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我接了个兼职，每天哄一位身高 185 的帅哥睡觉。

我困得要命，开始胡编故事：

「两只小猪走进小木屋，嚯，两张韭菜盒子……」

1

高考后，我接了个很奇怪的兼职——

每晚哄人睡觉，包月八百。

别想歪，是电话里讲故事，不用见面或视频。

每晚十点准时打电话，至于时长多久，全看对方什么时候睡着。

不过，这活对我来讲还算轻松，反正我是个夜猫子，而且，我从小就是个碎嘴子。

用我妈的话说，微信运动要是改成微信唠叨，我每天最少万句起步。

……

晚上 9 点 57 分，闹钟响了。

我熟稔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红茶，又抱出半个冰镇西瓜。

进卧室，反锁，戴上耳机，准备开工。

微信电话拨过去，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

「喂。」

低沉嗓音自耳机中传来，为这夜色平添了几分蛊惑感。

讲真。

他的声音，别说是包月八百，就是每天免费和他打电话我都愿意。

不过，今天的哄睡还未开始，他便先问了我一个问题。

「想好了，报哪所学校？」

我们是同城，私下里也聊过天，知道彼此都是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

他也正是因为高考时期压力过大，才习惯性失眠。

「想好了，」我挖了一勺冰镇西瓜，「交大吧。」

「本市的？」

「嗯。」

咽下西瓜，我反问，「你呢？」

他笑了，声音低沉好听，「还没想好，说不定也报交大，和你做个校友。」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我抿抿唇，故作淡定。

「好啊，如果真成了校友，再哄睡的话给你打折。」

2

闲聊过后，我们便进入了哄睡模式。

我盯着 iad 上给他搜刮来的小故事，温声细语地讲着：

「我捡到了一只熊，一只会说话的小黑熊。」

「小黑熊受了伤，却仍旧一副霸道总裁的架势，用那双黑厚地熊掌挑起我的下巴：嘿，女人，我看上你了……」

耳机里忽然传来一道轻笑声，「你都从哪搜刮来这些小故事的？」

我皱着眉凶他，「闭嘴！闭上眼放空大脑。」

也不知他照做没有，反正，几秒钟后，他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

「我是雇主。」

「你是金主也得按规矩来啊，专心听故事，闭上眼睛。」

我继续讲故事。

不过……

讲了没多久，他似乎还没什么睡意，我却已经意识模糊了。

半梦半醒地，故事也开始乱讲——

「两只小猪走进小木屋一看，嚯，两张韭菜盒子……」

门外响起脚步声，应该是我妈起夜上厕所。

我意识清醒了些，强打起精神继续讲，可没过多久，又开始困意朦胧地胡诌了起来：

「小黑熊哭了：谁偷了我的饺子？还是韭菜鸡蛋馅的……」

耳边似乎传来一道压抑着的低笑声。

我想询问，眼一阖，却彻底睡着了。

3

再醒来，才发现天已亮了。

微信电话居然还没挂断，我戴好耳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还在吗？」

「嗯。」

对方应声，带了几分初醒时的喑哑。

我舔舔唇，发现自己昨晚又给自己讲睡着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人家花着钱，结果把我给哄睡了。

我愧疚难安，小心问道：「昨晚……你睡的怎么样？」

「不错。」

他心情似乎的确不错，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呼噜声挺助眠的。」

「……」我嘴角抽了下，「那昨晚的钱照收哈。」

对方并没有什么异议。

挂断电话，洗漱后我准备去找个正儿八经的兼职，却被我妈告知：许淮回来了。

我眼睛瞬间一亮。

许淮，邻居家的学霸哥哥，目前就读于本市交通大学。

我想考去那里，也都是因为他。

想起许淮，我又不禁想起当初那个幼稚又窝心的承诺——

彼时盛夏，邻居家温润如玉的大哥哥揉乱了我的头发，轻声拒绝了我的表白。

但是他说：

「妮妮认真读书，如果一年后你也考上了交大，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自己当初脆生生地应答：

「好啊！」

我妈的话还没说完，我便已经飞奔出门。

「笃笃——」

我敲了门，并顺势整理了一下裙摆和头发。

门开。

是许淮。

可是，我却瞬间怔住，许淮他……怎么变了？

当初那个黑色短发散在眉角，永远爱白衣，笑起来温润如春风的男孩子，此刻却完全变了——

他穿了套花色衣服，剪了寸头，甚至左耳还戴了一枚很小的耳圈。

鼻梁上架了多年的金丝镜框也已摘下，换成了隐形眼镜。

我错愕不已。

见了我，许淮笑笑，「进来吧。」

我点点头，进门，换鞋，直到坐在沙发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4

「考的怎么样？」

许淮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可乐，顺手扔给了我。

我手忙脚乱接过来，才愈发感受到他这一年间的改变。

过去，他都会给我拿一瓶我喜欢的果粒橙，然后拧开瓶盖递到我手上。

虽说在本市上学，但交大离我们家这边较远，许淮又很少回来。

偶尔回来我也是在学校补课，尤其是后半年，我们应该都没见过面。

回过神，我拧开可乐抿了一口。

「应该还不错。」

说完，我放下可乐，抬头看他，试探性地说道：「我准备报考交大。」

视线中，许淮又给自己拿了一瓶可乐，听见我的话，拧瓶盖的手无端僵了一下。

两秒后，他又恢复如常，笑道，「挺好的，交大不错。」

他只字没提当初的约定。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沉默着，许淮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他静静看着我，意有所指。

