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棵蘑菇,我偏爱yin暗ch_ao湿的地方。
眼前这位男士的发顶,显然不是上上之选。他的两鬓弥漫着一点温润的水汽,但是发茬依旧桀骜不驯,根根挺立,mo起来扎手无比。
如果人的发质也有宜居指数之分,那他一定是片鸟不拉屎的戈壁荒野,难怪只有我一棵不长眼的蘑菇,长在了他的头上。
我被硌得难受,勉强挑了个发旋窝着,一边歪着脑袋看镜子里的倒影。
镜子里的小蘑菇也歪了头。
我是一株见手青,透露得再多一点,是粉盖牛肝菌。
用人类的眼光来看,我长得很色情。其实不是的,我是我们蘑菇中的美男子,熟红的蘑菇头,介于粉蔷薇花和红酒之间,圆厚光滑,中部鼓起,我有一层细绵绵的,薄薄的绒毛,mo起来像少女唇上半透明的软毛,透着无限明净的春情,还有圆嘟嘟的菌柄,带着滑腻的肉感。看着软,吃起来更是又鲜又软。
——算了,解释了半天,听起来更色情了。
对不起。
我有点同情这位无缘无故头顶几把的老哥了。
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
镜子里的男人有一张凶狠而英俊的脸,一看就和良善二字绝缘,眉峰桀骜斜指,双目隐隐含着煞气,此时正一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一手mo着下巴上短硬的胡茬。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看在我长在他头顶的份上,姑且叫他培养皿吧。
他一身黑西装,唯领口上别一朵白花,大概是要去参加谁的葬礼。但看他周身气派,倒像是要去踢馆的。
“砰!”
卫生间的门被拍开了,凶器是只小巧的女式白金扣手提包。行凶者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和这售价不菲的凶器相得益彰。
哪怕以我蘑菇的眼光来看,这也是个足够明艳动人的女人,桃腮粉面,一身酒红色晚礼服,l_uo露出大片的雪背和一段细腰。
她哭花了妆,掺了亮粉的眼影在微红的眼睑上晕开,乌檀木色的蜷曲长发落在颈窝里,标致的三庭五眼,是被无数影迷精心品评的高级脸。
我知道她,影后嘛。
嘘,不要问我一棵蘑菇为什么会看电影,反正我认识她。
影后x_io_ng脯剧烈起伏,捏着手提包的手青筋凸起,我一度以为她要把包砸到培养皿的脑壳上了。
培养皿转过身,一手扶着洗手台,冷笑着看她。
他这个表情,看起来尤其欠打。
影后的眼神都变了,悲愤中透着三分不可置信,苦涩中带着一丝斗志昂扬,像是怒视着东亚病夫牌匾的陈真,我都怀疑女打星出身的她,会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飞起一脚。
但我低估了她
收放自如的地步。
她把包一扔,ru燕投林般扑进了培养皿的怀里。
“我跟爸爸说了,你只是心里愧疚,冷静一段时间,现在做的决定都算不得数,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你不会做这种不顾颜面的事情,对吗?”
培养皿一手按着她的肩膀,推开了她。
影后错愕地看着他,勉强微笑道:“不要告诉我,你要为了他守身如玉了,那只是一只小玩意儿,不是吗?”
培养皿摇头:“不。”
“那是为什么?突然取消订婚宴,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培养皿想了想,道,“我信佛了。”
他大概已经尽力编得真实可信了,左手上缠绕的佛珠足以作为他皈依我佛佐证,但影后依旧露出了吃苍蝇的表情。
他道:“看起来你想听实话。抱歉,若是想攀高枝的话,作为补偿,我可以将我的叔父介绍给你。”
我差点喷出了一口蘑菇汁。这是何等的混账话,简直透着赤l_uol_uo的轻j_ia_n,没有女人能忍受这般的侮辱,影后脸色一白,差点昏死过去。
他却似笑非笑,仿佛自己说了个绝顶的笑话,又趁热打铁道:“叔母。”
影后仿佛迎面挨了一耳光,这大概是她人生里谢幕得最快的一场戏,台词尚未来得及铺陈,就被人拦断了戏路。她一言不发,捡起手提包,转身就走。她去得比来时更快,竟然没有一句反驳。
我恍然大悟,悄悄把自己变成了绿色。
节哀,老兄。
培养皿收敛了嘲弄的表情,两手撑着洗手台,沉默,桀骜,除却头顶上绿油油胖嘟嘟的我,大概是一尊苍白而完美的蜡像。
他唇角还沾了点滑稽的剃须膏泡沫,和刀片割出来的一点新伤。哪怕这么邋里邋遢的模样,和影后飙戏竟能不落下风。
我有些佩服他了。
他突然俯下身,埋进了水池里,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现了我的存在,要将我溺毙在水中。
事实上他只是将口鼻浸没在水里,剃须膏的泡沫逸散开淡白色的一抹,他的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镜面,那实在是太冷了,连我都因迫人的寒气蜷曲了起来。
他睁着两只眼睛,紧紧凝视着自己的镜中倒影。
我早说过他长得很凶,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睛很大,但眼睑如刀锋,眼白偏多,说不上好看,倒像是爬行动物yin冷的竖瞳。他半张脸浮在水上,一动不动,森冷的水光刺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瞳孔缩成一线,像丛林深处,一条悲伤到面目狰狞的鳄鱼。
我看到了鳄鱼的眼泪,绝不坦诚,也和悲悯无关,只是悄无声息地溶解在了一池冷水里。
看吧,再硬的男人,也会因为变绿而流泪。
他抬起头,抹了一把面上的水,道:
“很好笑?”
有一瞬间,我以为他发现了我。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等待应答,而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