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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嘈杂的街市，沿着弄堂，要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尽头，才能看到一扇窄窄的门，两层小楼，住着三户人家。二楼有阳台的那间，曲伏吟说那是他家。

巷子很深，时间又早，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声。

那些情绪埋在雨里，在空气中蒸腾。久久不散的暧昧氤氲在弄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路灯下，发着苟延残喘的光，在弄堂的尽头，让那两个模糊的人影越贴越近。直到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喷洒在脖颈间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只是感受对方每一次呼吸胸口的起伏。

在湿漉漉的地面人影绰约的来回晃动。

影子在晃，波涛汹涌的情绪如同席卷着海上的风浪扑过来，将两人裹挟，没有人挣扎，他们极易妥协。浪潮打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直直地下坠，沉入海底。于是，像很容易被俘获的僧帽水母，用华丽的外表包裹着宴安鸩毒，心便跟着风浪在没有尽头的海上漂泊晃动。

少年的爱意是丰沛的雨水，从心口抑制不住地往外淌。隋敬吾微微侧过脸的下颌角因为嘴角的笑而崩成一个好看的线条。

这个弧度是乌托邦，曲伏吟虚妄的想要一个琥珀，把这个弧度和自己装进去，然后永久封存。

乌云压着天，氲黑的云里藏着月亮的声音。

曲伏吟的呻吟藏在隋敬吾的耳边，热气溺在他的耳边，往他的四肢百骸涌去。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对方细瘦的脖颈，从屋檐上坠落的雨滴砸在他的脖子上，他敏感地往后一缩。透明的雨滴顺着他脖子的线条往下淌，在他的身上拉出一条细长的水痕，直至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曲伏吟的脸很快就红透了，他拉着隋敬吾的衣角，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两个人默契的开始奔跑。曲伏吟跑在前面，他还牵着隋敬吾的衣角。在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从未有过这么肆意的脚步。

两人踏着水花弄堂里飞奔，他们跑得太快，急促的脚步声在弄堂里此起彼伏，带着某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不停地喘息。

弄堂逼仄的角落，水渍顺着劣质白漆粉刷过的墙皮往下淌，老旧的白墙像浸在水里，印出深浅不一的水痕。水渍浸湿了墙，深浅不一的墙皮便整块整块的往下掉，掉在湿漉漉的水坑和斑驳的水泥路上。

地面坑坑洼洼，雨下得久了，便成了凹陷的水坑。老旧的墙皮斑驳龟裂，整个墙面凹凸不平。楼与楼之间密得仿佛没有缝隙，人被老旧的楼房包围，只能在逼仄的角落里苟且偷生。

屋檐滴着水朝人压过来，密不透风得像个塑料容器，光无差别的拂晓在每个角落却偏偏遗忘这里，独独照不进这里，终年不见天日。

在春潮的雨季，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逼仄角落，曲伏吟便和他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喘息的声音还在唇间回荡，很快又被舌尖吞噬，隋敬吾迅速压过来。

曲伏吟的初吻是春潮雨季的味道，唇舌之间又几乎可查的飘渺着薄荷的味道，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他的舌抵着着曲伏吟的唇，将他的唇形完整地临摹了一遍，直至变得晶莹润泽泛着淫靡的水光，才伸进去舔舐。

曲伏吟的眼角开始泛红，他被对方用手固定住后脑勺，微微张着嘴，透明的液体便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来。

结束这个吻的时候，两人的唇间连着透明的银丝。曲伏吟抬头睨了一眼隋敬吾，因为眼角泛红他整个人比往常更添一份媚意，微微抬起的头都是无声的勾引。隋敬吾便顺从自己的内心，又亲了过去。

这个人比他想像的还要瘦，隋敬吾把手放在他的腰间，才感受校服空空荡荡，所以他很容易就把手伸进去。贴着他的皮肤，缓慢地往上攀升。他的手指曲伏吟的腰间滑动，蹦跳，让他浑身带着痒意，像是爱抚，若有似无的抚摸。

曲伏吟很快便敏感地一阵一阵的瑟缩，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浑身打着颤，四肢百骸都是欢愉。他软了腰，瘫在隋敬吾的怀里。像暗夜疯长的藤蔓，在雨中肆意生长，肆意纠缠，直至从对方口中逼出一丝轻微的呻吟。

隋敬吾走的时候没有起风，只下了一点朦胧的雨。与之前不同，这次是隋敬吾走在前面，而且他们真正的牵了手。

天完全黑了，弄堂里的人多了起来。小楼里的灯亮了几盏，独独没有二楼阳台的那家。

他的身后白雾茫茫，笼罩在深沉的夜色里。隋敬吾走之前贴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下次，我要和你上床。”

说完飞速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极其迅速地移开了。这是一个像奖励一样的吻，没有情色的气息。效果却也同样显著，曲伏吟在原地愣了很久，那个身影在眼前逐渐缩小，直到完全消失在雾茫茫一片的弄堂里，他才推开那扇完全被浸湿了的窄小的门。