「其实，你的分数考得好的话，好的学校有很多，交大也不是唯一的选择。」

交大也不是唯一的选择。

我大抵是听明白其中含义了。

记不清是怎么离开许淮家里的，我随口编了个借口，仓惶离开。

我可真怂。

甚至都没有问他，那句话是不是真的意有所指，他是不是变心了。

出了许家，我没回家，想约闺蜜梁一出去散心，对方却告诉我她脱单了，和我班那个情歌小王子。

我叹了一口气，想了又想，最后独自去吃了火锅。

听说新府路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很火，也够辣。

我独自打车过去。

因为时间尚早，店里还没多少人，一位戴着口罩的男服务生将我带去了较为偏僻的座位。

很热情。

我偷眼看了一下，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眼，巨帅。

收回目光，我又暗叹了一声。

别犯花痴，我现在处于半失恋的状态，总得有点失恋的样子。

于是我一脸幽怨地坐到座位上，看着菜单上的牛肉卷都觉着可怜。

随意点了些菜，我把菜单递回给那位帅哥服务生，「先要这些吧，谢谢。」

他接过菜单，却反问我，「一个人吗？」

我错愕点头，却见他拿起菜单折身离开，不多时回来，往我对面放了一只巨大的玩具熊。

他笑笑，那双眼随之弯了几分。

好看得不像话。

「一个人吃火锅太孤单了，给你找个伴。」

我却怔住，到现在才发现，这声音……好耳熟。

可具体像谁，我却又一时想不起。

这家店上菜速度极快，锅底和一盘盘肉菜陆续被端上。

牛油锅底翻滚的那一刻，我忽然又觉着人间值得。

刚将毛肚鸭肠一股脑扔下锅，还没来得及数秒，手机忽然响了。

说曹操曹操到，是小金主的微信。

「在做什么？」

「吃火锅。」

「一个人？」

我喝了一口果粒橙，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便打字道：

「是啊，一个人，你来吗？我请客。」

对方秒回，「好啊。」

可他连地址都没问我。

我正埋头嗦鸭肠时，余光里，对面的大熊玩偶被移开，坐下来一个人。

我错愕抬头，是那名服务生。

鸭肠挂在嘴边，我疑惑开口，「这是……」

对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轻笑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吃火锅吗。」

我怔住。

这……

我在脑中搜刮一番，勉强想起他提过的名字：「靳卓？」

「嗯。」

我沉默了。

又有点愧疚。

我还以为点我哄睡的是位富家公子哥，可是……

居然要人家白天端盘子送水，然后晚上养活我？

5

或许是我眼底的愧疚太过直白，对方也有点疑惑。

「怎么一脸可怜地看着我？」

我把未嚼完的鸭肠囫囵咽下，

「没有，就是……一想到你白天要端盘子刷碗地打工，晚上还要花钱养我，怪愧疚的。」

靳卓笑了。

他自来熟般拿了一双新筷子，在翻滚的锅中夹起一块卤肥肠。

「没事，挣钱养你，睡得踏实。」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我一怔，脸忽然就被蒸腾的热气熏红了。

……

有人陪我吃火锅，我食欲大开，和靳卓边吃边聊，空盘叠了一小摞。

啤酒也浅喝了几瓶，我酒量不好，已经开始头晕了。

吃饱喝足，我打着饱嗝去结账。

靳卓原本不让我请，伸手来拦我，却被我一酒瓶子挡在了他面前，

「回去！坐下！别逼我揍你。」

……靳卓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没再和我抢着买单。

然而，半分钟后，我后悔了。

妈的，早知道刚才就不拦着他了。

两个人，一顿饭吃了我三百八。

黑店！

我辛辛苦苦熬夜讲一个月故事才八百块，一顿饭就没了一半。

当然，当着帅哥靳卓的面，我不会表现出心痛。

我肉痛地收起手机，「那我回家了。」

靳卓却脱下了工作服，「你喝酒了，我送你。」

「不用！」

我连忙拒绝，「你请假出去是要扣工资的吧？」

其实我想的很简单。

靳卓的包月费用还没给我结清呢，扣他的工资，也就相当于变相扣我的。

我才舍不得。

靳卓笑笑，「没事，我和经理关系好。」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经理……

女经理。

我进门时见过，职业装，腰又细腿又长，一双眼媚态横生，能生生把人魂勾掉。

又瞧瞧靳卓那张帅气的脸，我不免有点想歪。

没再推辞，我晕晕乎乎地，让他送我回家了。

6

出租车上。

我缓缓将头靠在他肩上，靳卓的身子明显僵了几分。

「你……」

他明显有点不自在，语气也不由得放缓。

靳卓应该是觉着我是在故意撩他吧。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我，「易妮妮，其实我……」

