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与先生分离于2007年春末,彼时杨柳依依,小桥流水,
先生二十一岁,我二十岁,我们在彼此最艰难的年纪分离。
我选择了休学离开,为了棠先生父母口中棠先生的前途。
手续办的很快,我拿到东西后回了出租屋收拾行李,棠先生坐在床位沉着压抑的气息,我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临了出门的时候我对棠先生说:“我要走了。”
棠先生没说话。
我轻轻的阖上门,拖着行李孤寂离去,我想,我的背影一定是很瘦弱的,肩头承载了太多太多,我累得负荷不起了。
在下楼要坐车离开的时候我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先生朝我奔来,跑到我面前立刻抱住了我。
他的哭声很压抑,闷闷的,他一定很难过,他把我抱的很紧,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可我也不愿意让他松开。
先生那双眼睛里亮晶晶的,装满了难过,他看着我,吻上了我,像第一次醉酒告白一样,他对我说:“我喜欢你。”
我叹了口气,说:“我也喜欢你。”
先生哭的时候也很好看,可是我舍不得他哭,可我做不了什么,我也很难受。
先生在司机的催促声中最后吻了我,在离别之际告诉我:“你一定要等我,棠先生只想和冉先生度过一生。”
我上了车,在车窗探出头,迎着清风徐来,答应了棠先生:“冉先生会等棠先生的。”
12.
2007年秋末,我在家里忙着农活,棠先生时常打来电话,我和他煲着电话粥,听他说着有趣的校园生活,自己拿到奖学金了,室友都找到女朋友了,A食堂的阿姨和保安大叔黄昏恋了,每天空闲时间就在操场散步,惹得没对象的气哭了。B食堂的菜变难吃了,食堂厨子可能换人了……等等……
最后的最后,棠先生说:“清清,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对你说,生活还在继续,棠先生在努力,冉先生不要放弃,我真的很爱你。”
我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2007年年冬初,父亲快不行了,每天躺在炕上,火炉子上天天熬着中药,屋子里一股子药味,父亲的身子快要瘦成一架骨头,夜里父亲总哼着身上疼,我无能为力,看着父亲慢慢变老。
父亲吃不下去药了,他咳嗽的痰中混着血丝,已经吞咽不下去任何东西了。
父亲停了中药,每天只能靠打着营养针存活下去,父亲说他太痛苦了,想走了。
我抱着父亲哭,“爸,别离开我。”
父亲看了看我,眼里泛着泪,我知道,他也放不下我。
父亲离去的那天早上阳光明媚,父亲让我推他去院里晒太阳,父亲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知道,你和那个男娃不是个事,但是我走了就你一个人了,要是那个男娃稀罕你,你愿意的话,你们就好吧,别让街坊邻居知道就行了,这样,爸也放心了。”
我眼里噙着泪,对父亲说:“对不起,爸,我让你为难了。”
父亲当初打我的那一棍,一是为了他自己没有教好我,二是为了我的幸福。
他舍不得打我,所以只打我一棍子,那一棍子就代表了他的态度,他想让我好好过日子。
父亲在那天夕阳落下后闭上了眼,前一秒还吵着吃冰糖,我正忙活给他找,后一秒父亲便与世长辞。
我捂着嘴,手里的冰糖掉一地,哭着:“爸……我对不起你……”
2007年冬末,我再没接过棠先生的电话,他给我发来好多短信,忙着父亲的丧事,我第一次感到心力交瘁,我忽然想,要不算了吧?
我太累了,我快坚持不住了。
2008年年初,我给棠先生打电话,在他的欢喜中给了他致命一击:“我打算结婚了。”
我听到棠先生的声音在颤抖,“你什么意思?冉清?”
“我累了。”我说,“棠先生,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和先生相恋的第二个年头,我们分开了,彻底断了联系。
13.
结婚只是个幌子,邻里八村谁家姑娘会愿意和一个同性恋结婚,我在家里自学课本,打算考研,在空闲时间去给乡里的小孩做家教赚点小钱,只是为了不那么孤独罢了,也为了自己有事做。
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波及了我们地区,成功躲过后我去了汶川做志愿者。
我看到了很多生命的流逝,小孩子弱小的身体被砸的稀巴烂,大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因为缺药医治死去,在抗灾现场,我看见一对男孩紧拥身体从土堆里被挖出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都没有放手。
我震撼于他们的爱。
我们去了重灾区最严重的地方,临行前组长让我们写了封遗书,然后打电话给亲人,告诉他们做好准备。
我打给了棠先生。
电话被接起。
“棠先生……”我对电话那头说。
“清清……?”先生愣了愣。
我“嗯”了一声,然后说,“先生,我来汶川当志愿者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个电话,所以我打给你了,我就是想说,棠先生,我也很爱你,如果我再也没有回来,那么,你一定要找个比我更爱你的人和你在一起,那样才对得起我的喜欢,如果我回来了,你……你就来娶我吧,我真的好想嫁你。”
“清清,你在汶川哪?”我听到先生的声音很急切。
我正要回答,发现信号中断了,随后脚下大地开始摇晃……
14.
帐篷塌了,里面的东西摇晃不停,我双手抱头躲在空旷地,第一次我感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好似一瞬间,我就会化为蚀骨,永眠地下。
余震持续很久,从重灾区出去的时候大组长说外面有个人一直找我,跟疯了一样。
我愣了愣,说,怎么会有人找我?
大组长说不认识,但是很好看的男孩。
我懵了,心想不可能是棠先生吧?
果不其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在外边寻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先生看到我后朝我奔来的模样。
他抱着我哭个不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擦了擦他的眼泪,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先生抽噎两声,说:“还不是你成天让我担心?”
我笑了笑,说:“这不是没事吗?”
先生抱着我,问我:“电话里的话还作数吗?”
我愣了,“什么事?”
“就是你说要嫁给我啊?”先生说,“你不能赖账吧?”
“啊?”我早就忘了这茬了,当时是情势所迫才这样奖最后的遗愿,现在反倒是有些羞耻。
先生吻着我,说,快回答。
我低着头,耳尖微红,点点头,说:“算数,我真的想嫁给你。”
2008年5月,在灾难面前,我们没有退缩,先生说要娶我,我说要嫁给先生。
我们把最好的爱情奉献给了2008年。
独属于两个男孩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