楼下又在吵架，男人说的话含糊不清，女人的声音却隔着八条街都能听见，开了淋浴也能听见对方骂街的声音。

“她家灯不亮关你妈了逼的什么事啊？”

“天下男的都死绝了吗？她脱了裤子有的人是男人往前扑，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啊！”

“妈的，你不想过了就直说。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他妈的不对劲，老早就搞在一起了吧。”

“曲文雯真他妈的不要脸，整个弄堂长鸡巴的哪个没操过她啊？”

没过一会儿，女人把门凿得响彻了整栋楼。曲伏吟把架子上的衣服拿起来，鬼使神差的碰到了曲文雯脱在浴室的那条吊带蕾丝裙。

凿门的声音还在继续，其中夹杂着两句男人的声音，应该是在劝和，但是听不太清楚。来不及多想，曲伏吟直接将衣服套在身上，又拿了一条毛巾，就一边擦一边往外走。

锁链没开，门只能拉开一点。伴随着沉闷的开门声，开门之后门外的人倒抽一口冷气。突然，原本气势汹汹的人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如同一个哑炮，被抽走了元气，立刻噤了声。

他的头发还湿着，贴着他的额头往下滴水，多余的水滴顺着他的皮肤滚落而下。平坦的胸脯一大片一大片的暴露在空气里，他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往外看，来人的呼吸就顿了两秒。

“我妈不在。”

他又说：“还有事吗？”

女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男人支吾了半天，才说：“早上你妈让我给你们家浴室换了个灯泡，你看还行吗？”

曲伏吟点点头，说：“谢谢。”

等门被关上之后，女人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来：“妈的，我看那个骚婊子生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骚婊子生的小婊子。”

曲伏吟照着客厅的镜子，那句“小婊子”还飘荡在走廊，久久不散。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

弄堂里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踏着风踩在雨上，溅起的水花飞过屋檐变成了雨，在空中高飞漂泊，兜旋一圈又一圈，最后又回落回地上。

适时的，在一个恰当好的时间点，没有错过一帧有关曲伏吟的画面，等他跑到弄堂最深处的那一家。他站在门前，没有来得及敲三下门的暗号，“哗啦——”的一声，二楼阳台的门就开了。

阳台上晾着一排内裤，曲伏吟卷着风走出来，脸颊擦过内裤的档部，那块凸起的布料贴着他的脸擦过去。把他的脸上带出一块水渍，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

大片的皮肤裸露在外，蒸腾出一些微妙的暧昧。隋敬吾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他在雨中冒着热气，带着一点不可思议的白雾，与站在楼下的隋敬吾对视。

白色的蕾丝裙穿在他身上也没有违和，相反，那些白色蕾丝贴着他的胸口，平坦的胸脯在雨中晃荡着，别的地方却又贴着布料。

那些布料和他的皮肤严丝合缝，滑过他曼妙的腰线，在大腿根就断了线，两条细长笔直的腿露在外面。

他的表情冷淡，风也吹得微凉，却让人心里拱起了火。

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蕾丝因为水渍而变得几乎透明，水还在往下滴，浸在衣服上氲成一团深色的痕迹。

曲伏吟面上还是冷淡的表情，只有在看的来人的那一秒眼里才闪过一丝惊喜，潋滟的红附着在他的嘴唇上，然后抿着嘴笑了一下。

他是生在弄堂残壁里的蔷薇，在这个雨季冒出来。

阳台桅杆上的内裤是风中摇曳的旗帜，冷漠的挥舞叫嚣，附着在空气里，四处逡巡，无声地宣泄某种耽溺于情欲的欲望。

两个人在雨中对视。

隋敬吾站在楼下，屋檐遮住他颀长的身体，曲伏吟只能看到他的脸，他的眉眼都带着笑。朝楼上招了招手，又用力招了招手，在空中挥舞着热气，赤忱又滚烫的热气。

隋敬吾大声朝他喊，声音让整个弄堂的雨都听得见，又绵延不绝。

他说：“曲伏吟，明天见——”

明——天——见——

霎那间，曲伏吟想，他完了。

他的心是被乌云遮蔽的天，天河决口也不会漏出一点天光。可是这个人像平地一声惊雷，在他的心上撕开一道裂缝，漫无边际的阴霾便照进一道光亮，他看见琥珀里封存的笑容。

他的爱情来得像月经初潮一样突然。

或许早有征兆，如同绵延一整个上午的阵痛，早就在阴暗的裂缝里发着无人知晓的幼芽，带着泥泞的水渍和雨后放线菌的味道从泥土里迸发，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也许是早就潜伏在他从未发现的荫蔽角落里，然后突然在某一天，闯进他的生活，让他毫无防备又措手不及。