他的话只说了个开头，便被我打断。

「塑料袋，快。」

「啥？」

他正出神，前座的司机师傅反应巨快，一把扔过来一个塑料袋。

靳卓手忙脚乱地替我撑开，我抱着塑料袋干呕了两声。

其实根本就吐不出来。

但一旁，靳卓低声问我，「怎么了？怎么没吐？」

语气似乎有些焦急。

我抹了下嘴，随口逗他，「到嗓子眼了，又咽下去了。」

「……呕。」

接下来的这声干呕，是靳卓的。

这次，换我撑着塑料袋替他拍背了，还好，他也没吐。

不过……

还未到站，我俩便被司机撵了下来。

师傅摇下车窗，右手抚着胸口，

「不收你俩钱了，重新打一辆车吧，要不九块六的车费得让你俩恶心一路。」

我乐得同意。

火锅店离我家本就很近，打车也就是个起步价，刚才司机师傅给我们载了一半，从这里走回去，也就十几分钟。

接下来的一路上，我都在为自己省了十块钱而沾沾自喜。

靳卓看出了我的喜悦，但他不理解。

「四百块的火锅舍得吃，十块钱的打车费舍不得？」

「你不懂。」我白他一眼，开始传道解惑：「这叫骑自行车去酒吧，该省省，该花花。」

靳卓没说话。

我猜，他在消化我讲的知识点。

7

靳卓一路将我送到小区楼下。

单元门口，我朝他摆摆手，正想道谢，目光一偏，却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许淮。

他还穿着上午那套花色衣服，当年身上的温润气息，早已变成了如今的混不吝。

凉亭内，他正紧紧拽着一位姑娘的手，不停地说着什么。

模样像极了在祈求。

我看得有点心疼，也有点难过。

隔了几米远的距离，我静静打量着被他攥着手的姑娘。

这姑娘很特别。

不是素净的白裙黑发，也没有妖娆的吊带红裙。

她穿了身帅气的黑色机车服，身段被勾勒出了完美弧度，黑色长发散在肩头，一旁的石桌上还放了一个头盔。

又美又飒。

我大抵是知道，许淮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幅样子了。

是投其所好吧。

但是我想，他应该投错了。

人家是酷飒拽姐，但他为了迎合对方，为啥要弄一套精神小伙的花衬衣？

看来，即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许淮，在爱情面前，也是个智障。

我盯着他们看了很久，久到，靳卓都忍不住俯下身来，将头凑到我脸旁。

「你男朋友？」

我摇摇头，「差点就成了的青梅竹马。」

说着，我挽上他手臂，径直朝着许淮那边走去。

「走，帮我装个逼。」

8

也不知靳卓愿不愿意，反正，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我拉到了许淮面前。

「嗨。」我故作无事地盯着许淮，「好巧啊。」

许淮有着明显的愣怔。

细看，或许眼底还有着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是怕我揭露当初那点暧昧吧。

但我不会。

我是谁？长宁区碎嘴子，闲扯淡可以，这种阴阳怪气争风吃醋的事——

我不屑。

我只是心有不甘，虽说没有正式在一起过，可当时彼此情真意切地对视着，在明烈的阳光下，在炽热的路灯底，他都信誓旦旦地对我保证过——

他要等我考上交大，然后做我男朋友。

因此，高三这一年我玩命地学习，悄悄努力，就为了最后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就为了，把从小长大的竹马变成男朋友。

当时是那么炙热的誓言啊。

可是，一年的时间不到，他的心就完全变了。

我不想做痛哭流涕被抛弃的那个人。

所以，我紧紧挽着靳卓的手过去，气定神闲地打招呼。

飒姐抬头看我，偏了偏头，随即问向许淮，「这位是？」

许淮明显怔了一下。

「邻居家的妹妹。」他重复着解释了一遍，「易妮妮，她就是我妹妹。」

这幅急着与我撇清关系的模样。

我该心酸的，但是，我这人嘴永远比脑子快半分，脑子还没转过来，歌已经哼了出来：

「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我没有思想准备，看到你身边还有一位……」

如果不是靳卓拽了我一下，我恐怕要把一首歌都唱完了。

我悬崖勒马，气氛顿时有些沉默。

半晌。

飒姐笑了，「你这小姑娘，怪有意思的。」

她深深看我一眼，「易妮妮是吧？」

一双手递到了我面前，修长白皙，紧随其后的，是她简短的自我介绍：

「林飒。」

林飒……

还真是人如其名，挺飒的。

我晕晕乎乎握了上去，脑子里只有一种感觉：

好软啊。

白软嫩，原来女孩子的手这么好摸。

我没忍住，多摸了两下，最后被靳卓拽了回来。

他低头看我，微笑着，「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将手搭在我肩上，搂着我转身。

走了两步，他微微俯身，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怎么比我这个男人还爱看美女？」

我没说话。

可是，美女的手真的好软啊。

9

靳卓将我送到了家门口。

他将身子斜倚在墙上，「进去吧。」

「你呢？」

他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我去楼梯间抽根烟再走，不然你那青梅竹马见我一分钟就下去，该怀疑我的男朋友身份了。」

