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
进门时,谢必安和五竹已斗上了,范若若和李宏成在极力从他们剑下护住那硕果仅存的几盆花草,院子里架着炉火,王启年和个眼生的少年脑袋凑一块嘀嘀咕咕说的热闹,估计是范家那个小儿子,还有那个滕梓荆,怎么把儿子都带来了?当这是什么地方?而范闲正指挥仆人往院子里摆桌椅,不是,你们凭什么归他指挥啊?李宏成,你也跟着瞎胡闹?
抢先跑进来的李承平一脸古怪的表情,似乎在谴责他明明家里这么热闹还天天不开心?刚才还试图不带他!
“哟,回来了带的这是谁家小孩儿啊?”
到底是谁家啊?
范若若愣了一下,看着她哥,有种诡异的感觉。
“快去收拾一下,马上开饭。”
平常柳姨娘在家也是这样的。
范若若想,范思辙或许是正确的。
李承泽未来得及夺门而去,范闲便自来熟的过来勾着他的肩膀入了席。
“不想洗手也没关系。”
说罢,衣摆被人拽了一下,扭头,哦,那小孩儿。
“你为何在我二哥家里?我没见过你。”
看着和李承泽关系不错,客气点儿。
“我叫范闲。”
“你就是范闲!我母亲说你很有才华。”
“嘿嘿,谢赏识。”
“我听说你还有好多故事,”一听有故事,滕家小子也不再盯着天上飞来飞去的人影,跑了过来。
在李承泽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开始回忆安徒生童话,两个半大小子一左一右围着他,大有不听尽兴了就绝不放他吃饭的气势。
“从前,有个可怜的公主……”
关于王子公主的故事,受到了在场皇室人员的高度质疑,尤其是李承泽,一个问题接一个,范闲还没法儿反驳,毕竟人家真正有皇家生存经验,真是!明明是讲给两个小朋友的,大人玩的起劲儿,范闲怀疑他就是故意抬杠,不过心上人抬的杠那叫杠吗?那叫温柔刀!送了Xi_ng命都开开心心的。
卖火柴的小女孩似是点燃了他对人家烟火气的向往,受到高度好评。
“哥你这不厚道啊在家里吃了几个月的饭你一个故事都没说过,出了门一顿饭就讲这么多,难道可爱的弟弟就不值得你的故事吗?”
“不值得。”
欢声笑语中,范若若一会儿看看二皇子,一会儿看看范闲,没有人知道她脑子里编了个多么狗血的剧本。
“你是说,老二宴请了范家兄妹,”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还真敢!
“不是二皇子宴请,范闲一伙人好像是自己跑过去的,二皇子差点往外撵人。”
“哦”庆帝眼珠子一转,“林相知道此事吗?”
“应该是知道的,自从林拱死后,林相就一直盯着那边。”
“行了,你下去吧。”
庆帝闭门坐在榻上,内心并不像神色那般平静,他一直看不真切范闲和李承泽到底是什么关系,起初看范闲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不似作伪,可若说林拱之死是鉴查院刻意栽赃,范闲也蒙在鼓里,那如今林拱尸骨未寒,他便大摆宴席,在外人看来分明是刻意挑衅,范闲到底想干什么?听说他还去见了林婉儿?这帮年轻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二皇子刚从宫里搬出来时,陈婶就在府里厨房帮忙了,一个农村出来的老太太,旁人赞她主子文采风流,能谋善断什么的她也不懂,她就喜欢
二皇子吃嘛嘛香的模样。把晚辈肚皮喂的圆滚滚的似乎是天下奶奶共同的愿望。
早饭刚结束,陈嫂就兴致勃勃的开始准备午饭和晚饭的食材了,最近府里客人多,少则三两人,多则十几个,虽然忙了些,可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她瞧着高兴。
据范闲观察,李承泽的确是个会好好吃饭的乖宝宝,且喜静不喜动,那他吃的饭都哪儿去了?这般瘦骨嶙峋的,范闲怀疑他肠胃不好,毕竟刚认识那阵子每次见面李承泽都一副肚子不舒服的模样,丝毫没想过对方可能就是因为看见他才肚子疼的。
还是找个机会再搭脉看看吧。
李承泽回家时,守着饭桌等开饭的就一个范闲。谢必安没撵人,也没给好脸色。
“累不累啊今天?我试验了一道新菜,松鼠桂鱼,你快来尝尝。”
“你的随从们呢?今天怎么舍得分开了?”李承泽甩开袖子,就着范闲伸过来的筷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今天朝堂上他的傻弟弟又表演了一遍忠君爱国的戏码,好烦,还得附和他,真烦!
“这不年关了,王启年和滕梓荆回家陪老婆孩子办年货呢,五竹叔说想起了我娘的事儿去办了 ,而且,他们不是我的随从,是我的亲人朋友。”以后也是你的。
“人人生而平等。”在范闲震惊的眼神中,李承泽接着说,“叶轻眉那一套你还在坚持啊?”
“你知道我娘!”范闲激动的站起来,恨不得当场抱着李承泽转圈圈,四舍五入这就是见家长了啊!
“唔,她的存在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还知道你亲爹呢!
“你怎么看?”
“不认同。”
“我猜就是,”范闲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实话我也想象不出你真正与民同乐的模样。”
“范闲。”
“嗯。”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和我挺像的?李承泽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把这话咽了回去。
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发生之前就先稀里糊涂的过吧。
“不是说要讲三打白骨精吗?”
