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本川抱着一叠字帖回了家,翻箱倒柜找出了林季子在德国时候送给他的百利金钢笔,那是用林季子给德国人打了一个月工挣来的钱买的。
也许他们真的曾经拥有过纯真的感情,他甘愿奉上他的一切,林季子也愿意付出他的所有。
好久没有写字,蘸了墨的笔在他手中巍巍颤颤。
字帖很厚,每一页纸又很薄,林本川怀疑那就是林季子拿来故意折磨他的。
他写到很晚,才刚写完第一本字帖的四分之一。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慢慢站起来去拿手机。
他身上穿的一直是那件单薄的西装,一时忙得忘了开暖气,连开着通风的窗子都没有关。
冷风吹进来的时候,他冻得打了个寒战,本来因为长期熬夜而不好的胃也疼的难受。
“喂?”
“小川,我看到你的手机还在线,这么晚为什么还不去睡觉?”心理医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睡不着。”
“又失眠了吗?”
“不是,公司里有事情要做。”
“你呀,什么时候能放过自己。”
林本川把窗子关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没办法啊,我现在很缺钱,要努力工作才行啊。”
“工作归工作,休息还是要的,不要熬太晚,好吗?”
“好啦王医生,现在不是你工作的时间了吧,我先挂了啊。”
“哎,你这孩子……”
挂完电话,林本川心里一阵空落。
他去洗了澡,对着镜子撕下了脖子里那块薄薄的硅胶制仿生皮肤,缝了线的伤口突兀地刺入眼
球,刀痕划过的皮肤已经无法愈合,只留下一片狰狞与可怖。
他忍不住想,林季子看到这样的他会是什么感受?会觉得恶心吧,会因此永远不想再接触他吧。
冬天里浴室里的暖气总是跑的很快,他就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光L_uo着身体,让一阵阵寒风包裹着他,他一次又一次地抚过那道伤口,面无表情地流了满面的泪。
他有些冷了,于是蹲下身体,环手抱住自己,对着镜子说“你真恶心。”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活该你没有人喜欢。”
他情绪又崩溃了,一抽一抽地哭着,哭得快要喘不上气,哭到快要脑部缺氧的时候竟一下子倒在了浴室里……
“小川!小川!你醒醒!再不快起来就要迟到了!”
梦里,好像听到谁在对他说话。
他睁开眼睛,头昏沉的不像样,大抵是发烧了吧……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外面有谁在用力敲门……也许是经纪人吧,现在已经天亮了,手机放在了外面,他大概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了吧。
“林本川!快开门!要上路了!”
他赤L_uo着四仰八叉地躺在浴室的瓷砖地板上,好像感受不到寒冷一般,曾经他也很喜欢过早晨的时光,特别是想到醒来可以吃到林季子给他煎的鸡蛋,他就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天没亮就起床。
可抑郁症像一种毒一样,腐蚀了他对快乐的感知,早晨和夜晚是最痛苦的时刻,夜晚失眠,早晨不想起床,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却觉得万念俱灰。
终于,经纪人还是忍不住拿出了备用锁打开了大门,一个一个房间过去焦急地找他。
等推开浴室的门时,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你在干什么!”
“我困。”他懒懒地说。
“我不管你发什么疯,现在,立刻,跟我走。今天有开机宴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他支撑着地板慢慢站起来,又跌坐下去“扶我一把。”
“哎……你。”经纪人无奈地把他扶起来“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着凉了吧。”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经纪人小跑着从客厅里把他的衣服拿进来,然后背过去,身后传来悉悉嗦嗦的穿衣服声。“你别告诉我你昨晚就睡在这里。”
“嗯。”
“还真的?!”经纪人跳着回过头,看见林本川在那里系衬衫扣子“你闹哪样?”