想想也对，我拍拍他肩，语重心长地承诺。

「今晚一定认真给你讲故事。」

靳卓笑了。

他倚着墙，随意摆了下手，「快回去吧。」

那么随意的动作，在他做起来，竟还有点好看。

心跳有点加快，我慌乱开门回家。

在猫眼里看见靳卓走进楼梯间，我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去一趟厕所。

然而——

路过窗边，我下意识地朝楼下扫了一眼。

却刚巧看见了，楼下许淮小心翼翼地将林飒拥进怀里。

10

晚上十点。

我照例拨通了靳卓的微信电话。

「喂。」

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因着他的刻意压低，竟带了几分缱绻。

我躺在床上，开始工作。

「今天讲个小黑熊失恋的故事吧。」

「不要。」

靳卓第一次否定了我的故事，「毕业后桃花运就要来了，讲失恋的故事，不吉利。」

他要求我换一个。

我没反驳，然后换了一个故事。

「那，讲一个小花猪被男朋友劈腿的故事吧。」

「……再换一个。」

「那……讲个海马妈妈的老公难产死了的故事？」

对方沉默了。

良久，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又带了几分无奈。

「易妮妮，能不能讲点欢快的？正能量的？」

今天要求还挺多。

我趁火打劫，「加钱？」

靳卓笑了，「好。」

他连要加多少都没问。

于是，在钞能力的作用下，我一扫阴霾，开始搜肠刮肚地给他想正能量的哄睡小故事。

「那……讲一个傻狍子捡到钱交给小兔警察的故事？」

靳卓的笑声响起在夜色中，有点好听。

「好啊。」

我这次讲得特认真，效果也很好。

任职以来第一次，我自己没讲困，反倒把靳卓讲睡着了。

听着耳边极轻的酣睡声，我得意极了。

总算是哄睡一次，这篇好歹挣的不心虚了。

11

高考成绩出来了。

高三一年的拼命没有白费，我也超常发挥，612 分。

交大应该是稳了。

许淮背叛了我们当初的诺言，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报考交大。

只是，这次不再是因为许淮。

而是为了高三每一个深夜的努力，每一个清晨的困倦。

我将其视为目标一整年，并为之拼命。

一年过去，尽管初心已负，但交大已经代替当初的诺言，成了我的目标与心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知道成绩后，我第一通电话，打给了靳卓。

想和他分享我的喜悦。

可是，靳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落。

我心一沉，不会是考砸了吧？

我轻声询问，果然，靳卓说，他查了成绩，考砸了。

我用尽了所有能想象到的词汇，努力安慰了他半小时。

到最后，我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考了多少分啊？」

「631。」

……我说不出话。

这他妈是降维打击。

在我沉默的片刻里，靳卓问我有没有想要报考的学校。

我应得毫不犹豫，「还是交大吧。」

对面沉默两秒，「为了你的竹马哥哥？」

「呸。」我义正言辞，「为了我这一年的目标和努力。」

耳边传来靳卓的低笑声。

「那你呢？」

他笑，声音很轻，「应该也会报交大吧。」

「为了见证你的努力。」

12

高考成绩的喜悦还未散去，我家便来了客。

大舅妈带着表姐来了。

我妈热情迎接，而我只是站在后方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真是烦谁谁来。

我大舅这两年挣了些钱，表姐学习成绩也向来还不错，大舅妈又是个尖酸刻薄爱显摆的，每次来都要吹嘘一番。

吹牛也倒罢了，还总要拉踩我。

说我野蛮生长，说我前两年成绩差，爱玩，说我有男性朋友就是不检点。

然后再趁机吹捧她宝贝女儿一番。

那时候我嘴损但胆子小，总是被她挖苦，但是现在——

我成年了，毕业了。

我现在嘴又碎，胆又大。

大舅妈还没开口，我就准备了一肚子的常用反击话语。

果然。

屁股还没坐热，大舅妈便清清嗓子，开口问向我妈：「丽萍啊，妮妮成绩出来了吗，怎么样？」

我妈嘴里谦虚，「成绩出来了，还行吧。」

大舅妈眼神瞬间变了，在她眼中，还行等于考得不咋地。

于是，她将身子微微后倚，看向我。

「妮妮啊，不是舅妈说你……」

我立马回怼，「不是你还说。」

大舅妈愣了一下，我妈也愣了，回头看了我一眼。

两秒后，大舅妈硬着头皮继续说完了刚刚的话，

「你爸你妈挣钱不容易，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努力呢？你说你要是真考个三本，一年学费都要好几万！」

我点头，「对，我也觉着我爸妈太不容易了。」

「要不，大舅妈您替我把学费拿了？」

我笑笑，自认为笑容真诚极了，「您放心，我肯定念您的好。」

……大舅妈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转移了话题。

喝了一口水，她做作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凡尔赛：

「唉，其实云云这次也没考好，才考了 574 分。」

我从冰箱里摸出一瓶果粒橙，笑着附和：「嗯，那的确是没考好。」

大舅妈重重放下水杯，「妮妮考了多少分啊？说出来也让舅妈替你高兴一下。」

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还行吧，612 分。」

喝完，我笑眯眯地看着她。

「舅妈，你高兴吗？」

13

舅妈咬着牙说了一声「高兴」。

之后的几分钟里，她旁敲侧击地又问了我几次这个成绩的真假。

然后看向我妈，「丽萍，妮妮真考了 600 多分？」

我妈给她倒了杯茶，继续谦虚。

「嗯，这孩子居然还超常发挥了，我和她爸都吓了一跳。」

嘴上谦虚，我妈嘴角的笑意却是半点没少。

得到了肯定回答，大舅妈撇撇嘴，语气怎么听怎么发酸。

「呵呵，妮妮这孩子还是运气好，平时玩得那么疯，关键时刻还能走个狗屎运。」

真酸，我差点以为厨房的醋瓶子倒了。

可我不生气。

我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她，「对，我也这么觉着。」

「不过——」

「舅妈，你说，我平时玩得那么疯，最后还能走狗屎运考个六百来分，表姐每天头悬梁锥刺股还没我高，是不是你娘家风水不太行啊，要不挪个祖坟吧？」

「易妮妮！」

我妈吼了我一声，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怎么和舅妈说话的？去洗点水果！」

然而，我太了解我妈了。

这个中年女人佯装愤怒，那嘴角的笑意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我妈是个特温柔的女人，嘴上不知道吃过大舅妈多少亏，积蓄多年的怨气，估计今天都被我给一口气扫空了。

我当然要给亲妈面子。

站起身，我慢吞吞地朝厨房走去，并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算了，以后还是少说话吧，嘴太损可能是影响下一代的福报。」

厨房玻璃门的倒影里，大舅妈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如果不是万有引力不允许，头发都快翘起来了。

