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使尽浑身解数,在思过崖陡峭的山路上与积雪奋战。刚上山的时候,毕竟这条路已经走过多次,倒还好说。后来天渐渐的黑下来,除了雪地散漫反sh_e的一点微光,漫长的山路上什么都看不见,更何况他现在走的地方以前只远远地仰头张望过。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此天寒地冻,他的头上却全是汗水。雪片落在他身上,便给汗水蒸化了,接着又在他的头发上受冻成冰。他大口呼吸,每走一步,都需要用长剑
在身前的雪中深深插入,确定是实地才敢踏步。
雪似乎小了些,他站定了,低头望一望五棵松旁的那陡坡,心里奇怪怎么就在脚下?他感觉经过那里已经很久了。长剑插入雪中,忽然好似戳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他心里好奇,弯腰扒开积雪,拾起来一看,不由得哑然,原来是个酒葫芦,晃一晃,里面沉甸甸的,酒已经冻硬了。
他虽然没见过,也猜得到这是岳灵珊带给令狐冲的,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岳灵珊出了意外?这念头一出现,他登时心里一紧:岳灵珊虽然平时对他呼来喝去的,可毕竟对他有恩,何况岳不群夫妇对他这样好,倘若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是眼看着她上来的,心里怎么过得去?
这思过崖的险径,他mo着黑,走着雪地,到了这里,本来已经是能力所达的极限了,心里多少有些打退堂鼓,突然得知岳灵珊可能会出现意外,那半途而废的心思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快点上思过崖去,先把消息告诉给大师哥,再下山通知其他师兄弟一起进山找寻。
他心里着急,脚步便没适才那么小心翼翼,山路转一个弯,手把着岩壁上用铁楔子固定的绳索,急火火的走过那仅容一人贴岩壁而过的栈道。刚走到峭壁中间宽阔些的一个石台,忽然脚下一滑,四下毫无着力处,登时大半个身子悬于峭壁之外。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手举着的长剑卡住了岩缝,再一次救了他的命。
过了这段古栈道,上思过崖的山路总算好走了些,如果没有积雪,可以看见从前道士们修凿的石阶,林平之看到了思过崖顶山洞中的火光。他心里一松,赶紧加快了脚步。
他上到顶上,再走几步便是了,忽然间,那洞穴中有女子的笑语声,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山崖雪夜,四下里空旷安静,那声音虽然不大,林平之还是听得明白。正是岳灵珊的声音。
他一怔,原来岳灵珊到底没出什么大事,还是到了令狐冲这里,这么晚了,两个人还在说笑。他虽然和这两个人交情都不深,可也看得出来他们感情极好,说不定早已有了私情,多亏了岳灵珊爱说话,否则他冒冒失失的过去,大家岂不尴尬?她毕竟武功不弱,自己还为她担忧,真是多事。想到这里赶紧转身要走。
忽然令狐冲的声音响起来:“什么人?”
林平之吓一跳,恰好身边有块大石头,赶紧往后面一猫腰。听着令狐冲出了洞,林平之不敢抬头,一颗心砰砰直跳,令狐冲只要往前再走几步,便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雪地里自己的脚印。
这时岳灵珊给他解了围:“大师哥,有人么?”
令狐冲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听着仿佛有人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岳灵珊四下看看,撅起嘴,说道:“一定是你听错了,哪有什么人。我跟你说到一半,你也不好好听,你给我评评理,六猴儿那么气我,可不可气?……”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又回到洞里。
这一下可苦了林平之,他想走,怕令狐冲耳朵厉害,不敢动,蹲着的那里又是个雪窝。听着岳灵珊叽叽呱呱说些没轻没重的小女儿家长话,心里几番犹豫走还是不走,忽然令狐冲说道:“小师妹,天晚啦,你早点睡觉,明儿好早些下山。”林平之暗暗叫苦,只盼岳灵珊千万不要听话,千万要继续说下去,说得越大声越好,自己好趁机脱身,谁知岳灵珊也倦得很了,又说了没几句,便没了声音。
接着令狐冲走出了山洞。
林平之本以为他们是有私情的,一万个也没想到令狐冲这便出了山洞,又担心他是来捉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谁知道,铮的一声,他长剑出鞘,接着无声的练起剑来。
林平之大着胆子探头偷看。他们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借着山洞里篝火的光,能看见令狐冲脸上始终挂着心满意足的笑颜。他的剑招林平之没学过,只觉得虽然看着眼熟,显然也是华山剑法,举手投足却十分好看,仿佛舞蹈。
他不知道这是令狐冲和岳灵珊自创的“冲灵剑法”,他也不知道这个晚上是令狐冲一生中,最圆满、最幸福的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