“走吧。”
他头晕得厉害,看电梯里的楼层指示灯都跟飞逝而过的光影似的。
车开到了酒店,其余的人都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只留他一个空座位
“今天就你一个人迟到,该罚。”他刚坐下,林季子就朝他举起酒杯,面上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他明明知道他不会喝酒的……
林本川什么也没有说,闷头喝下一大杯酒,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杯,朝各位致意。
酒席间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其他人都纷纷来给他敬酒。
林季子就坐在他旁边,也没有想过替他挡上一杯,反而给他招来更多的酒杯。
除了开头那一句话,席间林本川和林季子两人几乎没有讲过一句话,但林季子和别人却是聊得很欢快。
头好昏……
发着烧的林本川脸上显出一片绯红,将将地就要烧起来一般。
“哎呀,我们的小川是醉了吗?这小脸都红彤彤的了。”坐在对面的白兰打趣道。
“你懂什么?喝酒脸红的才是酒品好的人。”
“那我们该让小川多喝几杯了。”
说着又将酒杯递上,林季子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们别光顾着小川小川的,咱金主爸爸还坐在这呢。”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制片人。
制片人笑道“我酒量不好,你们喝,你们喝。”
“要不这样吧,咱制片人是天蝎座,在座的天蝎座先走一遍。”
注意力终于被转移走,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劝酒。
林本川坐在林季子旁边,酒喝得他胃疼,他难受地揉了揉肚子。
“啊,对了。”制片人说道“今天我们住在这个酒店里面,明天统一出发,分组已经分好了,女演员分组白兰负责,我这边林导小川一组,我和老万一组。”
林本川已经头疼Y_u裂,顾不及听制片人在讲什么,闻言林季子瞟了眼林本川。
“你刚才的话听到了吗?”
他疼得直冒冷汗,恍惚地问“什么?”
“今晚我们住在这里,你和我一个房间。”
“嗯……”他迷迷糊糊地回答道“什么?”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说,你和我一房间?”
“是。”
林本川好像突然醒过来“你怎么?”
“这不是我暗箱操控的,制片人分的组,我们一桌就我们四个男人,我总不能跟制片人睡一块,搞不好明天通稿就说我有内幕。”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林本川不说话,饭吃的七七八八,酒店把房卡递过来,一行人嘻嘻闹闹地去了各自的房间。
多久没有跟他在一起过了?林本川想道,好像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刚打开客房的门,林本川就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喂,你酒量也没有那么差吧。”林季子关上门,皱眉道。
林本川不理他,胃里涨得难受,眼前一片眩晕,吐到后来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都是酸水在往外泛。
林季子烦躁地关上了厕所的门,自顾自坐到床上去。
结果过了很久,里面都没有动静。
林季子敲敲门“我进来了啊。”
只见林本川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用袖子擦脸。
“你怎么了?”
见林本川不答话,林季子走过去拽开他的手,只看见手掌心一片殷红,林季子猛地吸了一口气。
林本川把手抽回来,恹恹地说“有些上火。”
“你要去医院吗?”
“不用。”
那股烦躁感又上来了,林季子“嘭”地甩门出去“随便你。”
林本川被那声音震的一阵耳鸣,缓过神来才慢慢打开门,对方已经不在房间里。
他终于,还是厌倦自己了吗?
林本川睡不着,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眼泪没有征兆留下来,他都有些嫌弃自己,怎么总是到了晚上就忍不住哭。
真是没用啊……
酒店里的空调暖气打得很足,吹得他晕晕乎乎。
良久,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林季子提着一袋子药回来了。
“你怎么让空调对着自己吹啊……会感冒的。”
说着林季子就把扇叶往上调了点,然后哗啦哗啦地把药盒从袋子里拿出来。
“等我一下你这是啥毛病再说,你先躺着。”
你最好不要信上
的那些医生……
果然,不久后,林季子说“上面写,流鼻血是纵Y_u过度的表现。”
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住。
“你是不是自己”
“不是!”林本川说道。
“哦,那你先吃个阿司匹林吧,反正万能药,我看你有点发烧。”
昏沉中,他被人喂了一口水,然后他把药吞了下去。
“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大抵是喝醉了,有些话也就无所顾忌地从林本川嘴里跳了出来。
林季子一愣,笑道“我还得靠你挣钱呢。”
“是……吗?”林本川心一痛。
“不要以为,我不恨你了。”林季子矮下身,“但是,关爱同行这个人设,谁不想要呢?”
原来是这样……演员入住的酒店外面,都会有很多狗仔,他这么半夜去买药,到时候狗仔向老板问起来,应该很容易得知是卖给谁。
突然,心里的那一点期待又被浇灭了。
“那你还不如跟制片人睡一房呢,我现在名声不好……烂透了……”说着说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是啊,你烂透了……”看到林本川已经睡着,林季子也睡回了自己的床上。
“但是,我不放心你跟别人一个房间啊。”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