我洗了点枣，又洗了几个梨，开开心心地端了出去。

14

不得不说，我舅妈心态还是可以的。

成绩比不过，我洗个枣的功夫，她就能得意洋洋地转移战场了。

从厨房出来，便听见舅妈问我，「妮妮啊，谈恋爱了吗？」

我一怔，诚实的摇摇头。

「那有什么心仪对象吗？」

我想到了许淮，可又下想起了他如今非主流的样子。

又摇摇头。

谁知，舅妈立马叹道，

「你看你这孩子，上学时候整天跟一帮男生混，现在毕业了，可以自由恋爱了，反而蔫了。」

我挑挑眉，转头看了一眼表姐。

看我舅妈的嘚瑟样子，表姐有情况啊。

果然。

对视的那一刻，表姐扬了扬下颌，几乎是用鼻孔与我对视的。

别看她自始至终没说话，其实也是一肚子坏水，从小到大不知背地里给我使了多少绊子。

不然刚刚和大舅妈对线，我也不会往她身上损。

我这人一向懂得照顾她人情绪，便遂她的意问了一句，「表姐有心仪对象了吗？」

「有啊。」我舅妈抢答的。

她捏起一颗青枣，咬了一口，转头看向我妈，

「丽萍啊，要我说这孩子们都大了，现在也都毕业了，该让她们自由恋爱了，不过这恋爱你可千万要把好关啊，我听说妮妮和隔壁那个什么许淮关系挺亲密的，你看那孩子现在像什么话，一个大男人还打个耳洞，啧……」

踩过之后，舅妈又开始捧了，这是她的一贯伎俩。

「我家云云就有个不错的心仪对象，那男孩子长得又帅，学习又好，家里条件也没得说，听说市中心好几套大平层呢。」

我妈倒了杯水，笑得温和，

「妮妮还小，我不急这些事。当然，她现在也大了，真遇见喜欢的人了我和她爸也不反对。」

舅妈碰了个软钉子，一脸无趣，只能转头和我表姐开了腔。

「对了，你给那男孩子发个视频，看看他高考成绩多少分？」

「那孩子是真优秀啊，听说清华北大都没啥问题。」

舅妈一脸骄傲，仿佛在介绍自己的未来女婿。

表姐向来听话。

马上拿出手机给那男生发了视频。

我装作给表姐倒水的样子，凑过去，想一睹对方的「盛世容颜」。

然而——

视频只响了两声，便被对方挂断。

表姐愣了，尬笑道，「他可能是在忙吧……」

话音刚落，对方的消息便发了过来。

我离得近，刚好看见：

「抱歉，没空。」

啧，好冷淡的语气啊。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15

接二连三地受挫，表姐变得愈发沉默了。

后来，甚至还跑去厕所蹲了近半小时，可能是在自我消化吧。

她们离开时，我破天荒地跟到门口，笑脸相送。

原来……

怼回去是如此的爽。

我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真是舍不得她们离开的一天呢。

不过，关了门，我回房间后，便半点笑不出来了。

我卧室有个手办柜，里面是我珍藏的各种手办。

最角落里，有一个手办的脸，被毁容了。

应该是用刀划的。

是谁做的，可想而知。

怪不得她一个劲跑厕所，我们都在客厅坐着聊天，我怼她妈怼的不亦乐乎，她借着去厕所的借口，去了厕所旁边的我房间，给我珍藏的手办「毁容」。

从小到大，这种事她不知做了多少次。

我深吸两口气，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机，准备拍照取证。

然而，刚拿起手机，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许淮。

他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接通。

对面声音压的很低，语气复杂，「妮妮，你……喝醉了？」

我：？？

是他喝了吧？

疑惑还未问出口，便听见许淮低声叹了一口气，

「妮妮，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我，高三这一年也一直在为我努力，但是……」

他语气愧疚，「对不起，你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喜欢上林飒了。」

我皱眉。

可他紧接着又道：

「以后我还是你哥哥，你有什么事随时找我，但是，以后别再发这种消息了。」

我一头雾水。

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我冷静应声，「什么消息，截图发我。」

挂断电话，许淮很快发给我一张截图。

是「我」十几分钟前发给他的。

怎么说呢，那可真是一段骚浪贱的对话。

不堪入目。

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谁发的。

林湘云！

当面硬刚她屁都放不出一个，这种背地里使绊子的事她倒是得心应手。

烦躁地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我拨通了许淮的电话。

简短地解释了两句，对面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许淮很信我，虽说这家伙背叛了我们当初的诺言，但是这么多年接触下来，对彼此的信任感还是存在的。

