头应了一声,但是很奇怪,似乎他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却听不到他的。眼看那脚步渐行渐远,他弯下yao去,拣起个东西,黑暗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只觉得坚硬结实,他用那东西,扣击周围的墙壁。
声音远远地传出去,外面半晌没有动静,然后紧接着头顶吱吱嘎嘎地响。一线光泻下来,不二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手冢找了条麻绳垂下去,下面一紧,有人牢牢伸手拽住绳子的另一端,他胳膊上用力,将绳子提上来。
一个人结结实实地落在怀抱中,那个声音贴在他耳边上叫:“手冢。”
“嗯。”手冢应了一声。
不二用手揽住他的颈项。
“受伤了吗?”手冢问。
“没有,就是落下去的时候,碰了一下。”
手冢听到那声音有些虚,他在他脊背上拍了拍。
“手冢。”不二又叫了一声。
“在呢。”手冢说,一直都在。
一片黑暗当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但就像那个晚上一样,莫名的_gan到安心。
不二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手冢没接腔,他紧了紧手臂。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隐隐约约传过来,但仿佛又离他们很远。
静静的黑暗中,可以听见彼此的呼xi声。
手冢想,他们需要赶紧出去。
他和他讲,不二点头,他放他下来。
身后的空气却忽然起了莫名的动*,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别动。”那个人说。
码头的下面是整排的货料工厂,*户站在门前回头望,他说:“如果什么都没有怎么办?”
迹部想起在出来之前,林志斌警司站在对面一字一顿的对他说,你没有证据。他又问他,你知道无凭无据,这件事闹将开来会有什么后果吗?迹部想,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去,有人就会死。但显然,脸面比人命重要,警察的命从来不值钱,薄如纸。他低头去看手中的那柄枪,shen黑色,他的目光就像枪口一样的冷而沉,他轻描淡写地开口:“那就让它有。”
*户点头,他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两个人飞脚踹开大门。
警员们鱼贯而入。一时之间破门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迹部端着枪往前走,一个一个_F_间的巡视,走廊很长,他的视线扫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异的地方,尽头最后有一扇门,站在门外能听见里面机器的轰鸣声,想必里面就是加工车间。门的外面上着锁。
他略低了手,对着门锁放了一枪,金属火星飞溅过后,门应手而开。
里面十分宽敞,穹顶极高,上面吊着杂物,长长的绳子垂下来,在空中晃悠。他的视线由上往下,厂_F_中堆放着机器,起吊车,集装箱,看得出来远处另有出口,可以直通外面的油轮,这会子早就没有了工人,货物、木料、纸张散乱了四处,地面上有积水一样的东西。浓重的机油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_F_间的正中央,那里有张椅子,孤零零的,上面绑了一个人,四目相接,一时的无声。
旁边有个人围着那椅子转了一圈,然后微笑着开口:“两位长官,没想到会在此见面吧。”
李永发望着对面的人,他想起白石交代过的,送份礼物给长官们。他手里也有一支枪,枪口牢牢抵在被绑住的人头上太阳*的位置。
“这位长官,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这几年生意兴隆,还要靠他多多关照。”他又说。
迹部望过去,因为zhui巴上贴着胶带,所以说不出话来,但是眼睛并没有回避或者闪
躲,与他直视着。
慈郎微微偏了偏头,那双淡褐色的眸子,现下是一片不见底的shen黑,很多情绪在其中闪烁交织,他的表情很痛苦,但是并没有任何否认的意味。
迹部知道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怎样,如此重逢,_gan想如何?”李永发拿着枪微挑了唇角,“闯进来,却见到自己人,这里所有的事情他都有参与,真要抓,就先抓他好了。至于我们这些人,八成还能转职做个污点证人什么的。”
迹部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垂下眼帘:“_gan想嘛**”
拿枪的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继而笑起来,眼睛中划过残忍的色彩,像猫抓到老鼠之后的轻佻与*。
“就是**”迹部倏忽抬手,砰,砰,两声枪响。一枪打中了吊在天花板上的杂物,另一枪打爆了附近的排污水管,一时之间烟尘弥漫,哗哗的污水流出来,顷刻泻了满地。
李永发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对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他以为他握住了筹码,在这场对决中他理所当然地稳占上风,可以尽情地提出条件,然后欣赏对方的挣扎和痛苦。但是没有,_geng本什么也没有。对方_geng本没打算跟他谈。混乱当中,他向迹部举枪,坐在那里的慈郎偏了一下body,撞向他的yao身。
