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李必踏进太子的私宅时,张小敬还是臭着一张大脸。
本来李必是拒绝让张小敬跟来的,可无奈张小敬的理由充分得很。
如果议的是私事,我作为你的新婚夫君,一同去拜见一下太子,算作礼数周全吧;如果议的是公事,我作为靖安司的都尉,你的属下,跟着去保护你的安全也合情合理啊。
有理有据,让李必无法反驳。
“待会儿进去,不能无礼。”李必一边走,一边回头朝身后的张小敬低声交代。
张小敬这个人,向来不守规矩的,连在圣人面前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要是真与太子吵起来,李必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张小敬闻言撇撇嘴,不搭话。
李必又补充了一句:“别让我为难。”
张小敬这才万分不情愿地答道:“知道了。”
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才看见正在亭子下面饮茶的太子。
太子还是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官袍,想是刚从宫里出来。
他抬头看见李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刚要开口唤他,便看见李必身后跟着的张小敬。
两人站到太子面前,李必弯下腰去,行了个礼。
张小敬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用着惯常的不屑的眼神直视着面前的太子。李必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张小敬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行了个交手礼。
“不必多礼”太子把这些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恼怒,抬手虚扶了李必一把:“手怎么这么凉,可是觉得冷?这刚出了深冬,天气还没有回暖,长源还是应该多穿些,别受了寒。”
“长源知道了,劳太子挂心。”
张小敬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坐吧。”太子抬手示意了一下,话却只对着李必一个人说。
李必闻言便在太子的对面坐下了,又抬头看了看还杵在自己身边的张小敬,有些为难。太子没让坐,他也不能让张小敬坐。
张小敬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主动地开口:“你先谈着,我去四处转转,完事了便唤我一声。”
李必松了口气,朝他笑笑:“好。”
张小敬转身便走了,太子望着他的背影,说道:“他很听你的。”
李必愣了愣,回答:“他是长源的下属。”
“也是你的夫君。”
李必沉默了。
太子一直对自己和张小敬这桩婚事心有芥蒂。当日圣人令徐宾用大案牍术为自己挑选乾元时,太子便把徐宾诏去深谈过几次。
李必知道太子想要把自己拴在身边,为他做事,所以也没有阻止过,但不知为何,徐宾一直未曾松口,只坚持说相信大案牍术给出的结果。
结果就是张小敬。
张小敬的名字被呈给圣人时,太子还一度想去向圣人求情,被李必拦下了。
上元节一案,好不容易让圣人对太子的态度有所回暖,若再因为这件事被扣上个结党弄权的帽子,得不偿失。
两人均沉默了一会儿,李必才开口。
“无论长源身处何处,都将尽心为太子效力,请太子放心。”
太子叹了口气。
“我当然信你。”
可我要的不是忠心。
4、
两人出私宅时,车夫早已驾着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张小敬板着脸,在李必的前面跳上了车,不发一言。李必跟在后面,几次想要跟他搭话,都被一张黑脸挡了回去。
“张小敬,我上不去。”
李必站在马车边,也不去看脚边的脚凳,朝着已经钻进马车厢的张小敬轻轻喊了一声。
果然,话音刚落张小敬立马又探出半个身子来,伸出一只手去拉李必。李必轻轻笑了笑,也伸手借着他的力上了车。
“……”一旁的车夫默默地收起了被遗弃在地上的脚凳。
上了车,张小敬还是不说话,虎着脸,衬得眼角的疤更加狰狞恐怖。
李必难得放低姿态,轻声解释道:“圣人给我赐婚本就是为了压制太子,所以太子看你难免会有些情绪,今日给你难堪,也不过是想要发Xie些怨气。你心X_io_ng宽广,便不要计较了。”
张小敬挑眉看着眼前的小道士,终于开了口:“你真觉得他针对我是因为党争之事。”
“不然呢?”李必一脸疑惑:“他与你素来无怨,何必为难你。”
此言一出,张小敬心下了然。
这小神童纵然再聪明,也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半点不通情爱之事,太子看他的眼神十分里透着九分的情意,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偏李必自己,半分也看不懂。
“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张小敬轻笑,不知为何,心情蓦然地好了起来。
李必不明所以,但看他不再不高兴,便松了口气,不再追问了。
5、
此事过后,两人相处得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张小敬晚上睡觉一点也不安生,左踢右打的,时不时还要冒两句梦话。李必不堪其扰,想要喊醒他让他去旁边的塌上睡,可手刚碰到张小敬,就被反手一带拉进怀里,还箍得死死的,不让李必动弹。
李必羞恼,想要挣脱,却看张小敬神色平静,呼吸绵长,像是真睡着了,不似作伪。李必怕吵醒他,便只好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
说来也怪,张小敬抱着李必一下子就安生了下来,也不乱动了,保持着一个姿势一觉睡到了天亮。
天亮时,刚过了辰时。
檀棋拿着衣服进来时,张小敬还睡得有些懵,抱着李必不撒手。
纵然檀棋贴身跟了十几年,但李必在她面前被人抱着还是有些羞赧,伸手一巴掌拍在张小
敬的手臂上:“放开!”
张小敬大清早地被打了一巴掌,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这才几时啊,天都没亮透。”
李必掰开他的手,催促他下床;“今日要回家,迟了不好,不合礼数。”
“回家?回谁家?”张小敬虽然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但还是乖乖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李必叹了口气:“回我家。”
张小敬这才清醒了些:“回你家干啥?”
檀棋实在受不了了,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张小敬这下子彻底清醒了。
6、
活了三十几年的五尊阎罗,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紧张的滋味。
他与李必并排站在李宅的门口,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众随从和李必早已准备好的回门礼。
“我突然想起,昨日徐宾让我今日务必去一趟靖安司,有要事相商。”
“徐宾今日休沐。”李必瞟了他一眼。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张小敬Mo了Mo眼角的伤疤,干笑了两声。
“你不必紧张,我父母为人随和,不会为难你。”李必温声安We_i他。
但张小敬还是一副随时想要转身就跑的样子。
李必无奈,伸手握住了张小敬的左手,轻轻地在他掌心捏了捏:“走吧。”
李必的手指冰凉,触碰到张小敬的手心,却如炭盆里的火焰,从张小敬的手臂一路烧到心里,烧得张小敬晕晕乎乎的,抬脚跟着李必进了大门。
可没成想还没走到正厅,就被一群姑娘拦在了前院。
张小敬看着姑娘手里的棍棒,有些懵,转头询问李必,却看李必也是一脸疑惑,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好在跟在身后的檀棋是个女儿家,对嫁娶之事熟悉一些,轻轻地在两人身后解释:“这是回门的规矩。姑爷回门时,坤泽的家眷会手持木杖,对着姑爷乱打一通,以示威压,是以警告姑爷好生过日子,不可有歪心思。”
张小敬闻言,默默地吞了口口水,求助地望向李必。
李必自小便不善于跟家里的女眷交往,此时张小敬的目光投过来,他也只能移开视线,置若罔闻。
没办法,张小敬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
好在都是些姑娘家,本就没力气,下手也收着力,那木杖打在张小敬背上像挠痒痒似的。
但李必看着那阵仗还是有些担忧,想要上前去阻止,却被檀棋拉住。
“公子,这可是习俗,不能破坏。”
李必无法,只能看着堂堂张都尉被一群姑娘打得狼狈不堪。
良久,女眷们才停了手,李必忙上前去查看。
张小敬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样子着实有些狼狈,发髻都散了些下来,搭在额头上。
李必看着他的样子,忍了半天,没忍住,最终还是一下子笑了出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