挂断电话，我开始考虑要怎么回击。

拍照取证？

不，舅妈一家不会理的，更不会承认。

打电话报警？

这个手办我虽然很喜欢，但其实并不算贵，警察不一定会受理。

而且，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等等……

证据？

我快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

忍不住笑了。

证据这不就来了？

窗台上，我养了一株昙花，只为了抓拍它盛放时那片刻的美丽。

可我又没什么耐心日夜等待，所以在网上买了个画面还算清晰的廉价摄像头，以备在我没发觉或睡着了时，昙花花开。

而摄像头对着的位置……刚巧能照到手办柜的一个角落。

我迅速查看了录像。

果然。

下午 2 点 53 分，表姐鬼鬼祟祟出现在了画面中。

她还纠结了一下要破坏哪个手办，最后选择了最不易被发现的角落里的那一个。

而且。

摄像头虽然没拍下她拿我手机发消息的画面，但是……录到了她的声音。

这种人果然不适合什么大场面，做坏事她还要自言自语。

一边打字，她自己一边一字一顿地跟读了出来，

「许淮哥哥，每个深夜我都会想起你，然后泛滥成灾……」

后面是她的低笑声，以及两句电视剧读白般的低语。

我揉了揉眉心。

这些虎狼之词，她还真好意思发。

不过，人家都好意思替我发了，我当然也好意思把这段视频以及许淮发我的截图分享出去。

过几天，就是大舅妈生日了。

按以往的习惯，大舅妈一定会大摆宴席，以彰显她们的人缘和财力。

我收好了录像。

礼物嘛，还是要在生日那天送上才合适。

16

舅妈生日当天。

居然还有个意外惊喜。

人刚聚齐，舅妈便笑眯眯地说，她宝贝女儿有一个心仪对象，对方特优秀，人帅家里有钱，高考考了 600 多分，总之哪哪都优秀。

而且，对方一会就过来给她庆贺生日。

我笑了。

虽然有点不地道，但是……

那就也让表姐的男神看看视频吧，也给对方洗洗眼睛。

没过多久，那人的确是来了。

可我却惊住。

是他？

靳卓。

他穿了身黑色衣裤，看得出，根本就没有打扮过。

单手抄袋，站在门口看着表姐，神色似乎还有些不耐。

「东西呢？」

看样子，似乎还是来要什么东西的。

表姐今天穿了身白裙子，化了淡妆，忽视掉内在来讲，还是挺漂亮的。

她单手揪着裙摆，温声说着今天是她妈妈生日，想让靳卓进来一起吃个饭。

还温声细语地说，她家里亲朋都听她提起过他，想见一见。

隔了几个人，我看见靳卓蹙了眉。

他正想开口，目光一偏，忽然看见了我。

四目相对，靳卓愣了。

蓦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看我，又看了看一脸羞怯的表姐。

这几天晚上哄睡时，我闲得慌，就把这些事当成小故事讲给了靳卓。

而且，今天来之前我还给靳卓发消息说我要参加舅妈的生日宴了。

聊天记录里，靳卓的回应犹在眼前。

他说，放心撕，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他随时来给我撑场子。

四目再相对，靳卓笑了。

他绕过表姐，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微微俯身，他声音很轻，「需要角色扮演吗？」

我想了想，来个当众抢表姐男神的戏码……也挺爽的。

便点头同意了。

「co 个男朋友吧。」

靳卓笑了。

笑得有点帅。

他轻轻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扣的那种，在一众目光中，带着我走到了表姐面前。

「你不是说想见见我心仪的女孩子吗？人就在这了。」

表姐脸色异常的难看。

另一边，闻讯赶来的家长们也愣住了。

尤其是舅妈。

表姐肯定给她看过靳卓的照片，她愣在门口，目光在我和靳卓交握的手上打转。

半晌。

舅妈勉强笑着打圆场，她走过来，并顺势将我挤开，她则站到了靳卓面前。

「这就是靳卓吧？早就听云云说起过你，云云说你们感情挺好的，而且你这孩子特优秀。」

说着，舅妈一脸感动，「你今天能来给阿姨过生日，阿姨太开心了。」

靳卓笑了笑，

「阿姨，您可能误会了，我和林同学不太熟，只是有本很喜欢的书被她借走，今天来取。」

「而且——」

靳卓绕开舅妈，走到我面前，再度牵起我的手。

「要说感情好的话，我和妮妮在高考后在一起了，感情很好，说起来，我还要叫您一声舅妈。」

17

现场鸦雀无声。

我心想，这都是小场面，一会更有让你们惊讶的时候。

可是，我正暗爽着，目光一偏，却对上了我妈的脸。

……我妈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我咽了下口水，准备直接放大招。

于是，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把提前准备好的视频和截图发去了家族群里。

一时间，周遭很多人的手机都响了一声。

为了躲避尴尬的气氛，大家纷纷低头去看手机。

舅妈和表姐也是。

然而，随着一段段视频被点开，现场气氛更尴尬了。

我紧紧握着靳卓的手，给自己壮胆。

「舅妈，靳卓是个意外，我可不知道表姐对我男朋友有意思。但是，表姐毁我手办，还拿我手机给别人发出这么不堪入目的信息……这事您看？」

舅妈没说话，她紧紧握着手机，脸色铁青。

「不是的！」

表姐惊呼一声，扑过来想要拿走舅妈的手机，

「是她自己给许淮发的！我承认我拿了她手机，我只是看见那段消息读出来了，而且……」

话音未落，视频里，被放大了的表姐的低语声刚巧响起：

「易妮妮，让你嚣张，这下你的许淮哥哥估计更不要你这个＊子了……」

「啪！」

一声脆响。

是舅妈落下的巴掌。

这耳光当然不是打我的，而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表姐脸上。

「还在这给我丢人，滚回房间去！」

表姐愣了两秒，捂着脸跑了。

然后，这场生日宴便被舅妈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取消了。

大家纷纷散去。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吃瓜后的惊讶刺激和餍足。

我舒了一口气。

被欺负了多年的这口气，一朝得以舒缓。

好爽啊。

我低头，看了一眼仍与靳卓交握的手，轻轻甩了甩，「戏结束了，兄弟。」

他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松了手。

而我盯着他的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刚刚，是这只手将我的手攥在掌心，触感温热。

原来，男孩子的手牵起来也很舒服。

18

当晚，我又接到了许淮的电话。

接通后，他开门见山，「你谈恋爱了？」

我有着几秒的愣怔，然后点头，「嗯，上次不是给你介绍过吗。」

许淮沉默了几秒，随即低声道，「上次……我以为你是故意气我的。」

我当初的确是故意气他。

可现在，我又被他逗笑了。

「所以，你给我打电话是？「

「当哥哥的，替你把把关。「

说着，他低声问我，「你们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但时间并不是检验爱情的唯一标准。」