举枪的人脚下一滑,踉跄在地,迹部再次抬手,砰的一声,这次是右tui。他向过走。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neng轨,李永发痛嚎一声,滚倒在地面上,他望着对面的人。迹部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那种平静让人觉得,这种neng轨对于他来说,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从一开始,打这个人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跟本不在对方的台面上,没有对等的资格,完全而彻底地忽视。而他所以为的那些倒错的优越_gan,倒更像是某种无言的讽刺。
他忽然也抬起手,向天花板Sh_e击,更多的杂物掉下来,灰尘呛人,烟雾中分不清具体方位。迹部蹙起眉头。
李永发拖着那条伤tui,向厂_F_的另一端跑去,他用手肘撞破一扇玻璃。他回头望,看着站在烟尘中的那个人,那么既然如此,就在这里慢慢享受吧,他唇边浮出Yin冷的笑意,一个翻身,就跃了下去。
迹部探出身去看了看,碧波*漾,殷红的血迹散开来,却没有人影。
他收起枪,向回走,对绑在那里的人说:“我们出去。”
慈郎向他摇头。
迹部凝视了他片刻,说:“有什么,回去再说。”他望着那双眸子,“没有过不去的事。”
慈郎回视着他,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他盯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任何事情。斩钉截铁。他垂了一下眼帘,瞳孔变得微微*润,但是他仍然对他摇头,眼睛中像是盛载着千言万语。
迹部走过去,慈郎挣扎了一下,他晃动body。
迹部去扯他身后的绳子,五花大绑,结实而繁复,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扯开,他又去拽那凳子,同样没能拽动,他微微吃惊,加大力气,依然是纹丝不动,他俯下身去检视,才发现那凳子是铁的,牢牢地钉在那里,像是和地板浇铸在了一起,浑然一体,严丝He缝。
他撕开他zhui巴上贴的胶带,慈郎对他大叫:“快走!”
这时他听到喀的响动,像是触动了什么。紧接着咝的一声,有个东西,冒着白烟从刚才那个窗口丢了进来。
落到地面上,轰的一下,就燃烧了起来。迹部低头,瞧见
地面流动的污水上面,还轻飘飘地浮了一层,他刚才进来时瞧见的那些浓黑而厚重的东西,不是水,而是油。
橙红色的火*像利箭一样窜过来,落在那些油上,轰的蔓延开去,中间还夹杂着接连不断的爆炸,熊熊烈焰,像一堵墙一样推过来。整个世界霎时变成血红色的海洋。
手冢背对着身后的人,不二在他耳边说:“你把我扔过去。”
手冢一扬眉。
“他不会开枪的。”不二说,“即使会,我正对着他,可以躲得过。”
手冢一时没接话。
“相信我。”
“好。”手冢使力。
白石没想到半空中忽然飞过来一个人,措手不及,被扑倒在地,倒下去之前,他一侧手,对着对面开了一枪。
手冢就地一滚,那一枪擦着身侧飞过。
不二站起身来,手冢对他喊:“快走,上去,去找迹部。”他总觉得今天这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切像是早有预谋。一环扣一环,tao住一个,就牵连出一长串。
白石B迫过去,伸长手臂,去抓楼梯上的人。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他并不急于杀他们,只是想阻止他们,拖延时间,手冢从脚边上捡拾起一条缆绳,然后一甩,绳子瞬息缠上手腕。白石觉得手上一紧,body情不自禁地向后倾倒。
不二站在楼梯处,回头望了一下,见到两个人僵持着,绳子在半空中绷成了笔直的一条线。
手冢说:“走!”
那个人影消失在楼梯尽处,白石慢慢回转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暗的缘故,他盯着人的视线说不出的冰冷,像是匕首的锋刃,彻骨的凉。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半晌,手冢一使劲,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两个人滚倒在地,咚的一声,一起跌落入不二刚才掉进的地方。
不二顺着楼梯往上跑,到达甲板上,望见下面一团混乱。他跳下去,忽然一声闷雷一样的声音传来,地面微微_Zhen_D。
不二在纷乱的人群中,没有瞧见那个身形,他找准声音来源觅过去,货料工厂上浓烟滚滚,在走廊的另一端都能_gan到扑面而来的热*,他向里面走,偌大的空间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迹部去解缠绕在那个人身上的绳子,一时却找不到趁手的工具,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慈郎望着对面的人,周围的高热让人的视线模糊不清,他看见晶莹的汗水从他额头上低落下来,他忽然俯下头去,抵住他的肩膀:“迹部。”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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