“讲啊,”范闲见李承泽话题转的突兀也不计较,将筷子当惊堂木在碗沿上一敲,摆起了架势。
“话说那唐僧一行来到了白虎岭,腹内饥渴难耐,忽然看见一少女沿羊肠小道而来……”
?第六章 陆
俩孩子食髓知味。
滕梓荆最近每次回家都会看见儿子满脸期待的等在门口,有了新故事就很开心,没有新故事就央他把故事再讲一遍,滕梓荆觉得自己为了儿子,记Xi_ng都比以前好了,更令人开心的是孩子现在毫无芥蒂的喊他爹了,不过孩子整日在门口吹风,似乎是着了凉,小脸蜡黄,唉,下次还是直接带他去见范闲吧。
李承平则靠着后宫生活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二皇子!从此开始花式找理由见二哥,物质上、精神上都得到了极大满足。
收获最大的要属范思辙?,在众人的帮助下将那晚的故事默下来,整理成集,填充了市面上儿童故事书的空缺,很多闺房少女也很喜欢。他甚至在看见范若若画画儿时灵光乍现,出了配图精装版,专供豪门公府。范若若手绘原版被李宏成以一个范思辙都不好意思说的价格收去了。范闲感叹此人果然是用情至深!
在二皇子后院的鸡飞狗跳声中,北边的战事打完了,北齐派了使团来求和,?范闲得了个官儿,奉旨接待使团。
“老二今天怎么不见人影啊?”?
“回皇上,二皇子他,病了。”?范闲他难得恭恭敬敬的答道。
“病了?怎的又病了?”
不光庆帝起疑,满朝文武百官都在心中暗暗思量,这几个月来,遇到二皇
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受伤,就是称病,也许久没见过谢必安清街了,只一味闭门谢客。
你说范闲?翻墙进去的不算客。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庆帝观察着范闲,想从他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丝真相,而范闲也在观察着庆帝,便是柳姨娘这种后妈听说他身体不适都能把院子里的人支使的团团转,亲手给他做病号餐,庆帝作为父亲,竟如此冷漠!
范闲盯着庆帝继续说道,“二皇子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尤其上次被刺伤后,身体损耗过度,”说着,还狠狠瞪了太子一眼,“近来经常腹内绞痛,浑身无力,今日晨起时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便告了假。”
太子委屈,我刺的他肩膀,他肚子疼干我何事?
范闲替李承泽委屈。他一直想不明白,李承泽这样的人,从小金尊玉贵的娇惯着,人山人海的奉承着,怎么就养成那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漠视一切,连同自己都不在乎。
原来,这世界也不在乎李承泽。人声喧嚣中,他遗世独立,再浓的人间烟火气也染不上他衣角半分。这一发现让范闲的心猛地揪紧,又豁然开阔。
你的困局,我已知晓。
宫宴上,范闲轻松化解庄墨韩的刁难,一脸求表扬的回首,却看见那人唇间恣意倾泻的血花。
“二皇子吐血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殿内大乱,宴会潦草收场。
“接下来怎么办?”太子兴奋的快要敛不住笑意,又在长公主轻飘飘的眼神中整理好表情。
“急什么?”李云睿自幼见惯宫廷倾轧,总比别人多个心眼儿,此事进展如此顺利,反倒令她生疑,反复回忆此事经手之人员细节,倒未发现纰漏,“此时最想要他命的可不是你我,呵呵”
人是美人,笑起来更美,姿容动作无不恰到好处,却无端令人心里发寒。
“太子记住,此事啊,与你我无关。不过这二皇子,运气倒还不错。”
大殿内,太医乌泱泱跪了一地,范闲也在其中。
“请皇上赎罪,二皇子似乎是中毒了。”
“中的什么毒?怎么中的毒?”事关大庆脸面,庆帝再爱看戏,此时也有些愠怒,堂堂一国皇子,竟在接见使团的宴会上被人毒倒,传出去,庆国脸面何存?
“臣观察宴饮食材和二皇子脉相,二皇子的毒似乎已中了有些时日,”胡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艰难的说道,“臣读先师手记时曾记一毒,叫‘好事终’,此毒无色无味,见效较慢,初时只觉手脚无力,头晕脑胀,状似风寒,等发觉不对时,往往毒已深入肺腑,人事不知。与二皇子症状相似。”
“范协律,你以为呢?”
“我师父也提过这毒,可二皇子尚有意识怎会突然毒发吐血?”范闲神色焦虑,不自觉的将衣袖在手心捏成一团,哪还有半分方才潇洒俊逸的诗神模样?
“宴席上有一味老参汤,或是药Xi_ng相冲,那毒被提前激发出来。”
“胡太医,那你先师可有留下救治之法?”
老先生叹了口气,摇摇头。
范闲颓然坠地,失魂落魄。
庆帝见他这样,也不再留人,放他肉体与心魂相聚。
二皇子那里,药一碗接一碗的灌着,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这毫无用处。
庆帝心情不佳,他发现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他的控制,他讨厌任何失控的人和事。范闲,李承乾,林若甫的
脸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会是谁呢?范闲立场摇摆不定,李承乾是蓄谋已久,林若甫有丧子之仇,这些人都有可能下手,还是,又有其他人浑水Mo鱼?
他叫来了陈萍萍,鉴察院的调查结果与胡太医所述一致。
“此毒当真无解?”
“无解,”想了想,陈萍萍又补充说,“不过二皇子的毒并未损伤肺腑,费介算时间也快赶回来了,可以等等,试试。”
可范闲要离开了。
庆帝说,“你既解不了毒,留下来也是无益,你又是鉴查院提司,出使北齐换回言冰云也算你分内之事,你便走一趟吧。”
临行前,废寝忘食将西游记写下,叮嘱范若若和范思辙盯着二皇子那边,如有变故,见机行事。
范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王启年和高达缓缓使出城门。
“不管你们出什么招,尽管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