对面的许淮却有点急了，

「可是，认识的时间短，你根本就没办法真正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

他的话说了一半，被我出声打断。

「认识的时间久就一定能了解对方吗？」

「许淮，我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你，跟在你屁股后面追着跑了十几年，也因为当初的那个约定拼了命地学习考交大，然后呢？」

他不再说话了。

我轻声笑着，「你看，许淮，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不是还没有真正了解你吗。」

「所以，时间并不能检验所有的感情，不对吗。」

他不言语，我便挂断了电话。

其实，心底多少还是埋怨他的，但是又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责怪他的立场。

毕竟，我们最多算是青梅竹马。

诺言嘛。

轻飘飘的，风一吹便散了。

而且，我发现了一件更了不得的事情——

比起当初知道林飒存在时心底那些许的涩意，在表姐家看见靳卓的那一秒，我的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

那一瞬间，我居然特别害怕。

害怕靳卓和表姐真的关系斐然。

这似乎是个不太妙的事情，以至于，我这个对感情格外后知后觉的人，都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接下来的几天，我晚上讲给靳卓的睡前小故事，都是小猪小鸭们情情爱爱的故事。

听得靳卓低声感慨，「易妮妮，你最近的小故事听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我笑，最后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其实我想说，想谈恋爱了？我陪你啊，你不会我教你。

可是踌躇再三，还是没敢说出口。

其实，我并不是个喜欢瞻前顾后的人，不然这次也不会毫不给面子地怼回大舅妈的讥讽。

但是——

面对靳卓，我总是有点心虚。

做朋友，靳卓绝对够意思，每天火锅店打工，挣那点钱全给我发工资了，而我的工作说是哄他睡觉，可实际上……

最后被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故事哄睡着的人，通常是我。

就这，靳卓的工资也从没拖欠过。

但是做恋人……

我不知道靳卓会是一个怎样的男朋友，更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想成为我男朋友的心思。

在许淮那里我已经撞过南墙了，不想再第二次自作多情，让自己难堪。

19

周末，我在街上遇见了小偷。

我戴着耳机坐公交，下车的那站人很多，拥挤过后，耳机还在，手机没了。

望着下车后四散开的人群，我蓦地大喊一声：「嘿，Siri 你在哪？」

下一秒，在我左前方的一名黑衣男人外套口袋里，响起了熟悉的应答声——

「我在这呢！」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笑了笑，然后撒腿开追。

他逃，我追，他插翅难飞。

不过……

最后他是被一辆摩托车逼停的。

摩托车上下来一人，动作干脆利落，大长腿一抬，直接把人踹了出去。

真帅。

那人又踢了小偷两脚，并在他落荒而逃之前，抢回我的手机，扔了过来。

随即，对方摘下头盔。

我那句没说出口的「真帅」如鲠在喉。

是她……

林飒。

许淮那位特别飒的女神。

手忙脚乱接了手机，我乖乖道谢，「谢谢啊。」

她挑挑眉，「小事。」

我悄眼打量着她，终是没忍住把实话说了出来，「你刚刚挺帅的，真的。」

林飒怔了两秒，然后笑了。

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微微弯起几分，平添了几分可爱，却与她原本酷飒美人的人设半点没有违和感。

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美女这东西，谁不爱啊。

林飒停在路边小摊前买了两瓶水，并顺手递给我一瓶。

「夸一个女生帅，你不怕我生气吗。」

「不。」我连忙摆手，「又美又飒，很特别。」

女生的聊天似乎总是开始得很简单，林飒把摩托车往旁边的车位一停，搂上我肩膀，

「天太热了，带你吃冷饮去。」

我也想拒绝的，可是美女身上香香软软的，谁忍心呢。

咖啡厅里，她喝不加糖的冰美式，我吃草莓味冰淇淋。

闲聊一阵，我还是轻声问道：「你和许淮在一起了吗？」

林飒喝了一口咖啡，许是回味苦涩，她的眉蹙起几分。

「没有。」

她身子微微后倚，静静看我，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许淮的喜欢太虚泛，他根本不是喜欢我，他只是想征服我。」

我没说话。

其实，这也是我的感觉。

许淮从小就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温柔懂礼，清秀好看，学习成绩永远拔尖，也从不会和父母顶嘴。

他在所有人的赞扬声中长大，即便是青春期，他也没有离经叛道过，他兢兢业业，按照父母铺就的道路小心翼翼地走着。

他想要的都能拥有，他想做的都能达到。

我于他而言，也是如此。

当年的他喜欢我，而我也刚好悄悄喜欢着他，我喜欢许淮月白风清的少年模样，喜欢他眼角眉梢氤氲的温和笑意。

也喜欢他身上那些耀眼的标签。

可正因我的喜欢，他甚至都不用追求，轻描淡写地给我一句承诺，我就能死心塌地地为之拼命一整年。

这样的我，对他而言，没有半点挑战性吧。

可林飒不同。

林飒和我见过的女孩子都不同，她留着长发，可她的美一点都不同于东方的温婉大方，她肆意，张扬，艳丽不可捉摸。

骨子里又带了几分拒人千里外的清冷。

如果我是男生，这样的女孩子也能无限激发我的征服欲吧。

林飒和我聊了很多，而我这种碎嘴子，对于自己的心事总是没什么把门的。

于是，我一股脑地说了自己的心事。

比如，我对许淮的翻篇。

又比如，我对靳卓的心动与退却。

我问她，林飒，如果你喜欢一个男孩子，你会怎么办？

她笑，看动作似乎想去口袋里摸烟，后来想起是在咖啡厅，又作罢。

我以为她会说，她这种人一定不会暗恋，喜欢谁就会大胆炙热的表白。

可她沉默了半晌，轻声说，

「如果我对谁有好感，可能会选择沉默吧，因为知道对方不会喜欢我，所以，不想吓到那个人，也不想打扰。」

这个回答让我有些意外。

我错愕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表白啊。」

林飒笑了，隔着一张桌，她捏了捏我的脸，

「你这种娇娇软软又有趣的女孩子，应该没有男生会拒绝吧。」

我被她夸得一阵脸红。

出于好奇，我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林飒的手白皙好看，握着咖啡杯轻轻摩挲着。

她笑。

「我啊，喜欢那种娇娇软软又有趣的。」

说完，她朝我眨眨眼，喝了杯中最后一点咖啡，结账离开了。

我回不过神。

20

从那天起，我再没见过林飒。

但是，不知她和许淮之间发生了什么，许淮竟变了回去。

摘掉了耳钉，换下了花里胡哨的衣服，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白衣温润的少年。

可是，也只是似乎而已。

回不去了。

是他，也是我们。

而且，我也无暇顾及他是不是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少年，因为——

我考上了交大。

靳卓也是。

我们几乎在同一天收到了交大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而我也在心里偷偷高兴。

为我的梦想成真，也为了，能与靳卓就读同一所学校。

不管最后能不能捞到这弯明月，近水楼台总归是好的。

晚上，我准时上床，戴好耳机准备开始讲故事。

今天，我准备了个鬼故事，想想就刺激。

然而，靳卓却拒绝了我。

他不让我讲，他说，他今天有个故事讲给我。

我想了想，带薪听老板给我讲故事，这买卖不亏。

于是痛快同意了。

鬼故事留着明天讲吧。

我缩在被子，舒舒服服的准备听故事，靳卓的声音很轻，比平时都要温柔些。

很是好听。

「去年的夏至那天，有个男生在奶茶店遇见一个小姑娘，对方特能说，男生坐在奶茶店一小时，那姑娘就和同伴说了一小时，零零碎碎，好笑的，生气的，什么都说。」

我没忍住插嘴，「哈哈哈靳卓我怀疑你是拿我作原型，讲了个碎嘴子小姑娘。」

可靳卓的下一句话出口，我便「哈哈」不出来了。

他说。

「那个男生，对她一见钟情了。」

我怔了几秒，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扑通乱跳。

故事仍在继续，靳卓声线依旧温柔，又带了几分笑意。

「那姑娘很漂亮，也很可爱，话多搞笑却一点不显做作，取奶茶时她路过男生身边，特别香。」

「男生偷听了好久她的谈话，并成功地从她一堆话语中捕捉到了她的微博名字，然后从一众相似 id 中翻到了她，悄悄关注。」

「因为每天翻她的微博，男生知道了她喜欢另一个男孩子，青梅竹马，爱穿白衬衣，温柔体贴。而且，她为了对方，一直在努力学习备战交大。所以，男生默默地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观察了她一整年，也默默地陪着她努力。直到高考结束。」

心跳速度愈发得快。

喜欢的人竟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喜欢着我，这种得偿所愿的感觉让我甚至微微颤抖着。

靳卓的故事仍在继续。

「高考结束，看她在微博上说要找兼职，男生便托了和她同校的朋友，装作不经意地和她提起，有个哄人睡觉包月八百的兼职，果然，她同意了，并加了微信，每晚给男生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

「男生发现，在日复一日的交谈下，对她的感情愈深，而且，他们成功地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可是……」

「他不知道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喜欢自己，他和她原本喜欢的温柔竹马应该不是同一类型，他也不知道，他的小姑娘有没有放下心里那段感情，所以他很没信心。」

「所以，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耳边传来靳卓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感觉。

「易妮妮，你说，如果故事里的男生现在表白，小姑娘会答应他吗？」

心跳骤然加速。

我刚巧走到窗边，无意间朝下扫了一眼，却看见了靳卓。

夜深。

他站在我家楼下，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在等我的回答。

我轻笑，「嗯……怎么不会呢。」

21

第二天，我和靳卓约了见面。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约会。

约好的见面地点，我已经提前过去了，却还是一眼看见了站在树下的靳卓。

白衣黑裤，清隽卓然。

看见我，靳卓朝我笑了笑，然后迎了过来。

「想吃点什么？」

他低头看我，声音温和。

忽然转变了身份，我有点不适应，也有点紧张。

于是我摇摇头，又忽然想起昨天刷到一家店的饮品颜值特别高，于是翻给靳卓看。

靳卓仔细看了下位置，「就在前面广场，走吧。」

点点头，我们并肩而行。

盛夏的天，有点闷热，我们并肩走着，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

我的手背，轻轻擦到了他的手。

触感温热。

下一秒，靳卓轻笑一声，终于握住了我的手。

一阵风吹过，吹过衣袂发梢，也吹过我的心。

怦然心动。

……

九月开学季。

我和靳卓并着肩站在交大学校门前，仰头打量。

有风吹过，吹散了空气中的闷热，也吹走了所有过往。

行李箱在身侧，我们握住了彼此的手，并肩迈进了学校的大门。

迎接我们的，是崭新而充满希望的未来。

怕什么爱错人，怕什么空欢喜，一切都不会落空。

对的人总会等到，所有努力皆有落脚处。

那么靳卓，以后请多多指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